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了几日,微风和煦,阳光温暖,百花争艳,翠柳迎风。
总之,这是一个适合交友的日子。
芸娘邀请的几家客人到了,韦氏长房的娘子唤着瑛娘十分爽朗,一上来就握着芸娘的手说:“阿芸,咱们姐妹几个可好些日子没特意聚聚了。”崔氏家的娘子淑娘也附和:“刚嫁过来的时候,你还和我们一起吟吟诗作作画,现在你看看你,就只顾忙着相夫教子。”芸娘一边笑着讨饶,一边把客人往里边请。
几个打扮得喜庆可人的小娘子也盈盈请安,芸娘一手拉过一个:“真是漂亮齐整的好姑娘。”崔十娘阿妍今年十岁了,而韦大娘还要大一点,十二岁左右——囧,此大娘不是彼大娘,但是就是这个称呼,突然想到以后大家叫观音婢是不是也要叫长孙大娘呢。另外两个小娘子八岁有余,一个是高家六房嫡女高十一娘阿娣,一个是苏家最最小的嫡女苏十八娘阿琉。坐定之后,芸娘对瑛娘等人说:“也见见我家的几个儿女。”说着叫恒业兄妹前来拜见,瑛娘等人是芸娘旧年的闺蜜,自然知道最小的这一对儿女才是她所出,于是眼神晃了一圈,重点看了眼无忌和观音婢,笑着对芸娘说:“你可真有福气。”
恒业说:“娘亲,儿子们还有功课要做,先行告退。”芸娘应诺。不得不说,这几个小郎君各有特色,恒业健硕威武,安业婉约潇洒,而无忌文质彬彬,温润如玉。观音婢知道该自己的戏份了,所以请示说:“娘亲,女儿院子里烹有好茶,想请各位小姐姐尝一尝。”芸娘刚要说好,瑛娘就对自己女儿挥挥手:“大娘,你带着妹妹们玩,不可淘气。”韦大娘应下,几个打扮得春天般花枝招展的小娘子们就笑融融地出去了。
到了馨娴院,她们首先看到的是整齐肃穆的女侍卫们,坐下后苏琉就惊叹的道:“观音婢,你还有女侍卫,你家人可真疼你呀。”
观音婢答:“我爹爹给我,我们家一家子男孩子,爹爹怕我闲得慌就叫她们陪我解闷。”说话间,手却没有停,经过这段时间的练习,观音婢的茶道大有长进,洁净茶具、清水煎茶、水沸之后满室鲜香甘醇,骤雨松风入鼎来,白云满盏花徘徊。
几个人一边品茶一边聊天,观音婢好奇的问:“你们平日里在家的时候都做些什么?”
崔妍说:“不过习字读书罢了,闲暇时陪祖母说笑。”
苏琉有些害羞说:“我家姐妹多,结了个诗社玩耍,不过我总写不出好诗来。”
高娣问她:“你家写诗最好的还是那个十七娘吗?”
苏琉点点头:“十七姐才华横溢。”
高娣哂笑之:“什么才华横溢,不过你爹爹偏心罢了,一个庶女,偏生抬举那么高,也不怕折了她的福分。”这个高家阿娣很有意思,是她娘亲头生的一个女儿,唤着阿娣是为了下一胎可以生个儿子,结果她后面就跟来了一串弟弟,她爹娘认为膝下唯一的这个女儿颇有福气,所以很宠爱于她,连她平时揍弟弟的时候都在一旁拍手叫好。
观音婢不知道高娣在说什么,崔妍捏着帕子在她耳边小声解释道:“阿琉有个庶出的姐姐,是他爹爹心爱的妾室所出,所以他爹爹十分疼爱,一应待遇比嫡出的女儿还要好。阿娣总是为她抱不平呢。”
苏琉有些沮丧的低下头,高娣问她:“她现在还是看到你喜欢什么,她就偏偏过来抢吗,抢不过还恶人先告状?这要是放在我们家,我能凑飞她!”
