勾陈收拢手指,将那小修士脸颊托高些,凑近些,指月复轻轻摩挲柔女敕下颌,便换来那小修士些许瑟缩,眼看着二人面颊愈贴愈近,那小修士面颊淡淡飞起一层绯色,方才道:“你同他相识不足一月,知人知面不知心,竟称兄道弟起来。”
单致远只觉那人靠得太过亲昵,呼吸交缠,热气撩人,欲后退时又被手指一勾,掐住脸颊无从动弹,神明威压有若一团阴云,令这凡人全然无从反抗。只得故作镇定,同他对视,“关鸣山其人,纯孝良善,待我以诚,也算……一见如故。”
话音才落,庭院中光芒骤然一暗,仿若被勾陈那沉似乌云的脸色所撼动一般。
单致远终究在勾陈身旁待得久了,对这威压便渐渐习惯。开阳杀气迫人,暴虐令人胆寒,勾陈威压却仿若泰山压顶,又仿若充斥天地一张大网笼罩而下,令人生出无从挣月兑的窒息之感。
——终归都是睥睨苍生,俯瞰凡界的神仙,傲慢与生俱来,尊贵无从匹敌。
单致远想得清楚透彻,便更同关鸣山生出些惺惺相惜的共鸣来。
便听勾陈道:“我已许他今世尽孝,寿终正寝时再回归主魂。”
单致远道:“关兄资质极佳,若是渡劫升仙,与天帝同寿,岂非再也不用回归?”
勾陈垂目看他,嘴角却有隐约讥讽淡笑,“伪魂同这主魂碎片皆是从属之物,结不了婴。元婴未成,如何升仙?”
换言之,关鸣山今生修行至金丹巅峰,便再难寸进。
单致远若不知晓便罢了,知晓之后,更是对这霸道天界生出深深厌恶。在这些神明仙人眼中,凡人不过是豢养的宠物,要生要死,全随心意。
早已有的隐约心思,如今更是坚定下来。单致远扬手拉下勾陈手腕,站起身来,恭敬施礼,“敢问勾陈大帝,如何取出万神谱?”
勾陈如何猜不出他心思,却并不动容,自一旁石桌上端起灵茶,轻轻一呷,方才道:“见面时,万神谱三番两次救你月兑离魔窟。”
单致远一怔,忙道:“这份恩情,在下铭记在心。”
勾陈又道:“又授你五行心法,堪舆神术,还传你修剑之道。”
单致远惭愧,“……正是。”
勾陈续道:“自魔修洞窟救你性命,自天方古墓救你师父。♀”
单致远更是汗流浃背,抬不起头来,“种种恩情,在下谨记在心。”
“那周鹤要强娶你为妻,若非开阳现身,如今早已洞房了。”
至此,单致远早已哑口无言,只得听他训斥。
勾陈却丝毫不曾怜香惜玉,又道:“你不打探清楚,贸然闯剑魂冢,惊动妖兽,若非本神及时相救,又是一场祸事。”
“……是。”
勾陈将茶盏重重一放,叮一声脆响,令单致远胆战心惊,“如今为一点意气之争,你竟不念旧情,要始乱终弃。”
单致远听他罗列桩桩件件恩情,一时怔然,竟被绕了进去。终是半个字反驳也说不出口,嗫嚅半晌,方才道:“我不过一介凡人……与你等神明纠葛一深,只怕性命难保。”
勾陈皱眉道:“早已说过,我自会护着,不让你死。”
单致远微微怔愣,更以为自己是无理取闹,微微偏过头去。
阳光透过树梢,隐隐黛绿,斑驳落在那小修士肩头发顶,眉峰深锁,脸颊紧绷,只怕当真发了脾气。
勾陈起身,衣衫摩擦时已缓步行到单致远身旁,一面安抚揉搓那小修士后脑,柔和道:“若再有任何事端同你有关,我便知会于你,同你商议可好?”
