尉迟风卷残云地解决了油纸包里的东西,刚欲仰头将最后一口酒喝完,哪知恰巧扫视到一边独自望天的狄仁杰,不免动作一僵,倒酒入口的姿势就收了回去。
“狄仁杰!”尉迟真金将银壶递过去,“本座够了,你拿回去。”
狄仁杰回头看他一眼,欣然接过银壶,然后仰头喝掉里头的佳酿。
“确是好酒。”狄仁杰叹道,“可惜求一盅,难似登天。”
尉迟得意的仰首:“中原确实难见此酒,但在我们西域,家家都酿这种酒,足以畅饮!”
“实在教人艳羡。”狄仁杰将空了的银壶收回马鞍下,“若有机会,真想去西域领略一番,大人你说可好?”
尉迟敛容,道:“有何不可?待本座告老还乡,便带你一同回去,保你喝个三天三夜,不醉无归!”
狄仁杰朗声笑道:“那属下就先谢过大人了。但如今,还是先将这朱雀案破了再说。”
两人自天街一路骑马前行,不消多时已看到宏伟的朱雀门,以及正于门前搭建的雨祀祭台。♀虽然此时一更已过,但搭建祭台的工匠仍在赶工。
狄仁杰使马向前,于半成的祭台前停下,但并未下马。
“那位小兄弟!”他叫住一名正往他走来的工匠,“在下有事请教。”
那位工匠见他们身着官服,且其中一位面容凶狠,虽不想理会,但又不得不走到狄仁杰马前。
“大人有何吩咐?”
狄仁杰跳下马,一手扶着马背道:“小兄弟不必拘谨,在下并非要为难你,不过想请教几个问题。”
“大人请说。”
“你是否自最初开始便一直于门前搭建祭台?是否全天当值?”
“是。自天后下令搭建祭台以来一直任职,全天无休。”
“好。”狄仁杰笑道,“那你,是否有目睹过,或是听说过‘朱雀显灵’?”
那位工匠一听‘朱雀’二字,霎时变了脸色,慌忙摆手就想走开。
狄仁杰见了连忙挡在他面前,又用下巴点了点马背上的尉迟真金说:“此乃大理寺卿尉迟大人,我只是奉命问话,若有不从,便当你阻差办公,将你押回大理寺。”
狄仁杰的威吓立竿见影,那名工匠听了,一脸慌张地道:“大,大人,并非草民不愿说,而是实在说不得啊!”
尉迟俯视之问:“为何说不得?”
“监工下令,那晚之事,一定禁口,违者当造谣者关押起来。大人,我这也是情非得已啊!”
尉迟冷冷哼道:“小小监工也敢如此嚣张?既然如此,便叫你那监工来见我,我倒要问个清楚了。”
那位工匠听了如蒙大赦,连忙领命退下,找人去也。不过一会,一名身着玄色官服的人便跪到了尉迟真金马前。
“下官拜见大理寺卿。”
“起来说话。”尉迟真金未等他完全站定,便又问:“我倒想问问,所谓的朱雀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监工面露难色,犹豫再三才说:“此事……宫里传来口谕,本是不能说的,只是大人非要问起,下官如实交代便是。”
“那晚已时近宵禁,天街上人潮渐退,我们这头也准备遣工匠走了,然而恰恰就在此时,听得空中传来一声尖鸣,不消片刻便看到了……朱雀。”
“看到了朱雀?”狄仁杰走到他身边,“你为何如此确定所见之物就是朱雀?”
“那只飞禽浑身赤炎,叫声刺耳,展翅足有天街般宽,不是火凤朱雀,又是何方神圣?!”
狄仁杰与尉迟真金对视一眼,又问:“你口口声声说那是朱雀,那能否请你描述一下当晚的情形?例如,那只‘朱雀’是从何处而来,又归向何处?”
“便是自天街尽头而来,又在朱雀门上空盘旋片刻,再往天街尽头而去。”监工说完,为使他们信服,又道:“这些事情绝非下官杜撰,当晚在场的上千人均可作证。”
尉迟真金略微沉吟,又抬头看向为了搭建祭台而用竹子搭起的竹棚。他双眼微眯,双唇轻轻瓮动,忽如恍然大悟,圆目大睁,憋足了气便一拍马头,借力自马背跳起,飞身扑向棚架。
“大人!”狄仁杰未料到他有此举,连忙跑去牵着两头受惊的马。
只见尉迟真金脚下轻点,双臂灵活交替,不消片刻便爬上几乎与朱雀门齐高的棚架,引来街上围观者一片惊呼。
不过他丝毫未受影响,自顾自地在棚架间跳跃查看,一会儿看看这边,一会儿又跳到另一头瞧瞧那边。
狄仁杰见了也不由为他捏了一把汗,不过幸好他见识过尉迟以一当百的身手,虽然担心,但最后也冷静了下来,静静看着那位身着官服的翩翩公子在半空中蹦来跳去。
终于,尉迟真金在一根细长的主子前站定,又伸手模了模竹子,最后利落地挥剑砍下一小部分。
当众人都以为他要从棚架上下来之时,尉迟真金只是自棚架顶端上纵身一跃,然后一踢某根长竹,使下落方向一变,再落定,人已经站在棚架前一家屋舍的犄角上。
他脚下生风,动作利落毫不拖泥带水,眨眼间已经跑过好几间屋舍的房顶。只见他时而于瓦上飞奔,时而蹲下观察思忖,最后才沿着原路返回,自那犄角上一跃而下,又正正落回马背上,赢得围观群众一片喝彩。
尉迟脸上云淡风轻,丝毫没有得意之色,似乎如此举动之于他已经同日常茶饭事一般平常。他蹙眉不语,将刚刚斩获的竹节甩手扔给狄仁杰,然后一扯马缰,命令道:
“狄仁杰上马,速回大理寺!”
狄仁杰先是不解,然而将尉迟给他的竹节转过来一看,便立刻心领神会。他忙将竹节塞入挂在马背上的麻袋里,敏捷地翻身上马,策马前仍不忘对一脸雾水的监工道谢:“有劳。”
说罢便一蹬马镫,追着尉迟真金的赤色良驹,往大理寺的方向飞奔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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