好豪放的阿娣,观音婢惊圆了嘴。
韦珪一直不说话,此时安慰阿琉:“不要管她,你有三个兄长呢,且看将来。”
这边瑛娘也在给苏琉的娘亲出招:“不过一个丫头,你家阿郎再疼她,她能翻天?你只需看着那个贱人,叫她生不出儿子来。你有三个小郎君呢,大可不必气短。”
淑娘也笑曰:“男人们做事总是瞻前不顾后,只看眼前。人无百日好,花无百日红,把个庶女养大了心可怎么办?”
苏琉的娘亲啐道:“他亲爹还觉得庶女的身份委屈了她,要不是他那心肝儿不让,还想抱到我房里让我来养好挣个嫡女名分。我缺那么个女儿吗?”
这边高娣已经给观音婢灌了一耳朵关于苏十七娘如何仗着父亲的宠爱欺负嫡出的妹妹,并且和嫡母怄气。阿琉含着泪珠说:“我不是为了我难过,我是为了我娘亲。”
观音婢把手里的帕子递给她:“别人都说你爹爹疼她,要不我说,这才是害她呢。”
苏琉看向观音婢,观音婢慢慢悠悠的说:“你爹爹不是家里有什么好东西都要先紧着她吗?看得比嫡女还娇贵。但是将来能找个门当户对的嫡出郎君给她吗?即使有了一个合适的夫君,他们家里人会把她当做名门嫡女来对待吗?到时候她意不平就会闹,可不是谁都和你爹一样她一闹就偏着她的,苦日子且在后头呢。”
溺爱是一种慢性毒药,知道不?——
论败家子的养成,不过是父母家人过度心疼孩子,对他的好超过了限度,尤其是凌驾在法度法规或者是社会约定俗成的规矩之上。这样的孩子便会生性藐视规则,挑战规则,所以李某某会先无照驾驶打人,后又闯出大祸。
溺爱是一把正在磨的杀猪刀,论家庭教育的重要意义——
崔妍嫣然一笑,观音婢见后眼前一亮,阿妍本就生得颜色极好,肌肤若冰雪,绰约若处子,双瞳剪水,丹唇外朗,皓齿内鲜,明眸善睐,笑起来尤为漂亮,笑颜如花,不负这个“妍”字。♀
崔妍点点头:“观音婢说得有理,阿琉且不用着急。”
高娣拍拍阿琉的手说:“不要难过了啊,再不然我到处去给人说,让大家都知道她内里是什么样,好出风头,爱说是非,还装出一幅夭桃秾李、楚楚可人的样子来。哼,恶心人。”
过了一会儿,好不容易哄得阿琉开心起来,她们就换了个话题。
“要不我们换个时间,一起玩蹴鞠吧。”高娣跃跃欲试。
这都是武将家的女儿,骑射功夫应该都不差的。
可是观音婢没有开蹴鞠课呀,她最近光顾着和各种人聊天了,给自己开了一门叫做“通过别人的眼看世界”的课程。
观音婢坦诚:“我不会呀。”
苏琉弱弱的举手:“我也不会。”
不是家庭教育的缺失,而是这俩小娘子还小,实在还没有上到这么有难度的体育课。
高娣撇嘴:“真没意思。”不过马上又高兴起来:“我可以教你们呀。”
韦珪笑她:“这个要学好久的,你一会儿就没有耐心了。”
高娣保证:“我可以的,我可以的。我虽然没有绣花的耐心,但是蹴鞠的耐心是尽有的。”
一群人嬉笑不已。
临别的时候,崔妍握着观音婢的手说:“观音婢,你一定要来找我玩哦,过两年我祖父就告老了,祖母想带着我一块儿回清河老家。”崔妍一脉不是博陵崔氏,却是清河崔氏。
芸娘牵着女儿的手,笑意融融的送客,然后又对女儿说:“你喜欢和谁玩,尽管约来家里,或者去她们家也是可以的。”
芸娘回到房里,听到晚绿的汇报:
韦氏阿珪稳重大方,不太爱讲话;崔氏阿妍颜色最好,待人体贴亲切;苏氏阿琉有些胆小,但是十分可人疼爱;高氏阿娣最为大胆豪放,不拘一格。
芸娘点点头,问:“你瞧着观音婢最喜欢谁?”