至此,最后一点怨气也被勾陈三言两语,驱散得干干净净。单致远长叹一声,只得就此揭过,抬手去取被勾陈放在石桌上的古剑,“距离宗派大会尚有几日?我欲将这古剑炼化……”
勾陈却按住他手背道:“这剑你用不得。”
单致远一挑眉,征询看去,勾陈只道:“我自会为你寻一柄……”见那小修士剑眉微皱,他方才记起适才允诺,便话锋一转,“此剑名为龙牙,乃昔日妖皇血逝的本命灵剑。”
他又抬手,一道白光自掌心落下,将那残旧古剑牢牢笼罩住,“妖皇……冲破封印,逃了出来,如今行踪不明。”
单致远动容,一则为这惊天消息动摇,二则,却为勾陈骤变的态度,隐隐觉出几分喜悦。
勾陈见他嘴角微微上勾,不由皱眉道:“妖皇逃月兑,凡界恐遭大难,你高兴什么?”
单致远咳嗽一声,肃容道:“此事自然严峻……我,咳,自是不高兴。♀若是如此,妖皇可是打算寻回龙牙?”
勾陈道:“龙牙剑魂,雄浑酷烈当世仅见,以此铸剑修道,更如虎添翼。妖皇自然要寻回,你运道虽好,只是此物留在身旁,终是个祸患。”
单致远心中一动,不由上前一步,轻轻握住勾陈手腕,“那妖皇行踪不明,为何不引蛇出洞?”
勾陈亦是举一反三,明白了他言下之意,皱眉道:“不可。”
若是引蛇出洞,单致远手持龙牙,便是最好人选。只是他怎能放任此人以身涉险?
单致远闻言,又沉下脸来,“凡间传闻,妖皇欲屠尽凡人,称霸三界。这乃干系我等凡人切身安危之事。我等修真者身负除魔卫道的重任,可出力时,岂能袖手旁观,反倒有损道基。”
那小修士说得振振有词、正气凛然,竟叫勾陈反驳不得。
若要一口否决,又怕单致远气他独断专行,反倒去意气用事,惹出祸端。
转念又一想,如此倒可以顺水推舟,派遣更多天庭神卫星官暗中保护,倒是一箭双雕。心头虽允了,勾陈却有些不悦。这小修士愈发猖狂了,长此以往,只怕要爬到他头上去,日后寻到机会,还要好生教育一番才是。
一念至此,勾陈才道:“龙牙嗜血残暴,你可有把握克制?”
单致远见他语意松动,不有得心头大悦,笑道:“总要一试。”
勾陈便起身,撤下古剑上的禁制,“距离宗派大会尚有九日,明日我再来,助你炼化龙牙。”
单致远总算如愿以偿,展颜笑开,拱手道:“小弟等候关兄造访。”
勾陈又是皱眉,掐住单致远脸颊,将那白皙俊秀的青年脸蛋捏得变形,“我不在时,不许同关鸣山太过亲近。”
单致远不服,被他捏住脸颊,口齿不清,只能瓮声瓮气道:“天帝陛下有言在先,不许你同我再见面,怎不见你听从圣意?”
勾陈泰然自若,“万神谱遇险,我怎能见死不救。何况引妖皇现身之事乃形势所迫,天帝岂能因一点儿女私情,阻碍公务。”
单致远眼神斜睨看他,“儿女私情?”
勾陈松手,见那剑修白皙脸颊上一点红印渐渐淡去,又拍拍他脸颊,却丝毫不觉自己动作狎昵,“我与天帝并无私情,不过是尽臣子本分。”
眼见勾陈要走,单致远忙上前一步,月兑口而出,“若那时……我当真是天帝……你,又当如何?”
勾陈静默视线,缓缓落在单致远面上,漆黑眼瞳深邃宁和,坚如磐石,“自当迎你归位,此后君臣同殿,恪尽职守,共掌三界。”
单致远目送勾陈背影离去,心头滋味纷杂。
胡满仓见那关公子离去,方才出了厢房赶来,喜道:“师兄,你总算醒了。那关公子当真是好人,每日都来拜访,嘘寒问暖,一日不落。”
单致远方才回神,将古剑收入乾坤戒中,并不接话,只是笑道:“叫师弟记挂了,师父人在何处?”
