米狐回答这句话的时候并没经过思量,几乎是月兑口而出,以后的漫长岁月里,她不时会忆起这一刻,琢磨着这句话,是的,尽管当初不能预知未来,她一直不曾后悔过。
见米狐头也不回地上了马车,石昭在原地呆呆地站了片刻,直到粉一过来提醒:“爷!该出发了!郡主的马车已起驾!”
石昭转身跨上了马,用力一挥马鞭,追赶上马车。一路护送到皇城外,他停下马,对着车帘说道:“南丹郡主,各自珍重!”
米狐在车厢里听得明白,抿了抿嘴唇,并未出声,她对他,说不上恨,道不同不相为谋吧!他既然选择了与太子同流,便站在了敬王和冬筱的对立面,终有一天会兵刃相见吧。她虽然占了南丹郡主的名,现在却要嫁入敬王府,以后便是敬王府的人,无论将来如何变化,她和他,始终不是一条阵线上的人,早早分道扬镳也好。
米狐进入大盛皇宫,先去了帝寝殿,拜见盛安皇和皇后。这是她第一次近距离地见到盛安皇,以前作为名不见经传的庶女,她是没有资格面见这位至高无上的帝王的,不知怎么,她忽然想到了外祖拓勒迟雄,这盛安皇和拓勒迟雄年岁相当,是冬筱正儿八经的皇外祖,可是荣渊候一家却也正是在这位外祖的手中葬送了性命,不知道他心中可会担忧他那位逃亡在外的外孙?下旨的时候,他应该就已经知道结局了吧,君王无情,皇室凉薄,她在心底叹息了声,拓勒迟雄到死都不知道她不是他的亲孙女吧?那个疼她宠她的外祖可曾料到她有朝一日会嫁入他仇恨的大盛皇室?坐在他身边那位身穿暗紫色凤服,头戴凤冠的想必就是当今皇后了。
她垂下眼帘,掩住眸中越来越深的情绪,对盛安皇和皇后深深一拜:“南丹郡主米狐拜见大盛皇!拜见皇后娘娘!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娘娘千岁千岁千千岁!”
皇后坐在盛安皇身侧,慈祥地笑道:“好孩子!抬起头来!让皇上和本宫瞧瞧未来的敬王侧妃!”
盛安皇好奇地朝站在下面的人儿望去:见她穿着素雅,人淡如兰,肤如凝脂,清秀绝俗,面上一惊:这样的人儿,就是中原大盛也罕见,想不到这南丹竟然藏着如此绝色!将她配给凌儿,郎才女貌,天作之合!皇后打量着米狐,心道:怪不得此女能入了太子和敬王的眼,倒真生得貌美,气质出尘,让人看着赏心悦目,只是,红颜多祸水,既然她入了敬王府,断不能让她再诱惑太子,若她安分守己便好,不识趣的她自然会有办法对付。
皇后站起身,喜笑颜开地对盛安皇道:“皇上,臣妾的眼光如何?”
盛安皇目露赞许,微微点了点头:“不错!凌儿的婚事就交给皇后了!”
“陛下放心!臣妾定会好好操办!视女儿一般将郡主送入敬王府!”皇后回道,心底却不以为意:不就是为敬王纳位侧妃么?若不是看在为皇上冲喜的名上,根本不值一提。
当下皇后便亲热地领了米狐,住进了“凤弛宫”的侧殿,皇后亲自挑选了一批贵重的物品作为添妆,加上南丹送进宫来的嫁妆,米狐这位南丹郡主的婚事堪称隆重。
米狐在宫中平安地度了五日,皇后果真如甄贵妃预料般,仔细对待这位南丹郡主,怕出现一丝纰漏,期间太子来访,也被皇后亲妈挡在了门外,免得节外生枝。
盛安十九年深秋,敬王纳南丹郡主为侧妃,王爷纳侧妃本不是什么大事,只是这当事人敬王乃是当今盛安皇极为宠爱的四皇子,大盛皇唯一一个封王的皇子,朝中呼声最高,尽管盛安皇储已立,一日未登基就一日有变数,这侧妃身份也极显赫,贵为南丹的郡主,三年前无故失踪之后,在大盛寻回便成了敬王的侧妃,这敬王,成亲五年,从未纳妾,与王妃夫妻恩爱,如今突然出现个南丹郡主,这一场婚事虽然由两国君王做主,名为联姻,在百姓中却众说纷纭,各种敬王与侧妃相识的版本传遍了朝野。箐县的郊外,一辆朴实的马车旁伫立着一个年轻男子,他一身黑衣,剑眉入鬓,清新俊逸,目光朝京城的方向望去,面上露出一丝淡淡的忧伤,一位穿桃红色衣衫的少女走进,低低地喊了声:“世子!该出发了!”
这年轻男子正是荣渊候府世子冬筱,见他一动不动,恍若未闻,紫月提醒道:“世子!姑姑已催了两次了,初夏小姐如今形势所迫入了敬王府,王爷王妃定会好好照顾她,王爷来信提到小姐已经恢复记忆,世子尽可放心离去,待安定下来,说不定不久王爷便会想法让小姐与我们会合!”