晚绿笑到:“奴婢看着,小娘子像是最喜欢和崔氏阿妍亲近。”
芸娘有些遗憾:“可是淑娘说阿妍过二年要跟随大将军崔彭父母告老还乡呢。”
真是可惜,女儿的小闺蜜还没有养成,就即将要面临分别。观音婢和她的小伙伴你来我往玩了好几次之后感情日渐加深,没有亲姐妹的遗憾也渐渐被填满。
长安从来都不缺达官贵人,眼前这支上百位整齐肃穆,训练有素的侍卫队伍还是引起了长安百姓的注目,他们护送着两位贵重的小郎君来到长安窦氏的家门,家主窦轨带着儿子窦奉在门口迎客,看到这两个骑着大马的少年,官方的笑容顿时真切起来。两位郎君利落地翻身下马,来到窦轨前面整齐一礼:“给舅父请安。”窦轨哈哈大笑:“天赐吾妹如此好儿郎!”窦轨说得没错,这确确实实是两个好儿郎,面如冠玉、俊美绝伦:高一些的看起来高贵优雅,眉毛浓密、眼神深邃、棱角分明,言行举止有三份傲慢七分风度;旁边那一位眉眼大致相似,眼神却更为灵动,此时挂着淘气的坏坏的笑容,总之都是龙章凤姿,天质自然的好少年。这时年少一点儿的小郎君张口笑道:“外甥像舅,当然好儿郎。我看舅父今儿才是人逢喜事精神爽。”然后又俯到窦轨的耳边说:“大哥与世民奉父母之命来给舅父大人贺生辰,舅父可得帮我们想想办法,让我们多在长安玩耍些日子。”窦轨笑说:“那是当然,尽管在舅父府里住下。”窦奉也过来拱手行礼:“建成表哥好,世民表哥好。”建成点头,世民过去拍了拍他的肩膀,笑道:“阿奉,咱们好久没见了。”窦奉连忙说:“阿奉也一直盼着两位表哥呢,这就带着你们去见娘亲。”建成世民应允:“是当给舅母请安。”
窦轨乃前朝公主所出,又有唐国公李渊这样的妹婿,虽然已经辞官归隐,但是大隐隐于市,来为他贺生辰的人依然不少,到了晚上人声鼎沸,歌舞升平。世民推开建成的房间:“大哥,外面很多小郎君在饮酒作诗,你要不要出来看看?”建成握着一本书在读,说:“舅父辞官归隐,如今留在这里的多数不过是些依附着舅家的窦家族人而已,我看你也全无必要和他们多做接触,有空的话可以结交些门户相当的朋友。”世民讪讪的退出房门,窦奉还在那里等着,看到了就问:“大表哥不肯来吗?”
世民模模头,笑了笑:“我大哥一直很专心于功课的。”
窦奉说:“无事,家里的确不太好玩,不如明天我带你出去?”
世民问:“去哪儿呀?”
窦奉神神秘秘的笑:“就是那些公子哥儿特别想去的地方。”
世民掩脸顿足:“不要带我去那种地方,我娘亲知道了会抽死我的。”
窦奉哈哈大笑:“大画家展子虔在长安城西开了一家给文人雅客交流的场馆,阿奉早就听说世民表哥才华横溢,你要不要感受一番?”
世民笑了笑:“好,如果可以寻两幅上好的墨宝孝敬娘亲就更好了。”
第二日过了晌午,无忌护着观音婢去给卢氏请安,因为两家家主都已经外出,所以孩子们之间会有来有往的交流。两人坐在车里,观音婢挑起车帘的一角向外看。突然观音婢扭头皱鼻问无忌:“今天怎么这么好心跟我一起去?”
