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谓摆酒,也并非人人都能上得了酒席,副将一下的则以赐酒的方式打发在一侧,此时能有幸与同赵光义共饮佳酿之人不出二十五人。而为首居中者自然是赵光义,在他的下首处是大将军潘美,正将党进,然后是左将尉迟峰,右将李继勋,而辰仓和我则夹杂在人群里一处并不起眼的位置。
赵光义从帐中出来,心情大好的和众人谈笑起来,我偷偷瞄着他,发现他始终不曾看向我和辰仓这边后有些暗自庆幸,不过更多的还是紧张。辰仓同时尽量用着身子挡着我,好不叫赵光义发现了。席间,我远远的听着赵光义和潘美说笑着,自己则如坐针毡般的煎熬着。辰仓看都不曾看我一眼便知我此刻已是冷汗森森,他在矮几下握着我的手,安慰着我。
“哈哈哈哈。”,赵光义的朗笑声引得众人看向他,“朕有一子,也是个人精,每次一见朕不哭不闹就是笑。”。党进奉承道:“皇子聪慧。”。赵光义微笑着点头道:“是很聪明,很像他娘亲。”。潘美笑着问道:“哦,不知陛下说的是宫里哪位娘娘?”。赵光义收起笑容道:“王德妃。”。
我背后划过一道冷风,直直的寒彻入心,一瞬间血液凝固,手脚冰凉。辰仓转看向我,一直以来辰仓只知道我在宫里对着赵光义虚与委蛇,我不曾细说过我的位份,辰仓也没问过,可刚才那一下,辰仓灵台清明,马上意识到赵光义口中的“王德妃”,就是我。而皇子,就是我的孩子。
辰仓重重的喘了一口气,握着我的手紧了又紧,攥的我生疼,可自己又没有力气去抽回那手。党进道:“陛下说的是六皇子吧,昔年国丧闻得宫中诞下一子。也算是天佑大宋,可见六皇子是多福多寿的。”。我张了张开口,有些吃力的呼吸着,听着他们的一言一语我只觉的泰山压顶,小九是先帝的皇子,可是没有人会知道,知道的人也不会说出来。
赵光义道:“朕也觉得这个孩子与众不同,所以取名叫元偓,就是叫他也沾沾仙气。”。“陛下良苦用心,皇子定当福泽深厚。”。赵光义又是高笑几声。然后端着酒杯道:“别竟说这些。说说你们的事吧。”。众人也端着酒杯恭恭敬敬的敬了酒。潘美笑道:“末将家里都是些不争气的兔崽子。怎敢在陛下面前道与。”。赵光义斜睨道:“那潘将军不就成了兔精了。”。一句玩笑话,众人很识趣的笑了起来。
另一名副将道:“我们这里,如今最有资格说家室的就是辰将军了,你看辰将军今日都是携眷出席呢。”。这个副将真不知是有心还是无意。躲了一晚上到了这会儿,该来的终究是来了,这样一句话隐约透着些别样的味道。我和辰仓相视一眼,我再次低下头去,辰仓面上淡然道:“末将和夫人都是孤儿,所以也没有什么好说的。”。那人又道:“辰将军何时成的亲,先前也不曾听闻,许是新婚不久?”。
尉迟峰道:“他二人是旧识,年前成的婚。倒也没什么新奇。辰将军,你二人快敬陛下一杯。”。尉迟峰一面打着太极,一面递过一个眼色给我们,我和辰仓一人端起一个酒杯,端举着敬向赵光义。赵光义含着笑饮下。一双寒冰似的眼从我面上扫过。放下酒杯后饶有兴趣的看着我道:“还不知夫人姓名?”。
我匆匆一瞥看着赵光义的眸子,一下子仿佛觉得他已经看穿了我,这样的眼神我见过不只一次,晋王爷府,奉华宫,洛阳行宫。♀那些画面一格一格的再次出现在我面前,我冷汗直冒,声音颤抖的道:“回陛下,辰王氏。”。赵光义擎着笑淡淡的收回视线。
我瘫坐在榻上,辰仓伸手支着我,小声询问道:“可还好?”。我木讷的点了点头,伸手支着矮几,勉强叫自己撑着些抬面,也不至于太过难看。这一席到了后半程我已经是心神游离,全不知发生了什么。
辰仓推了推我道:“你先回去,我去和尉迟峰商讨明日之事。”。我讶异道:“明日何事?”。辰仓看着我又是长吁短叹道:“适才陛下将明日攻城之事交给我和尉迟峰,现在我得和尉迟峰谋划一番。”,辰仓顿了顿有些记挂道:“我去去就来。”。“恩。”,我应和着。辰仓失笑道:“都过去了,还在担心什么。别等我了,回去洗了这些,好好睡一觉吧。”。说着辰仓拿手在我脸上划拉了一下,我莞尔一笑道:“是。”。