满儿从马车旁走了过来:“世子!紫月姐姐说得对!目前小姐的境况也是极好!趁着敬王府办喜事,咱们离京城越远越好!”满儿从知道小姐境况无虞,便决定跟随世子,一路也好多个身边人照应,从世子将她从地窖救出后,她对世子便多了份说不清道不明的感情,只不过自己身份卑微,她悄悄地掩藏好自己这份心意。
冬筱收回目光,望了二人一眼,沉默地上了马车。他靠着车壁,痛苦地闭上眼,虽然知道敬王是为了更好地保护她,可是心还是一直隐隐作痛,疼得他无法呼吸,为什么会演变成如今这样?
他惊觉她离自己越来越远,就像渐渐消逝的过去,远得再无法触及,她竟成了他名义上的小舅妈!呵呵!这种认知更让他几近发狂,他和她还有未来么?可是,他却不能为自己为她做些什么!他憎恨自己的无能,早知今日,当初就该让她留在拓都!柔姑姑怜惜地摇了摇头,她早就知道,那位命运多舛的少女是世子的劫数!也只有敬王这样的人,才能收服她吧!世子和她此生注定有缘无分。
米狐一身大红嫁衣,头戴凤冠,在宫娥的一番巧手装扮下,容颜愈发精致,面若桃李,千娇百媚,宫娥们忍不住啧啧称赞道:“郡主好颜色!”谅是那绝代佳人,也不及此。
米狐瞧着镜中的自己,红唇皓齿,臻首娥眉,的确好样貌!心里不禁感慨万千,她从来不曾想到自己有一天身披嫁衣,竟然是身不由己!玉貌花容为谁而描?她低低地叹息了一声,也不知冬筱身在何方?
梨雪梨华昨日便入了宫,见时辰将至,为米狐盖上锦帕,扶着她起身,米狐拜别了盛安皇和皇后,在丫鬟们的搀扶下,缓缓步出皇宫。敬王府的花轿已候在宫外,柏凌一袭深紫色喜服骑在一匹高大的枣红色骏马上,面如冠玉,雄姿英发。视线落在宫门口那朝自己徐徐而来翩若惊鸿的一道红影上,不由心悸了一下,他已有十来日不曾见过她,从知道圣意的那一刻,他不知该如何面对她,如何与她解释,直到今日,他不得不与她面对,莫名的心慌才渐渐压制,代之而来的竟是心底隐隐的窃喜和一丝紧张,是的!紧张!这让他觉得不可思议!他目不转睛地看着那抹红近到身前,眼里脑里全是这一片红,他忽然从马上凌空跃起,揽住她的纤腰,在众人的一片惊呼声中,拥住她策马而去。众人只惊觉眼前一片红云飘过,瞬间消失。虽然米狐贵为南丹郡主,嫁的又是敬王,但毕竟是侧妃,仪式上也就随意了些,新娘子不上花轿也并没人觉得不妥,敬王此举反而引得众人艳羡不已。盛安皇身体不适,皇后和甄皇贵妃都在宫中侍奉,敬王府虽然大宴宾客,礼仪排场上却一切从简。离开皇城,马速渐渐慢了下来,米狐被柏凌拥在身前,大红锦帕遮住脸,她不禁偏了偏头,疑惑地叫了声:“王爷!”
她的盖头被风扬起,美丽的粉颊若隐若现,柏凌低头看了她一眼,温和地道:“我只是想与你同骑这段路!”
米狐一呆,他这是暗示她以后的路,有他在身边陪她同行么?可是也不用这样夸张,隔着锦帕,她都能感受到围观人群投来的异样热切的目光。她脸微微红了,不自禁地缩了缩身子,将大半个身子依偎进了柏凌怀里。
人群中,石昭一脸阴沉,忽然转过身朝敬王府相反的方向走去,粉一急忙跟上:“爷!不去敬王府了?”
石昭冷冷地甩出两个字:“不去!”
“可是。”粉一犹豫了下:“她的身份毕竟是南丹郡主!”后半句她的声音压得很低,也不知自己的主子听见没有,不过,主子似乎压根没听她讲话。
敬王府前围着迎亲的家眷,柏凌翻身下了马,将米狐抱下,已有嬷嬷上前来扶了米狐,将她领进大厅。米狐只听得人声鼎沸,辨不清方向,由着她们搀了她站定,嬷嬷们拿了锦绣红球,一端递到她的手上,另一端由敬王握着。吉时已到,有司仪上来主持,高声唱起:“一拜天地!二拜高堂!三,夫妻对拜!”
米狐由着嬷嬷的指引一一拜过,皇上皇后和妃嫔们均未到场,拜不了君父,只能象征性地对着高堂主位行了礼。三拜过后,米狐给敬王妃敬了茶,才算礼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