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子看着我的眼神很森冷,我已经是百口莫辩了,别说是燕子,就连我自己都觉得老酒被抓和我有着推不开的关系。燕子说的对,一个老实本分的车夫,一条每年都会走的路,还有有口皆碑的好人,老酒的被抓不是意外,的的确确是我连累的。
我羞愧的低下头,事实上我是无法直视燕子,“对不起,我不会再回来了。”,我哽咽道。燕子睥睨的看着我道:“说话算话。”。“是,说到做到。”。燕子松了一口气,可看着我的眼神依旧很是不友好,燕子思付片刻,狐疑道:“你没在我家留下什么东西吧。”。我摇了摇头,指着驴子道:“我本来是想把它留在你家的。”。燕子冷“哼”一声。我无奈的叹了一口气,对燕子道:“回去告诉大爷和大娘,就说忘了我,我也不会再回去了。你好好孝敬他们。”。燕子抬了抬下颌,“不用你说我也会。”。
我抬头看着前面的路,白茫茫,就像混沌如初尚未绽开的世界一样,我对燕子苦笑一下道:“你不用送我了,这条路我走过,认得的。”。燕子皱了皱眉,将手里的缰绳交给我,然后让开身子道:“那你走吧。”。我本来还想说什么,可是想着燕子此时对我应该毫无好感,多说无益,只会让人觉得碍眼。于是我在毛驴上拍了拍,驴子驮着我向着茫茫天地间走去。
我一边走,一边哭,燕子的话就像冷刀一样,生生在我心头拉口子。我从来没有想过要害老酒,更没有要害杜大娘和大爷的意思,可是老酒还是被抓了,燕子也为了保护自己的爹娘将我彻彻底底的赶出了客栈,赶出来潼关。大宋中原,只怕我有生之年,不,是赵光义有生之年我都再也回不去了。♀
至于他赵光义,他终究还是没有打算放过我,没有打算就此作罢,他求得我都给他了,可他就像没有底的深潭,永远不知足的,贪婪的索取着一切,直到榨干我为止。还记得大相国寺的噩梦,原来都是真的,赵光义当真是个魔鬼,可我却不是抓鬼的钟馗。
从潼关出来一直北行,去往军营,这条路根本不远,但是我却走了很久。直到脸上的泪水都被风吹干,那些泪痕都变成冰碴子,我还是没有走到军营。我整个脸都僵住了,稍稍一动就是生疼,我将裹在脖子上的布向脸部拉了拉,将脸护住些,免得风再出来又是刮着疼。
走了整整大半天才到军营,我下了毛驴在军营外看见里面全是戎装在身的将士,一个个都是铁骨铮铮的男儿郎。一想到马上就要开战,这些将士们上了战胜要面对的就生离死别,他们家里应该还有亲人,要是亲人知道了一定要心疼,难过的。可是谁又能避免战争呢,就像所有人都不希望有战争,但是一旦开始了,你只有面对。
我对守在军营外的士兵道:“烦劳这位军爷通传一声你们辰将军,告诉他王娘子来了。”。那人我把从上到下打量一番,然后不知盘算什么呢,片刻后才转着身子进营了。
辰仓出来的时候脸上是很明显的不悦,我抢先一步道:“杜大娘和杜大爷的儿子回来了,他不喜欢我住他们家,所以把我撵出来了,我现在无家可归,你要再敢送我回去,我就,我就。”。我这一通话前半段说的很利索,也很有气势,可到了后半段,硬是被辰仓瞪得说不出话来,结结巴巴的半天说不清后面的事。
辰仓挺了挺胸怀道:“真的是被撵出来的?”。“真的。”,我几近委屈的看着他,然后指了指身后的小毛驴道:“你看不仅是我,来我的坐骑也给撵了出来。”。辰仓被我逗的想笑,但身边又有这么多将士不好破坏形象,我看着他一张脸就快憋出内伤的样子,然后可怜巴巴的拉着他的胳膊道:“别再叫我走了,你不是说,有你在,我哪也不能去么?”。
辰仓悠悠叹出一口气,然后揽着我进了军营。我看着那些刚刚集结来的将士,问道:“真的要开战了么?”。辰仓淡淡的扫了一眼那些人,再低下眼睑时道:“这几日的大雪想必敌军已经弹尽粮绝了,三日后还有一场大雪,我们要连夜突击。”。我拉着辰仓的手道:“军机大事你以后不用跟我说的如此详细,我左不过不懂事多问一句,你现在是将军了,应该知道有些话不该对我说也不能对我说。”。辰仓揽着我的胳膊更用力了些,嬉笑道:“娘子教训的是。”。
辰仓的这一声娘子叫得我心中百转千回很是受用,从前在宫里但凡是官家的女人都被唤做一声主子,有些地位的得以叫一声娘娘,可无论是主子还是娘娘,终究都是一个妾,与这**的旁的娘娘,主子一起分享着天家。昔年看着爹爹和娘亲成双成对的样子,即便是武哥哥和嫂嫂也大有只羡鸳鸯不羡仙的美好。可自己直至今天,被辰仓唤了那一声“娘子”,才算是此生无憾了,此情无怨了。
