蝶舞飞奔到角门,拉开门闩快步冲了出去,再看小巷子里,空空荡荡,哪还有一个人影,蝶舞四下看去,到处冷冷清清,暮鼓既响,人可不都回家去了?
这座宅子虽然和瀚王府同在大宁坊,可是也隔了不远的距离,蝶舞心想周天麟一定等不到她回府去了,只得郁郁的往回走。
忽听背后传来一声轻唤,蝶舞倏然转过身去,顺着声音望去,看见不远处的屋檐下,一处突出的墙壁后,一个英姿挺拔的身影矗立在昏黄的灯火下,如此的亲切熟悉,仿佛隔了许久才重逢,又仿佛时时刻刻都在身旁,从未走远。
蝶舞飞奔着身影而去,周天麟也快步迎了上来。夜凉如水,清冷的月光倾泻而下,蝶舞扑进周天麟的怀里,任思念静静流淌……
“我以为你等不到我,回去了……”蝶舞的声音带着浓浓的鼻音,整张小脸都埋在周天麟怀中,周天麟隐约感到了胸前的一股湿热。
周天麟没想到蝶舞会如此尽现相思之情,只觉得心甜如蜜,又是心疼,又是满足,也将蝶舞紧紧拥在身前,柔声道:“我知道你会来,不见到你,我又怎能回去?”
蝶舞这才抬起头,俏丽的小脸上闪着晶亮的两道泪痕,一双美眸星光流转,水波潋滟。如月宫仙子一般,美的让人目眩。
“多大了?还哭鼻子?可是想我想的?”周天麟从怀中抽出一方丝帕,轻轻拭去蝶舞脸上的泪痕。
蝶舞一把夺过帕子,破涕为笑,“臭美!”复又在捂在鼻子上狠狠地擤了两下。
蝶舞握着帕子,在周天麟眼前晃晃,“洗干净还你!天不早了,你快回去吧!我也乏了一天了。”
“你好好在家,做什么乏了一天?难不成又去哪里散荡?”
蝶舞神秘一笑,“偏不告诉你!到时候你就知道了!”
周天麟也笑道:“那我且等着,看你可有什么惊喜给我!”
蝶舞甜甜一笑,垫起脚尖,飞速的在周天麟的脸颊印上一吻,又迅速的跑开到一旁,脆生生的喊道:“我回去了!明儿你还来吗?”
周天麟风姿如玉,衣裾翻飞在夜色清风中,恍若神祗,只看着蝶舞,柔情如水,沁润入心。
“我还会来,你等我!”周天麟郑重说道,仿佛这并不是一个约定,更是一个承诺。
蝶舞点点头,这才依依不舍,回到家中。
虽然只是匆匆一面,蝶舞却已安心了许多,沐浴后,一觉酣睡,无梦到天明。
翌日,程府又是一派忙碌,蝶舞只安心在院中缝衣。
睡衣本就简单,蝶舞终于缝好了一件对襟儿亵衣一条裤子,又在领口和裤腰边儿用月白色的丝线偷偷绣了一个“蝶”字,趁着白色的细麻布底儿,不仔细看,还真不容易瞧见。
暮鼓响起,夜色降临,蝶舞坐在院中就着一盏灯火盘着扣子,竖着两只耳朵,只等着外面的笛音吹响。银漏嘀嗒,蝶舞只觉得时间过的异常慢,只一刻刻挨着时候。
终于,清风送进一缕笛音,如月光般温柔,如泉水般清润。
蝶舞欢快的从椅子上一跃而起,翩然飞出院门。
周天麟站在空无一人的巷子里,仰望着一轮明月,一支翠玉笛横在他的唇边,漾出一声声清幽的笛音。
蝶舞痴痴的看着周天麟,心弦随着笛声一点点被荡漾,直激荡的心潮起伏,难以自已。
一曲将尽,笛声渐止。周天麟收起玉笛,转过头,含笑看着蝶舞。
蝶舞嫣然一笑,缓缓走向周天麟。月华清晖,罩在蝶舞一袭白衣之上,泛起一层银色的光晕,恍若月中仙子,步下凡间。
蝶舞走到周天麟身前,忽闪着灵动的双眼,巧笑倩兮,周天麟恍然如梦,执起蝶舞的手,柔声道:“蝶儿,你真美。”
蝶舞抿嘴笑道:“蝶儿?这是你唤我的小名儿吗?好听,那我以后便叫蝶儿,只许你叫。”
周天麟握着蝶舞的手微微一抖,眼底划过一丝痛楚与慌乱,蝶舞骤然看见周天麟眼中的微变,心里犯疑,不禁皱起眉头,只疑惑的看着周天麟,却不知该说些什么。
可只转眼之间,周天麟便神色如常,笑看着蝶舞,手指抚上蝶舞的眉头,“见到我不开心么?为什么皱眉。”
蝶舞淡淡一笑,“怎么会不开心?只要你是真心想见到我。”
“我忙了整日,心里时时刻刻都想着你,只盼着晚上见你。”周天麟神色间似有倦意。
蝶舞心中暗想,也许是他事务繁多有些劳累了,自己是多心了。“白日忙些什么?累成这样?”
