六耳从华衍仙君处回来,那坛醉花荫果真是陈年佳酿。♀喝了不过小半坛,六耳已隐约有些醉意上头。若不是记挂着洞中那只猴子,他定是要狠狠醉一番的。
只是洞府里里外外一片冷寂,六耳进了洞府却不见孙悟空,心下颇有些疑惑。他是掐着点儿回来的,这时候那边的课业也该结束了。
六耳将洞府里里外外搜寻了一番,担心孙悟空跑去禁地又特地除了禁制,差点被里面的怪物扑了吃掉。六耳狼狈地跑了出来,心下微恼。这猢狲果然是猴性难改,定是在外面玩儿得忘了形不知道回家了!
正当气头上,六耳忽然感觉到微弱的妖气。循着这妖气过去,隐约的哭声传入了耳际。什么人敢在他的洞府旁发出这种阴森诡异的声音?听声音像是孩童的哭声,山里常常有山魈如此迷惑凡人。
但六耳不是凡人,所以他过去探了一探。微弱的月光下他看到一道小小的声音缩在角落里。六耳俯身惊讶道,“球球,你怎么在这里?”
球球看到六耳吓了一跳,身子不由自主往后缩了缩。六耳平素并未在意过这只小兔妖,只是听孙悟空提到过几次。据说他在这一群山妖当中独领风骚,修为胜过许多年长的妖怪。
今日一见果然与山中其他小妖不同,一双眼睛更是清澈如水。
“尊…尊上……”球球鼓起了勇气怯生生叫了一句。六耳尽量摆出和蔼可亲的面容来,“你可有看见本尊的猴子?”
“丑…丑蛋他…他……”球球忽然扑了过去一把抱住了六耳的大腿,“求尊上饶命!不要杀我姐姐!”
六耳想起那只凶巴巴的母兔子,虽然这小兔子凶悍了一些,但自己还不至于和一个小辈计较,便道,“好好好,本尊不会拿你姐姐怎么样。♀说吧,他们怎么了?”
球球擦了擦眼角的泪站直了身子道,“姐姐一直喜欢丑蛋哥哥,可是……可是她害怕尊上会拆散她和哥哥,所以和孔雀先生密谋要永远带走哥哥。”
“他们现在在哪儿?”六耳面色不由自主地沉了下去,语气听起来也颇为可怖。
球球打了个寒颤,咬着唇不肯说出来。六耳本就没什么耐心,当下伸出手来覆在了球球的额上读了他的记忆。
六耳这才发现一只几百年的小兔妖心思却如此复杂。他的记忆如此周密,每一丝每一豪都不曾漏掉,甚至许多常人绝不会注意到的细枝末节都不会逃过他的眼睛。
他收了手回身便要走,球球抱着他的胳膊哀求道,“尊上,求你不要责怪姐姐,她只是被人唆使而已!”
六耳本就没打算跟一只兔妖计较,这件事分明是那孔雀妖在找茬。他记得老早之前这孔雀妖就看自己不顺眼了,每次瞧他的眼神都带着怨恨,好像他欠了他几条人命似地。
想当初,他只不过是一不小心吃下了孔雀妖凝了一千多年的金丹而已,他后来也还给了他一堆太上老君那里顺来的金丹,怎么说都抵得上他那颗破丹了吧。何况那时候他也是因为伤重的无心之失。
没想到孔雀这厮如此小气,记了他这么久。
等等,孔雀这厮若真是小气也不该掳了他的猴儿去。莫不是……六耳心下大骇,莫不是这厮瞧上了他的猴儿!!
六耳一边想着一边匆匆忙忙赶往孔雀的住处,没留神连着抱着他袖子的球球一同给带了过来。
凭着记忆六耳找到了孔雀的居所,却只见一片荒凉。孔雀从前自己搭了个草房子住着,又喜欢到处搜罗亮闪闪的东西,整得好似暴发户成天搂着一堆金银珠宝吃住一般。♀
但这些金银珠宝还在,却落了一层灰。六耳皱起眉头,孔雀这家伙什么时候搬了家?搬到哪里去了?六耳一概不知道。
但事情紧迫,若是不早些寻到孙悟空恐怕事情不妙。保不齐连那兔子的命也保不住!
“尊…尊上……”一旁一个细细的声音响起。六耳这才注意到站在一旁的球球。他仰着头小声道,“我知道姐姐在哪里。”
“速速带本尊前去!”
