民国那些事儿 字字如针

作者 : 安可anke

午间她睡得迷迷糊糊,隐约听见开门的声音,她半梦半醒,以为是做梦未曾睁开眼睛。醒来之时,发现衣架上的衣服已经不见了。

瑾萱心知是铭章回来了,赶紧下了床。未见他的身影,瑾萱以为他在开会,便往会议室去。远远的,瑾萱就闻到一股呛人的烟味,瑾萱走近,会议室大门敞开着,里面却无一人。

桌底下丢了无数的烟蒂,有些未抽到一半就丢了,微弱的焰火还在翕动着。

瑾萱觉得不妙,铭章很少在她面前抽烟,让她误以为他是不抽烟的,只是闻到他衣服上的味道,瑾萱才记起来他有这样的习惯。他现在抽得如此凶,瑾萱仿佛可以看见他深蹙额头抽烟的样子,那副烦躁不安的神情。

瑾萱怅然若失地走了回来,远远见他独自站在主卧室的门口,穿着她上午刚给他补的衣服。无数的雨点在他的面前落下,好像蒙上一层薄雾似的,那层薄雾覆着他的面庞,让人看不清。

他静静地站在那里,那份安静和这吵闹的雨不相协调,而他仿佛硬是将所有的思绪投入了那雨中,活生生地塞进另一方天地里。

瑾萱走过来,他站在那里一动不动,但早就听见她轻盈的脚步声了。

他并没有回头,像是在和雨说话一样,“瑾萱,我是不是做错了?”

瑾萱听他言语之中带着无尽的哀伤,心里不由一阵悲怆。铭章竟然怀疑了,他竟然犹豫了。他对她说过,他不会相信别人,而今他连自己都怀疑了。

他目光如注地看着前方,仿佛要洞穿前面的雨帘,洞穿更远的石墙,看到一片更广阔的天地。

瑾萱想说着话来安慰他,可是喉咙里好像堵着一块巨石,叫她连说话都难受,她压着声音道,“你这样做自然有你的理由!”

耳边充斥着雨声,淅淅沥沥地在地上溅开了花。水雾迎面扑来,冰冰凉凉的。

过了半晌,他回头笑着说,“看你给我补的衣服!”

他扯着那袖口,十分无奈地笑着,嘴角溢着幸福和满足。

瑾萱见他将诸事不顺先抛掷不顾,心里顿时开朗了起来,也跟着笑了,抿了抿嘴道,“我第一次做这种事情,手特别笨拙,所以就不好看了!”

他笑着,拉起她的左手瞧了瞧,满眼爱怜地说,“不碍事,我就觉得十分好看。再说了,以后补多了就好看了,不过这样的事一次就够了,我可舍不得这双芊芊玉手被这给毁了。”

他的手心依旧十分温暖,用指月复轻轻地揉着自己受伤的地方。

“还疼不疼?”瑾萱笑着摇摇头。

雨仍旧是不依不饶地下着,瑾萱依偎在他的怀中,两个人久久不说话。

他身上浓烈的烟草味道,一直萦绕在她的鼻翼之间。

不知道过了多久,听到他低沉的声音从上方传来,他喊了声瑾萱。

那声音带着无尽的不舍,仿佛今日就是离别之日,他日再无相见一般。

瑾萱“嗯”了一声,铭章缓缓地开口,“瑾萱,你是想回平昌,还是让我送你去国外!”这是他最后的退路了,他只能将她送走。

但要如此放开她,他心里到底是有十分的不情愿。

他不能让瑾萱有危险,他不能。他痛恨这无休止的战争,痛恨董一存,甚至痛恨澜系,他痛恨这一切。所有的思绪将他席卷,令他无法思考,他只能抽烟,一根接着一根。

瑾萱忽然抬起头来,认真地说道,“不,我哪里也不去,我就要跟着你!”

那双明亮的眸子带着水汽,如迷蒙的水雾一般,触动他心底最柔软的地方。他无声地叹了口气道,“瑾萱,你怎么就这样傻!”