“明天府军开拔赴瓜州,皇兄一早要去永定门为将士们践行,我也要去。”
“明日礼部来问期,家里也是一天的忙碌。”一想到这几日家中的繁乱,蝶舞便恹恹的,明日只怕更甚。
“那你可能清净?”周天麟眼中满是关切。
“我想去你那儿躲一天清净,你明日几时能回来?”
“那自然好!只是我不知道几时能回来,若是晚了,可又让你整日无聊。”
“无妨,我有事做,我等你便是,你明日回来,我还有惊喜给你!”蝶舞神秘笑道。
“好,那我明日尽早回来,你等我!”只要日日与她相见,夫复何求?周天麟心中满是甜蜜。
明日周天麟五更天起,蝶舞不敢耽误太久,硬是连推带劝让周天麟回去,自己转回到家中,却挑灯忙碌,要赶在明天,将衣服做好,给他一个惊喜。
子时,蝶舞终于将同心结盘扣编好缝在衣服上,又拿了熨斗,细细将衣服的每一处皱褶熨平。蝶舞将衣服挂在床头,仔细打量了一番,再无不妥,这才收拾停当,沉沉睡去。
翌日,蝶舞早早醒来,程礼学和郑氏早就盛装去了前面迎接礼部使臣。蝶舞叮嘱了雨晴,便一个人信步来到了瀚王府。
王府的上上下下早已将蝶舞看作未来主母,赶紧开了门迎蝶舞进来。蝶舞径直来到周天麟的房中,将自己亲手缝制的亵衣摆放在床头,一想着周天麟在寝室看到这身衣服的欢喜与惊讶,蝶舞脸上不禁漾出了甜甜的笑意。
蝶舞摆好了衣服,这才回到自己的房中,拿起前些日子看了一半的戏本子又看了下去,直到中午,王管家来回话:“姑娘用午膳吧,王爷刚谴人传话,让姑娘不必等他。”
蝶舞这才抬起头,撂下刚刚看完的《钗头凤》,问道:“大军可开拔了?”
王管家道:“大军一个时辰前已经向西行进了,王爷又和圣上入宫了。”
一入宫便不知又有何事,却不知周天麟几时能回来了。蝶舞心里闷闷的,只得撂下刚刚看完的戏本子,到花厅用膳。
直到用过午膳,周天麟还未回来,手边已再无书看,蝶舞百无聊赖,信步进了书房。
整面墙的书柜上,摆满了书籍,蝶舞细细看去,大部分都是兵法史书,只偶尔有几本诗词歌赋,却也是蝶舞看过的。
蝶舞齐齐过了一遍书柜,目光终于停在了那只青瓷花瓶上。宛如月色般清润的瓶身,在白日里越发的细腻精致,蝶舞不禁抬手覆上了瓶身。
青瓷瓶是被固定在书柜上,蝶舞伸手去拿,瓶子纹丝不动。蝶舞再稍一用力,瓶身竟然微微转动,蝶舞一惊,赶忙收回了手,却发现书柜已然露出一丝间隙。
这书柜后竟是一处暗室!
蝶舞知道自己不该窥探周天麟的**,只觉得心中不安,像是做了什么错事,正准备转回瓶身之时,不经意间一瞥,却看见透过密室露出的那道缝隙,可以看见密室的墙上隐约挂着一幅画。
似曾相识的感觉漫过心头,蝶舞定定的瞅着缝隙里的那幅画,双手慢慢覆上瓶身,再一旋转,密室之门应声而开,密室墙上的画卷骤然映入眼帘。
蝶舞仿佛瞬间坠入了万丈冰渊,刺骨的寒意冷的她无法呼吸。蝶舞失神一般慢慢步入密室,惊愕的圆睁双眼,视线却再难离开那画中人。
画上是一个身穿火红嫁衣的女子,却有着和蝶舞一模一样的容颜,只是那清冷的面容,决绝的目光,凌厉的嘴角,在一遍一遍告诉蝶舞,她不是她!
蝶舞抬手轻轻抚过画卷一角,劲道的笔锋写出司徒蝶儿四个字,正是周天麟的笔迹,想必是画中人的名字,司徒蝶儿,蝶儿?
蝶舞自嘲的笑笑,昨夜,他柔声唤出的名字,原来另有其人,可又何止是昨夜,一直以来,在他的心里,难道不是另有其人吗?自己在他的心里,又何尝是自己?
“谁让你到这里!”一道凛冽的声音像利剑一样,划破午后的宁静,划开蝶舞已然碎裂的心房。
蝶舞转过身去,周天麟怒目圆睁站在密室门口,英挺得身躯绷的笔直,冷硬的轮廓硌的蝶舞心里发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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