“那你答应我不要伤我姐姐。”
这种时候六耳无暇与球球讨价还价,便答应了他。球球这才领着六耳去了孙悟空处。
花果山的山顶寻常人迹罕至,山顶风寒,六耳也很少来这里。没想到孔雀那家伙居然在这里安了窝。
一落到山顶,六耳便闻到空气里传来荼蘼花的香气。他皱起了眉头,心突突地跳了起来。这种花开在修罗道上,凡间极为罕见,需要吸收极强的怨气才可生长发芽。其花香可惑人入魇。
不过寻常入魇并无大碍,但当六耳听到这琴声的时候,不祥的预感便成了真。荼蘼花遇到*曲可将人神识封印,正所谓曲终人散,若是曲子停了。这个人的神识便将消散在天地之间。
一个人若是没有了神识,便只剩下一副空空的躯壳,也就是凡间俗称的痴子。
好在此物也并非无解,只消在琴声停止之前将封印神识的容器打碎,便可放出那人的神识。
六耳推开院门大步走了进去,南窗下孔雀信手续续拨动着琴弦。指尖微微泛红,似乎稍稍用力就会划破滴出血来。
孔雀没有看他,目光落在满院的荼蘼花上,低沉的吟唱仿佛来自飘渺的虚空,“落花已作风前舞,流水依旧只东去…….”
六耳向来没那些风花雪月的花花肠子,对于这等美景亦是欣赏不来,大步上前踏在一朵荼蘼花上怒道,“你将本尊的猴子怎么样了?!快交出来!”
孔雀抬眼看着六耳,四目交接,他轻笑道,“原来只有这样你才会正眼看我。”
“什么?”六耳蹙眉看着孔雀。这种时候正眼不正眼有什么要紧?他沉了面色,“说罢,你想要什么。”
孔雀垂了眼看着自己修长的手指,指尖已经渗出血珠来,“我想要你的心。”
“老子的心又不能沾了盐吃,吃了又不似金蝉子那货一般可长生不老,你要老子的心做什么?”
六耳此番只觉得孔雀的脑袋定是被什么碾压过,搞来搞去竟提出了这么个古怪的要求。
琴声不断,琴弦上传来清晰的血珠滴落的声音。六耳看得一阵心颤,琴声若是断了,孙悟空恐怕会有危险。这种时候还是先稳住他再说。
于是六耳长叹了口气道,“你这又是何苦呢?”
只这一句话,孔雀却险些落了泪来。快千年了,他才等到这样一句关切的话。
千年前孔雀救下了重伤落在花果山的六耳,那时他刚过结丹期自个儿炼出了一大颗金丹。初初这颗金丹炼出来自是舍不得吃,谁承想半路杀出个程咬金,却被伤重的六耳当果子给啃了。
孔雀恼得差点将他当场人道毁灭。六耳这厮虽是伤重昏迷却还不忘耍流氓,愣是扯着他袖子不让他走,还将他抱在怀里抱了一夜。孔雀起初是挣扎,但听到他的声音却感到莫名地悲伤。
都说由怜生爱,孔雀从前只爱自己,而这一晚却爱上了一个念着别人名字的男人。他贪恋他呼唤那个名字时如水的温柔,留恋他将他揽在怀里是奉若珍宝的呵护。尽管他一直处在伤重昏迷之中……
孔雀知道自己爱上了一个不属于自己的人,所以这么多年来也只是默默地守在他身旁。起初只要能时常看到他就感到满足。他们虽然不那么亲密,但这么多年他的身边也从来没有旁人。
只是忽然有一天,这只猴子出现了。他一来边占据了他身边重要的席位,他如此正大光明地走进他的生活留在了他的身边。那个他此生都无法企及的位置却这样轻易被这小小的猴子夺走!
沉寂千年的心忽然起了涟漪,他不甘心。他想要拼劲最后的力气,哪怕只能触碰到一丝一毫的温暖也便值了。
孔雀抬眼看着六耳,“我可以永远留在你身边么?”
六耳心下一顿,这才真正正眼瞧着孔雀。原来如此……他做这一切是因为他…喜欢自己。六耳回想起自己与这孔雀接触的时光,约莫也就一两年的光景。
那时候他重伤,孔雀着实捡回了他一条命。他窝在孔雀的草屋里窝了两年,孔雀对他照顾得确实尽心尽力。不过六耳一直以为是自己对他说自己会好好报答他,这修行中的小妖才会如此尽心,却没想到——
不过六耳心下也清楚,自己对孔雀虽不无感激,但要论起情来那是半分也没有。他天生的暴脾气糙性子,跟孔雀这纤细的个性完全是两个极端。再说他是飞禽,自己又是走兽,物种不同要怎么结合?
也罢,还是先稳住这厮救出孙悟空再说。六耳堆起笑容柔声道,“好,只要你愿意,便可与我永远在一起。”
孔雀红了眼眶,“我等了一千年,终于等到你对我说这句话。哪怕今日你是骗我的,我也认了。你进来吧。”
六耳见孔雀松动,便推开门走了进去。但在掀开里屋门帘的一刹那,六耳面色大变。
孙悟空正将头靠在兜兜的肩膀上,两人周身都笼罩着紫气。他们双目紧闭,面上却露出奇异的笑容。仿佛在做着永不醒来的美梦。
六耳咬牙切齿,孔雀这厮也忒狠毒了!居然以活人做容器困住了孙悟空的神识!要救他便要打破容器,而打破容器便意味着兜兜必死!l3l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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