看着辰仓远去,我自己也起身往回走。一路上心思重重,席间赵光义提及小九,他真的那么爱笑么?可为何要对赵光义笑,还有王德妃,听着赵光义的语气并没有什么不悦,而且从潘美和党进言语里依稀可以判断“王德妃”还存在。
我晃着步子往回走,走了半饷觉得眼前的路再也不认得怎么走了,再抬头才发现自己已经走到帐外,再走就不知道要走到哪里去了,我叹了口气,伸手去掀帘子,半个人刚刚迈步进了帐中,忽然双眼一亮,这漆黑的帐内居然有不速之客。我双眼迷离,快速调整呼吸,按兵不动。其实那人藏得很好,我之所以能发现,绝非我警觉,而是猛哥太过安静。
我迟迟不可放下帘子,对着黑暗快速的扫了一圈,目光扫过之处并未出现异端,于是我中气十足的对着帐内的漆黑道:“这是将军大帐,你若想活命,赶紧滚。”。我其实并不知是何人在此,但想到先前辰仓说有人要对他和尉迟峰不利,想来这里的人应该就是那人的走狗。半响,黑暗里仍旧没有丝毫动静,安静的险些让我以为是自己判断失误,我的眼睛已经适应了帐内的黑暗,可是仍旧没有发现什么不妥。不对,的确还是有些许不妥,横杆上的猛哥不见了。
我暗押着一口气,放慢了自己呼吸的节奏,所谓敌不动我不动,这样的僵持拼的就是一口内气。帐外来来回回的不断有人进过,我一只脚在帐内,另一只还停留在帐外。一切安静的就像被静止了一般。
不知道过了多久,我都快呀放弃了,忽然那人傲不可视的走了出来,我这才发现这人太过狡猾,至始至终他都紧紧的贴着大帐的帐壁。“适才,王夫人的口气不小呀。”,那人道。我放下帘子,整个人走进帐中,却没有离开门口,“怎么,上回没有得手,这回还想栽赃不成?”。“王夫人说笑了,我们也只是奉命行事。”。我扯开一步,冷冷的道:“那可就要看看你有没有本事回去复命了。”。
自从辰仓和耶律休哥那一战后,我便下定决心要有本事保护的了自己,不仅如此,必要的时候我还要保护的了辰仓,于是这几个月来,我重拾爹爹教我的剑术,还从辰仓那里偷师学了些外家拳。现在对着这人我把握不大,但至少我还可以做到拖延时间,好等到辰仓或者其他将士发现。
我这边心思计量着,那边,来人早就明白我的意图,他也不打算在同我周旋了,于是提着步就向门口奔来。我双眼一直盯着他,眼见他身型一动,立刻提气一口气,抬腿从靴中模出匕首,这还是我从宫里带出的那柄短匕,这几个月我几乎天天带在身上。黑暗里,匕首短光一闪,我横手那那人腰间抹去,来人小月复用力向内一吸。我划在半空的手一抖,转腕向那人下颌划去。
这一招变化突然,来人猝不及防,再抬头时我手中的匕首已划过他的下颌,血腥味立刻传来。我这一击早就探出大半身型,亮手比的就是快,但这一击不论中或不中都必须收势,否则身形不稳别说下招,就连防身都顾不得。来人一手捂着下颌,一脚抬起,冲我踢来。毕竟是男儿,这速度和力量都比我那一击快狠许多。我一脚向身后踢去,帘子被踢开,我随即侧身滚出大帐。来人撂腿追了出来,我在帐外两米处定了身型,短匕横在面前,积蓄着力量正等来人出帐。
那人一出大帐,瞪眼看着我,我跃身而起,凌空中这才看清,此人虽然蒙着面,可一双狡猾的眸子正是那日进帐中的一人。我一扬手,将适才在地上抓起的一把沙土撒向那人的双眼,又瞅准了他抬手护脸的时机,脚下将那人双腿铲倒,借着四两拨千斤的巧劲将来人放倒。来人脊背匝地的一瞬间,我手起刀落,将匕首擦进那人肋下。
来人受了痛,身型大变,疼痛的扭动着全身,我退步扯到一边,冷眼看着他在地上打滚。见他再无还击之力,才呼出一口气,平静一下。刚平静下来,立刻察觉到周遭气氛异常诡异,适才一味的专注于和此人搏斗,出帐之后并未留意到周遭,此时平心静气之下才陡然发现,周围原来全是人。
我仰头看向四周,在看到端坐在帐外正门口的那人时,身型不由得定住。那人寒光点点的看着我,浓浓的眉毛早就拧作一团,我立刻闭上眼睛,叫自己不再去和那个视线纠缠。上来两人将倒地的黑衣人押走,片刻后一人手捧匕首递给这一圈人里唯一端坐的那位。l3l4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