无忌无奈:“难道陪你出门还有错吗?哪家的小娘子不是由兄长陪着出门的?”
这时观音婢小手往外一指:“她就没有。”然后探出头叫:“阿琉,阿琉!”
没错,此时苏氏阿琉正带着她的侍婢尴尬地站在一家商店门口,她旁边有个颜色艳丽的小娘子正在跟另一个小娘子拉拉扯扯,似乎在争吵些什么。
观音婢定睛一看,那个颜色艳丽的小娘子身着华丽,长相十分貌美。肤如凝脂般细腻,额头方正蛾眉细长,这应该就是苏家那个倍受宠爱的苏十七娘吧。
观音婢回头看无忌:“苏氏的阿琉站在那里,那个正在争吵的漂亮小娘子是她的庶姐。”
无忌叫声停车,然后远远听着那个貌美的小娘子说:“我苏十七娘从来就没有得不到的东西,今儿这一整套,琴、琵琶、筝我都要了。”
另一个女孩说:“这琵琶是我一早就订下准备送给我阿姐做生辰礼物的。”
苏十七娘蛮横的说:“我不管,我苏十七娘买物什从来都是整套整套的,今天我就看上了这架琴,琵琶你也得让给我。”
店主在旁边好声好气地劝着,可是全然无用,苏十七娘拦着那个小娘子不让她离开,那个小娘子独身一人,已经是眼泪在眼眶里打转,而苏氏阿琉则尴尬地站在那里,脸涨得通红,走也不是,留也不是。
观音婢和无忌下车,朝着阿琉走过去,阿琉握住观音婢的手小小声说:“我阿姐叫我陪她来取乐器,结果……”
那边两个女孩还是吵得不可开交,观音婢无可奈何地捂额。
琢磨了一会儿,围观的人已经越来越多,观音婢抬起头来对苏十七娘说:“听说十七娘好才华。”
苏十七娘骄傲的说:“你是哪家的小娘子,也听说过我吗?”
阿琉连忙介绍:“阿姐,这是长孙家的观音婢。”
苏十七娘的眼神在站在观音婢旁边的文质彬彬,笑容温和的无忌身上打了几个转儿,顿时笑容璀璨几分,上来握着观音婢的手说:“长孙妹妹谬赞了。”
观音婢眼珠一转,笑容甜甜说:“观音婢还小,可是也听说宝剑赠英雄,红粉赠佳人。十七娘这么青睐这套弹奏的乐器,我想不仅仅是因为这是名家所制、手艺精湛,更是因为十七娘爱好音律,不如这样,今天这乐器呢,就谁也不取走,等挑个时间两位好好比试一番。赢了的那位自然就可以买回自己想要的乐器,岂不是一段佳话?”
苏十七娘一向喜欢出风头,听了观音婢的话,连连点头,对那位小娘子说:“那就这样说定了,一个月后我们来比试。”于是带着阿琉乘车归去。阿琉临走的时候冲观音婢眨了眨眼睛,观音婢失笑。剩下那个小娘子就快要哭出来,店主连忙过来感谢观音婢,观音婢摆摆手说:“赶工第二套,来得及吗?”
店主说:“一月时间,绰绰有余。”
观音婢对那小娘子说:“赶紧拿着你的琵琶回去吧。”
那小娘子嗫嗫的问:“真的要比试吗?”
观音婢笑曰:“长安盛世,一个月里宴会何其之多,有很多机会供她出风头。你且不用忧心。”
小娘子行了一礼,就匆匆离去了。
观音婢不知道的是,此时楼上雅间有俩人通过窗户缝隙看到发生的一切,窦奉看着世民弯起的嘴角,问:“这个小娘子有些意思,你认识?”
世民放下手中的画轴,笑道:“不认识,不过我认识她哥哥。”然后捏着下巴坏坏地笑,窦奉无语:不要小小年纪就做出一副流氓的样子,好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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