瑾萱的声音在耳边喃喃地响起,“我不傻,我知道自己在做什么。你不要将我推开,不要想方设法将我推开。”

她心底忽生一种恐惧,这种恐惧是前所未有的,她曾经想过死别,却从未想过生离,倘若有一天铭章真的将她推开,那她该怎么办,她不敢去想,哪怕只是想一刻,这样的痛苦也比钉入骨头的疼痛厉害。

雨声将他们之间的对话掩盖了去,屋檐下的水哗啦啦地流淌着,十分急速地向前奔腾,裹挟着残枝落叶,在上面打着漩涡,如湍急的河流一般,浩浩荡荡地冲了过去。

雨是那样无所顾忌地倾泻着,没有任何牵绊,这样才是真正的自由无畏。瑾萱多么想像那雨一样,然而她和它不一样,它没有任何感情,然而人因爱而勇敢从而怯懦。

大雨洗刷着一切,却洗不尽彼此心中哀愁和无助。

自打从北线回来,铭章还是忙得不可开交。

有时候顾不得吃饭,时常半夜不见人影。天气渐渐寒了起来,万物好像都急着过冬,早已隐匿得无踪无影,剩下一院子的凄清冷漠。

今晨天上堆着淡鸦青的云,大风在天上狂卷着,簇拥着那群云朵,云一会儿稀稀疏疏的,一会儿浓浓密密的,似乎带着无限的惆怅,只是泪眼凝成,却无法滴落。

北线的事情虽然得以缓解,但东隅的势头正盛,铭章南下之心已久。饭间三言两语又想让瑾萱回平昌,瑾萱一口拒绝,铭章只好再次作罢。一番收拾之后,瑾萱便和铭章一起南下了。

路过颍川,瑾萱心里一个念头闪过。

想着来日方长,现在是非常时刻,也就断了那个念头。虽北方已进入寒冬,但广汝一带好像正处秋冬交际,没有北方那样严峻的寒气,但却时常下冷雨,加上环境十分恶劣,瑾萱刚来了两日便病倒了。铭章让随行医生每天过来检查三次,瑾萱按照医生的吩咐吃药打针,却不见好。

铭章也似适应不了这样的天气,一直不断地咳嗽着。瑾萱卧床不起,不知道东隅那边战况如何,只是见着铭章每天眉头紧锁,心里不由地焦急。

铭章昨夜开了一晚上的会议,直到今天早晨还不见回来,瑾萱放心不下,披着一件黑直质呢面子皮袍就出来了。

铭章办公的地方是一处寻常的院落,旧式的院子,一重接一重。瑾萱刚刚进了月洞门,忽听一声短促枪响。她心惊胆战起来,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

瑾萱本就身子弱,被枪声一震,只觉耳朵嗡嗡作响,整个身子好像也站不稳,她只好扶着墙,不能去想不好的事情。

“出去,都给我滚出去!”铭章在书房里大吼着,眼里带的尽是血丝。

他的那双眼几乎是想要噬人,红得令人发怵。铭章一连几夜没睡好,今天又支撑了一天,身体已经耗了所有的力气。

忽一阵大咳,竟然咳出血来,引得众人大惊失色,慌了手脚。大家晓得铭章最近身体抱恙,却没成想已到了这般地步。

那血就在自己的掌心里,如同刚刚绽开的一朵红梅,那样鲜艳欲滴的颜色十分刺眼,活生生钉入眼中,铭章忽觉眼前一片天昏地暗。铭章一只手负在桌上,勉强站稳。

他忽然想起那日罗斯医生对他说的话,以为只是玩笑话,当日他不过是笑笑作罢,而今回想起来,“沉疴日危!”“沉疴日危!”

字字如针,一针一针地往他脑里扎,心底涌出一股强烈的恐惧,第一次有这样可怕的感觉。众人围了上来,欲将他扶住,铭章却甩开他们的手。许泽之见势不妙,赶紧往外走。却听见铭章吼了一声,“你去干什么!”

许泽之回头,眉头紧蹙着,“少帅,泽之去请大夫!”

铭章忽然动怒,大吼,“不许去,我的情况我自己知道!”

由于太过用力,他又咳了两下。他的眼底好像埋着一座火山,随时爆发。许泽之进退两难,只能立在那里。

众人只道是着急,不知道他为何如此生气,这会儿见铭章这样的口气,个个面面相觑,着急之下又不知道该说些什么,生怕惹怒了他。

只有严崇白道了声,“少帅,您这病不轻啊,定是多日劳累所致,一定要保重身体。”

铭章一手将桌上的紫端砚扫落,连同上面的毛笔一同掼了下来,听得沉闷的一个响声,上面新墨挥洒出来,在地上显出斑斑痕迹。

他大喘着气,声音从牙缝中挤了出来,一字一字地说,“谁要是敢传出去半个字,我就喂他吃子弹。”众人噤声,心底愈发难安。听得他大吼,“出去,都给我滚出去!”

许泽之和一帮人只好退了出来,门关上的瞬间,听得屋内一声枪响,紧接着便是陶瓷炸开碎落清脆的声音。

铭章负手掏出佩枪,将十米开外的一个瓷瓶打碎。这一枪几乎是用尽全身的力气,他再无力气支撑身体,一轱辘倒坐在地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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