巴特尔将羊群赶回栅栏里,再回来的时候辰仓已经出了毡房,他很是熟谙的跟巴特尔打着招呼。然后辰仓和巴特尔勾肩搭背的像一对兄弟一般一起走过来,我知道辰仓和吉雅一家已经成了朋友,看到这一幕我心里却有些空空的,没有我的辰仓在面对吉雅一家时又是什么心情呢?我嘴角抽笑问吉雅道:“他们一直这样?”。“是呀,你不在草原的时候,辰仓就会来找巴特尔一起去草原上摔跤,骑马。”,吉雅说这话的时候,眼神里带着嘲笑看着我,我冲她眨了眨眼,离开草原这么些年,我和吉雅还是和以前一样,心意相通。“我会补偿的他。”,我对吉雅承诺道,也对自己要求道。吉雅的笑容更加明朗,半是打趣的道:“那是你们的事。”。说话间吉雅将还在屋里看守弟弟的乌力罕叫了出来,小家伙一路小跑的冲向巴特尔,巴特尔抱起他很是宠溺的有说有笑起来。
走近毡房后,巴特尔看着我时并无意外,微笑的像个大小伙一样,然后用着一半蒙语一半汉语的腔调道:“吉雅的乃积,欢迎你。”。我冲巴特尔笑了笑,辰仓走到我身边拉着我的手然后我们一起进了毡房。
坐下后我才开始细细打量起巴特尔,乌力罕的一头卷发显然是随了巴特尔。他还有着和辰仓一样结实的体魄,而且他的眼睛竟比辰仓的还要清澈。这是只有真正心灵纯净的人才会拥有的清澈,辰仓久在军营,三十六计都会了自然不能和淳朴的牧羊人相比了。我们四个人围坐在一起,大口吃肉,大口喝酒,嘴里塞满了食物,满嘴的油花也不打紧,喝上一口酒又开始说着笑着。
巴特尔捶了捶辰仓道:“终于到手了。”。辰仓尴尬的咳了一下,然后端起酒碗和巴特尔豪饮下去。我狐疑的看着辰仓,待他放下碗时。堆着笑脸问:“到手了?”。吉雅在一旁笑的花枝乱颤,末了质问道:“我说,要是青青不回草原,你怎么办?”。辰仓忽然很温暖的看着我道:“那我就去中原找她。”。“谁信你,要找之前为什么不找?”,我道。辰仓看了看吉雅,又看向我道:“你怎么知道我没有去找过你?”。我目瞪口呆的看着辰仓,一时语塞。
我离开边塞的第二年秋天,草原开始枯黄,辰仓也像是被霜打了一样。在漫长的等待中。辰仓决定前往中原寻找我。辰仓当时心里很纠结。一面是和我的誓言。一面是吉雅的真诚。辰仓抱着最后的希冀一路打探我的下路,一直追随我们的脚步到永州,可从永州之后我就像凭空消失了一样,音信全无。辰仓着急上火了很多天。在永州城内走了又走,问了又问,但还是一无所获。无奈之下,辰仓很是失落的回到草原。整整一冬,辰仓的心像是被大雪掩埋了一般,冰冷,毫无生机。
一冬的时间,我看着爹爹饮恨而终,抛下娘亲踏上不归路。一冬的时间。辰仓将我在冰冻的心底温了千遍万遍,可现实中我却真的离开了他和边塞。
开春的时候,吉雅告诉辰仓她和巴特尔在冬天的时候已经完婚了。后来辰仓和巴特尔成了好朋友,巴特尔也从辰仓和吉雅口中听到不少关于我的事,渐渐地。两个交了心的草原汉子越走越近,像极了自家兄弟。
巴特尔又一次嘲笑辰仓,说道我在没有离开草原之前为什么要错过那么多时间,这也就迁出那个“到手了”的话题。♀我和吉雅听在耳里,心底里早就好笑的不行,可怜辰仓一脸的尴尬和难堪。辰仓一手扶额,无奈的接受着巴特尔将他们在草原上的“豪言壮语”,一字不漏的重复给我和吉雅听。听着听着,我才发现辰仓和巴特尔聊天的内容实在是超出我的预料,别说我了,就连吉雅都有些脸红的踹了一脚巴特尔,示意他应该停下来了。巴特尔一拍大腿,然后端起酒碗仰头喝完那一碗马女乃酒,又极具深意的拍了拍辰仓的肩膀,“乃积,对不起。”。辰仓舌忝了舌忝嘴唇,深吸一口气,和巴特尔又是几番喝酒。我眼含笑意的看着辰仓和巴特尔,再想到巴特尔刚才的话,心里有些泛甜,更有些面子上挂不住的羞。
晚上,吉雅和巴特尔盛情邀请我们留下来,大家收拾好酒桌后,将通铺铺好,每间毡房都是一间**的房子,草原人民终年生活在这里,白天他们收起睡觉的铺盖,搁上圆桌就是招待客人,朋友的地方。到了夜里,收起白天的圆桌,四周的通铺盖上羊毛毯子,就是睡觉的床。此时,我和辰仓,吉雅,巴特尔,乌力罕还有小巴根一起躺在吉雅家的马蹄榻上,我和辰仓睡在一头,吉雅和巴特尔睡在另一头,两个小家伙则占据着中间最大的地方。
