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内侍一直低垂着头,周天麟总也瞧不真切,却又总觉得有些熟悉,不禁沉声冲着这内侍道:“你是谁?抬起头来,我怎么从未见过你?”
大仗两侧都站着各位都尉将军,听周天麟问话,也将目光齐齐投向了这个蓝衣侍者。
低垂着头的侍者默不作声,唇角微翘,漾出一抹笑意。
周天麟越发惊疑,脸色沉了下来,冷冷道:“怎么,本王问话你没听见么?”
那侍者笑意更浓。
眼看着土谷浑特使就要到了,周天麟越发起疑,又恐除了差错,正要唤人将这个不知从哪冒出来的内侍压下去稍后再审问,却见这内侍突然转过头来,冲着周天麟飞快的眨了眨眼睛。
粉雕玉琢的小脸,娇俏可爱的神情,灵动狡黠,楚楚动人,不是蝶舞是谁?
这个时候穿成这幅样子站在这里,这是要做什么?周天麟满月复狐疑,正要发问,忽然帐外一声通报,图延已然到了帐门口。周天麟只得将满肚子的话压了下来。
中军大帐宽敞阔达,角角落落一览无余,哪有可以躲藏的地方,周天麟想让蝶舞暂时躲起来的念头也只得作罢,只得狠狠地瞪了一眼蝶舞,冲着帐外沉声说了个请。
帐外,图延这才敢进来,一进大帐,图延便翻身跪倒,口中呼喊着:“土谷浑特使图延,见过瀚王千岁。”
蝶舞低着头,用眼角的余光瞄着图延,却见他长得高大壮硕,黝黑的脸上燕颌猿睛,帚眉方口,浑身上下透着彪悍强劲。
图延也看到了周天麟身旁的蝶舞,正好奇的投过眼光,在想这是何人,能如此风光的站在周天麟身侧。却正好对上蝶舞偷偷打量他的目光。
两人相视,蝶舞索性扬起了头,冲着图延咧嘴灿然一笑。
这一笑,反倒让图延不知所措。
这天底下,竟然有如此美貌的男人!竟然比土谷浑最美的女子还要美上三分!这大周果然是灵秀之地,难怪可汗毕生的梦想就是想做这大周的皇帝。
一想到这里,图延咽了咽口水,看向蝶舞的眼光露出一丝贪婪。
图延定定瞧着蝶舞,这让周天麟很不爽。周天麟面色冷峻,沉沉说道:“图延特使远道迎接,快快免礼平身,赐座吧。”
听到周天麟说话,图延这才回过神来,赶忙爬了起来,小心翼翼坐了下来,谄媚道:“可汗知道王爷前来,早早就在白兰城日夜盼望,一听王爷到了边境,就要亲自出城迎接,怎奈可汗年迈体弱,经不起这般跋涉,万不得已,才让属下来迎接殿下。如今可汗在白兰城中,翘首盼望殿下驾临。”
周天麟微微一笑,“此番能见到施熹可汗,本王深感荣幸之至,也感谢图延特使不远千里来迎接本王,本王设了酒宴,就请图延特使和本王把酒话一叙如何?”
图延赶忙从座位上站起,躬身施礼道:“多谢王爷赐宴,属下不胜感激。”
周天麟也从座位上站起,笑道:“如此,图延特使请吧!”周天麟做了一个请的手势,图延赶忙俯身领命,正要随着一个军士出帐赴宴。
蝶舞看到图延要走,不禁柳眉微皱,计上心头。
眼看周天麟也要出帐,蝶舞快走两步,来到周天麟身前。
中军大帐,主帅的坐椅下还搭着三层的须弥座,用皮裘盖着。
蝶舞快步赶到周天麟身前,台脚就向前走,哪还记得这是一个须弥座,眼看着一脚踏空,就要跌了下来。
周天麟站在蝶舞身侧,眼明手快,一把捞住蝶舞,顺势一带,就紧紧揽在了胸前。圆瞪着双目,一脸的嗔怪,却碍于外使在,不好发作。
图延已经走到了帐门口,忽然听到身后异响,回身一看,差点没惊的眼珠子掉了下来。
只见周天麟和那内侍,竟然紧紧抱在一起,脸冲着脸,鼻子抵着鼻子,尤其是那内侍,竟然如抽了筋酥了骨头一样,软软的搭在周天麟的怀里,一脸的媚笑。而那瀚王,哪有松手的意思?
图延一脸的尴尬震惊,若不是长得太黑,瞧不出面色,估计此时的脸色,一定像煮熟了的螃蟹。
早就听说这瀚王喜好男风,年近而立都不曾娶妻,这时眼见为实,果然是真的。
图延走也不是,留着越发尴尬,侧身站在门口,呆呆矗在那儿,张口结舌,十分可笑。
图延偷偷瞄向帐中的各人,却见大家面不改色,目不斜视,神色都是无比的自若,图延心道:“果然是见怪不怪了。只是这阿黛公主还要嫁与这样的重口王爷,这该如何给自己的可汗禀告呢?”