胡满仓面上便笼罩了一层乌云,道:“师父不让我说……”
单致远眉头一皱,又道:“说。”
胡满仓心中叫苦,他同单致远认识十几年,却不料如今修为精深,竟连气势也大变,隐隐生出几分威压之感,叫他抵挡不住。
他亦是担心师父,左右为难之际,见阿桃奔出厢房,小心翼翼靠近撒欢,灵机一动,便扶住膝盖背对单致远,弯腰同阿桃说话:“阿桃,师父不许我告诉师兄,他收了凌华宫白长老、乾坤阁徐阁主的联名拜帖,去了北市乾坤阁分号。如今致远师兄问起,我该如何是好?”
神色间竟是愁眉苦脸,惟妙惟肖。
单致远失笑,抬脚轻轻一踢他后臀尖,笑骂道:“你倒是精乖,好生守着。”
胡满仓嘿嘿一笑,挠挠后脑起身,拱手道:“师兄慢走。”
单致远道:“阿桃,随我逞威风去。”
阿桃耳朵竖起,连奔带跑在单致远腿边打转,被他安抚拍拍头道:“这次可不能逃跑,叫主子丢脸。”
阿桃呜呜哼叫,伸出毛刺舌头舌忝主子手指,油光水滑的黑尾高高竖起,有若旌旗一般,显出高涨斗志。
单致远有意领他招摇过市,五阶巅峰的灵兽纵使在这万渡城中也不多见。那黑豹内在娇憨,外形却足够凶猛彪悍,耳尖尾尖足尖的金色夺人眼目,一路行来,众人纷纷侧目。
阿桃难得受众人仰慕眼光洗礼,更是昂首挺胸,不可一世起来。
单致远看在眼里又是好笑又是好气,却也不点破。二人一路行到乾坤阁分号楼外,便迈步进入。
他此时器宇轩昂,衣饰华贵,修为深厚,身旁又有高阶灵兽环绕,再不是两年前寒酸修士。故而一名圆滚滚的掌柜小跑迎上来,恭敬道:“这位道爷,不知有何贵干?”
单致远道:“我来接真仙派掌门。”
他此时神色冷漠,气息肃杀,虽不过只学了开阳一点皮毛,对这些凡人却也足够慑人。那掌柜暗中叫苦,他这般开门见山,竟连半分周旋余地也未曾留下。掌柜心知此人来者不善,忙又恭声道:“不知道爷尊姓大名,小的也好去通传……”
单致远道:“我乃真仙派掌门大弟子单致远,特来迎接岳掌门。”
阿桃亦是在一旁助威,粗壮黑尾猛朝地上一甩,便将两尺见方的青砖砸得龟裂。
往来客人顿时噤若寒蝉,掌柜额头冒汗,急忙朝手下使个眼色,又道:“单道爷这边请,小的这就去为你通传。”
单致远眉头皱起,见一个小二急急忙忙奔入内阁,不知通知何人去了。他对洪炉馆之事记忆犹新,便有些抵触,只道:“谢掌柜费心,只是我派中尚有急事,耽误不得,还请掌柜快些请家师前来,回去处置才是。”
掌柜心中暗道:你那三人小派能有多少急事?竟连借口也不会找。
口中却只一味拖延,凌华宫同乾坤阁好容易才单独请了岳仲前来,想要软硬兼施,迫他交出古墓中的宝藏。眼看岳仲稍有松动,不料这单致远竟在此时醒转。
单致远见那掌柜拖拖延延,一味纠缠,脸色越来越黑,此时那小二又奔了出来,朝单致远深施一礼道:“单道爷,徐阁主、岳掌门,有请道爷入内一叙。”
单致远便知今日之事不得善了,冷哼一声,道:“带路。”
便随那小二一道进了内阁。
一名黄衫修士在乾坤阁分号对面站了片刻,待单致远进了内阁,他便悄无声息,没入人群之中。
作者有话要说:_(:3∠)_看到有人说要好好虐攻……可是不知不觉好像变成耍赖和打情骂俏了otz
勾陈的设定实在太强大了,和小受现在的地位相差悬殊,暂时还没法虐_(:3∠)_好在关系算是有点点改善了……
以后有他好受==唔比如馋死他这个提议不错→→
捶地肉渣真不容易,早点过了这股风头就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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