我躺在辰仓怀里,感受着辰仓的手掌在我背上来后摩挲,很安详,却也很亲密。我小声问:“之前为什么不说?”。“说什么?又不是什么光彩的事。”。我用头顶了顶他,“找我很不光彩?”。辰仓扳着我的脸道:“我是说没有找到你,不光彩。”,我甜甜的笑了笑,又道:“巴特尔说的都是真的?”。辰仓含含糊糊的“恩”了一下,我抽笑一下道:“以前想过么?”。
夜里辰仓的眸子亮了又亮,像极了草原上埋伏了一冬的野狼,在初春的时候终于在草原上觅得食物。“恩。”,这一声很掷地有声。我苦笑一下,巴特尔说的很对,如果当初在我离开边塞的时候,我和辰仓能放下一切,或许爹爹和娘亲也会为了我们留在边塞,而不是一味的祈祷着再次回到中原。
我抱紧了辰仓,将整个身体贴近他的胸前,辰仓同样也抱紧了我,彼此就快要融化进对方的身体里,仿佛唯有这样我们才不用担心分离。
第二天我和辰仓离开吉雅家,踏着女敕女敕的青草,问着淡淡的香气,辰仓打了一个呼哨,天空的远端一个黑点慢慢靠近,在我和辰仓上空盘旋两圈后落在辰仓的肩上。猛哥一回到草原比月兑缰的野马还要兴奋。辰仓不再将它关在帐中,而是任由猛哥自由飞翔去,只要一个呼哨猛哥就会回到辰仓身边。
辰仓模了模猛哥的羽翼,没有看着我道:“去中原找寻你的时候,是猛哥一直带路,它飞的快,看的又远,我是追寻着猛哥的足迹一路到的永州。”,辰仓回看向我,“猛哥其实也很舍不得你,所以那段时间它总是飞的很高很远,以为这样你就能看见它,就会找到回家的路。不过猛哥比我心硬些,从中原回来后猛哥就不再高飞了,也许是觉得你不会再回来了吧。”。辰仓的话很直白,直白的叫我很心痛。我从没想过,或者说不敢去想那些日子的辰仓,今天辰仓告诉我他和猛哥曾经一路前往中原找我,一路找到了永州。我心底有些抽疼,鼻尖微微的发酸,我咬着唇,强扯一个笑容看向猛哥,然后伸出手来顺着猛哥羽毛从头抚模着它。很奇怪,从前猛哥根本不准我碰它,略动动,猛哥就鹰眼耽耽的瞪着我,我巴结过,讨好过,恐吓过,甚至还请辰仓帮我,但都没有成功。今天,猛哥居然顺从的任我抚模。
我红着眼眶对猛哥道:“好猛哥,我以后再也不欺负你了。”。辰仓肩头一动,猛哥再次飞翔空中,伴着一声鹰叫,听上去很是快乐。辰仓低头看向我,抬了抬眉道:“你和猛哥这就算讲和了,那我呢?”。
面对猛哥,我可以放松些心情,可是辰仓,我除了羞愧难当就是抱歉。我低下头,躲开辰仓投射过来的目光,它们太烈以至于灼烧到我的心,它们还很缠绵以至于我一旦接触就会无法自拔。
辰仓安静的等着我回答,等着我的反应。时间一滴一滴的化作山泉,从天山上的积雪中融化,滴落春水中,荡起一层层的涟漪,静静谧谧的推开岁月这池水,泛起回忆的波痕。那是每个人都会珍藏着的清泉,不同的是有些人是涓涓细流,有些人是洋长河流。我脸上一点点的泛起笑容,然后又一幕幕的印在辰仓眼底,最后我扬起脸,对着辰仓道:“对于你,我除了感激,就是爱。我会用我全部的爱来报答你。”。辰仓有些吃惊,但很快变成耀目的喜悦。
我拉起辰仓的手,走到一处相对平缓的草地上,然后指着一边的土包道:“你坐在这里。”。辰仓不问缘由的坐下后,笔挺的脊背告诉所有人他是军人,我面带微笑的向后退了退,站在五步开外的地方,对着辰仓嫣然一笑。
“这是献给你的也是献给我们的十三年,献给没有我的草原,献给我心底一直想念的那匹狼。”,我一句一句的说着,辰仓一字一字的听着,我顿了顿道:“我爱那匹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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