我没有将老酒的事告诉辰仓,一则怕他担心,二来若如让辰仓知道皇宫里的那位还没有死心,仍在四处找我,那辰仓绝不会再叫我在军中逗留片刻。可是,不都说最危险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么?赵光义就算得知我北逃,应该也不会想到我会在军营里。
一回到毡房里,辰仓替我卸下外衣,和裹脸的布毯时不由的皱了皱眉头问:“这脸是怎么了?”。他不问还好,一问我这才感受到脸上的刺痛,刚要伸手去碰,辰仓一把拉住我,“别动,我先看看。”。说完辰仓另一只手端起我的脸,好好审视起来,“来的路上哭了?”。“嗯。”。辰仓问:“为什么要哭?”。“因为被赶出来了。”。辰仓很不满意的在我头上敲了一下,我生疼,一手去揉头,一手推他道:“下手不能轻点么。”。
辰仓有些蔫蔫的踱过来,帮我揉了揉头道:“为什么哭?”。我警惕的看着他,“因为被撵出来了。”。辰仓掷地有声的道:“青青。”。我冲辰仓一边眨着眼睛,一边很温柔的道:“官人。”。辰仓怔了怔重复道:“官人?”。我堆着满脸的笑看着他,心里叹息道,“总算糊弄过去了。”。
我在辰仓帐里用了饭,再出门的时候觉得眼前的一切都好似熟悉,皑皑白雪,篝火,将士,除了来回跨步的声音在没有别的杂音,这里是军营,我最为熟悉的地方了。辰仓外出和大将军巡逻商讨战事,我一个人在营中漫步,脚下踩着厚厚的积雪,一步一步的迈出,不知不觉间我走出了军营,向着更北的地方行去。
走出没多远,身后一阵马蹄声,我闻声回看,辰仓人高马大的向着我行来,他俯身伸过右手,我伸出左手抓住他的右手。辰仓手腕一翻,我接着力量翻身上马,坐在辰仓身后,双手环住他的腰,辰仓侧了侧头道:“想走走么?”。我趴在辰仓背上,将脸贴在他的背心处悠悠的道一身,“好。”。
辰仓并没有让马跑起来,只是散漫的让马儿自己在雪地里找着路走,大雪纷飞,辰仓笔挺的脊背在风雪中也不曾弯下半分,我伏在辰仓身后,只觉得周遭都宁静了下来,没有狂啸的北风,没有纷杂的雪花,没有天,没有地。
我将辰仓抱得更紧了些,辰仓身上有了一丝反应,还没待我感受清楚,辰仓一只手拉着我的胳膊道:“过来。”。我从他背上起身,刚探出半个身子,辰仓握着我胳膊的手用力向前一拉,我伸手环住他的脖子,辰仓另一只手拉着缰绳将马儿调转方向,抬起的臂弯也整好挡着我翻身至身前的势头。我侧坐在马背上,双手还挂在辰仓脖子上,辰仓低着头看了看我,拉着缰绳的手一直保持着曲臂的动作,此时将我紧紧锁在怀里。
这场景一下子让我想到多年前,我和辰仓在草原上,也是这样两人一骥,“你的猛哥呢?”。那是辰仓养的鹰,当初辰仓捡猛哥回来后,为了叫猛哥臣服于自己,辰仓整整四天三夜没合眼,自己在毡房里跟猛哥大眼瞪小眼。我那段时间一下子变得很无趣,渐渐地开始气猛哥的出现,后来当辰仓收服猛哥后,辰仓又是两天没出毡房,自己蒙头黑睡起来。我还趁着辰仓睡觉的时候,偷偷去抓猛哥出来玩,结果被猛哥啄伤,当时辰仓知道后第一时间不是安慰我,而是很自豪的奖赏了猛哥,这也使得我和猛哥之间出现了不可调和的矛盾,一直到后来才在辰仓的无限哀求中有所好转。
从我进到军营里就没看见猛哥,原先以为在辰仓帐中,可也没看见,后来就把猛哥的事忘了,现在看着这样熟悉场景,总觉得有一点遗憾,细细一想才发现,我和辰仓的上空,或者辰仓的肩上少了猛哥的相伴。
辰仓挑了挑眉道:“它不适合出现在这里。”。辰仓说的犹如高山流水一般,让人很是不明白,琢磨不透,“为什么?”。我刚开口问道,辰仓的脸逼近些,那一抹邪笑还在我眼底,双唇就被一个温暖又绵软的东西侵占了去。我被辰仓这蓄谋已久的吻,弄得意乱情迷,浑身无力的向辰仓怀里倒去。双手沿着辰仓的胸膛滑下,静静地停着腰间。良久之后,我和辰仓才渐渐的分开,辰仓含笑看着我,我双颊绯红的将头埋进辰仓怀里。辰仓的声音从头顶传来,就连胸腔前也是那厚厚的声音,“它在这,只会捣乱。”。l3l4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