周天麟意味深长的看了一眼蝶舞,唇角弯起一抹狡黠的弧度,看着图延一脸窘迫的站在那里,眼观鼻口观心,周天麟强忍着笑意,冲着蝶舞用口型说道:“原来如此!”
蝶舞溺在周天麟的怀里,一脸的坏笑,也用口型道:“此计最妙!”
周天麟缓缓放开蝶舞,清咳一声,故作平静对蝶舞道:“你这孩子,怎么这般不小心,刚才可有闪着腰?晚上回到帐中,我帮你好好看看。”
蝶舞几乎要笑翻过去,这冷面王爷,想不到使起坏来比她有过之而无不及。
看着周天麟一本正经的样子,蝶舞尽力忍住笑,几乎要憋到断气,硬是泰然自若道:“多谢王爷记挂,小的没事,王爷不必担心。”
“那便好,你在帐中等我,我陪特使用过晚膳就回来。”
周天麟淡淡一笑,缓步走向帐门口,临走前还看似不经意的在蝶舞的小脸模了一把。
直到帐中众人全部退净,蝶舞终于忍耐不住,趴在地上大笑不止。
九丫从帐门口打帘进来,看见蝶舞伏在地上,浑身颤抖,以为蝶舞犯了什么病症,快步奔了过来,焦急道:“娘娘,娘娘,你怎么了?可是犯了病症?我这就去告诉王爷去!”
九丫才要转身,就被蝶舞一把拽住,蝶舞忍笑道:“瞎说什么?你就是这么咒你家娘娘?这么盼我得了病症,给你放羊?”
九丫一脸的委屈,“人家是担心你……”
蝶舞微微一笑,站起身来,拍了拍九丫的肩膀,“站起来吧,我没事,还有啊,这些日子不许叫我娘娘,人前人后都不许,不然,就把你从哪来送回到哪去!可听明白了?”
九丫一头雾水,“那我叫娘娘什么?”
蝶舞挠了挠头,灵光一闪,小声道:“就叫我小舞哥!”
“可是其实我更大一些……”
“那就小舞弟!”蝶舞十分满意自己的新名字。
“小舞弟……也好……”
看着九丫一脸的困惑,蝶舞正色道:“你要是叫错了,就立刻送你回去,听到了吗?你要是乖乖的,每天都有好东西吃!”
九丫赶忙听话的点点头,蝶舞这才笑道:“九丫,今儿给你的小舞弟做了什么好吃的?王爷宴客,有大餐吃,咱们也不能委屈了自己,走!前面带路吧!”
用过了饭,蝶舞刚刚洗漱躺在了榻上,周天麟便回到帐中。
蝶舞眉眼染着笑意,甜甜道:“王爷这么早就回来了?怎么也不陪异国的特使多饮几杯?”
周天麟微微一笑,“有你在这里牵着我的心,哪里能待的久?”
蝶舞听周天麟款语温言,十分甜蜜,再闻着他身上若有似无的淡淡酒香,忍不住从榻上一骨碌爬起,膝行两步,来到周天麟面前,一把环抱住周天麟的腰,仰着小脸,狡黠道:“看着我的夫君平日里一本正经,想不到使起坏来,一点不用人□□,就这般上道。”
周天麟哭笑不得,捏了捏蝶舞粉光融滑的小鼻头。“这还不是被你赶鸭子上架?你既然开了锣,为夫自然要陪你将戏唱完,岂能让爱妻演一出独角戏?”
蝶舞眼波微微闪动,小心翼翼道:“我可是毁了当朝瀚王的一世英明?”
原来,蝶舞就是要演一出戏,让旁的人觉得周天麟其实最好男风,谁家姑娘嫁过来,不过是守着个活寡。此计一出,但凡心存爱慕的女子,也该芳心欲碎,绝了嫁给他的念头吧。
只是这主意,蝶舞却万万不敢和周天麟商量着办,唯恐他顾及名声,将她的妙计扼杀在襁褓之中。
如今自己的伎俩已然揭晓,蝶舞多少还是怕周天麟责怪,此时见他回来,心情却貌似很不错,便想再探探他的用意。
不料周天麟不屑一笑,淡然道:“未遇到你之前,这坊间流言我也不是没有耳闻,那时尚且不屑一顾,更别说此时了,你在我身边,何惧谣言?有你懂我便足已!”
蝶舞心底的大石头这才放下肚中,心里暖意融融,越发患得患失,反而担心道:“也不知这主意管用么?那公主若是一根筋,非你不嫁该如何?”
周天麟噗嗤一笑,“还有谁的一根筋能拼的过你?连你夫君的名声都被你算计进去,如此大的血本,此计非成不可!”
蝶舞也似来了底气,凝神瞅着周天麟,信誓旦旦道:“说的对!想和我抢夫婿,且看我的手段,必叫她碰个头破血流!”
周天麟被蝶舞的一鼓作气的认真样子烘的心暖骨酥,灼灼看着蝶舞喃喃道:“想不到你这般在乎我,看你为我争风吃醋,这感觉,真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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