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相府。♀刚进了后门下车,便见六月急匆匆的迎了上来,递过一纸密报:“王主,出事了┉┉”
云瞳一眼扫过,纤指一削,已将密报碎成了纸屑,往风中一抛,冷冷笑道:“好个玄龙┉┉还有这样的人才!”回身吩咐叶恒道:“你去叫上沈莫,收拾行囊,各自挑一匹骏马备用。”
六月看着叶恒疾速掠去的背影,刚要说话,便听云瞳先问道:“韩宜将军那里有何奏报?”
“说是赤连凌在徽州病重┉┉”
“哼!”云瞳瞪起双眸,冷笑道:“怪不得青麒、玄龙都蠢蠢欲动!赤连凌若是驾崩,赤司炀一定以此为契机,摆出一副忠臣孝女的嘴脸,向我大胤乞和发丧,拖延时日;转过身再以报国仇、雪母恨的名义向麒、龙借兵!夹击于我!”
六月皱眉说道:“可王主不能不答应啊!否则便失了六国民望。”
云瞳略一思索,沉声吩咐道:“告诉韩宜,不许答应赤司炀任何要求!放出话去,赤凤左相池燕琼为保三皇女即位,献出凰都,逼死太女┉┉如今赤连凌沉疴难起,与她的好女儿赤司炀亦有关联!民望┉┉”云瞳轻蔑一笑:“看谁失的厉害!”
三月拊掌赞道:“主子妙计!”
云瞳又叫六月:“你再告诉韩老将军,青麒、玄龙之兵不用她管,我自会料理!她自报年下,我给她再延几日,开春之前必须给我打掉徽州残师,全擒赤凤皇族!”
“是!”六月应声,却又问道:“玄龙出奇兵攻芦城,主子如何打算?”
三月“啊”的惊呼一声,云瞳看了她一眼,冷笑道:“攻破芦城,拿下豳州,想围上京而救凰都么?倒是一条好计!”
六月有些着急:“芦城若破,兵部一定会奏请圣上,令王主回师。”
云瞳冷哼一声,又听三月怒道:“咱们辛辛苦苦打下的赤凤,凭什么让给她玄龙?”六月也道:“还有青麒!王主已几路分兵,中军坐镇凰都,均不可冒险轻动,若要回援芦城┉┉”
云瞳皱眉说道:“当日我命台铭接管芦城,便是怕战火一旦波及,薛鸿漪、张晋清之流抵挡不住┉┉不知玄龙那位小国主和她的大司马派何人领军?”
六月回报:“李季!”
云瞳陷入沉思:“倒还不算是个草包。不知那计是玄龙何人所出?”见六月摇头,径自说道:“她若在攻城军中┉┉我倒想会会┉┉”
六月闻言一惊:“主子┉┉”三月却是怒道:“主子,让我领一支人马前去,保证把那个王八蛋擒来!”
云瞳斜看她二人一眼,正色说道:“六月方才说的是!六军不可轻动!如今韩宜所部追击赤司炀,指日可胜;左翼王佩之师占据合江天堑,青麒虽来援赤凤,却轻易不能进兵。至于玄龙,我已命右军做好圈套,在东灵山等着围她,没想到这次她竟然失约┉┉凰都新取,赤凤尚不安定,中军也不能动。我还有何兵可派?玄龙便是看准了这一点,才敢去袭芦城!就算我还派的出兵来,大举回援的消息一旦传出,军心震荡,赤凤必乱!到时候我四面受敌,若有人再生异心,趁机作乱,局面必至难以收拾。而芦城也绝不可丢!否则此次出兵前功尽弃不说,还会危及上京!倾举国之兵而徒劳无功,反致圣上大位不稳,我如何向皇姐交代?”
三月、六月都听得骇然变色,手足冰冷。
云瞳低头沉吟一刻:“非常之际,我将亲往芦城解围┉┉”
六月已猜到云瞳之意,此时急急说道:“王主安危重于泰山,还是让奴才去吧!”
云瞳眸光锐闪:“如今芦城安危才是重于泰山。玄龙既出奇兵偷袭,定然兵精而悍,不可等闲视之。你们不必多说┉┉”便即命道:“命骠骑大将军傅临暂代军务,你二人从旁协助┉┉”
三月急道:“我俩得跟着您上芦城,留在这里算什么?”六月也说道:“奴才们是亲卫,并无资格辅助骠骑将军理事!”
云瞳笑道:“谁叫你们理事了?就是让你们在这儿当亲卫啊!大将军王的亲卫何曾离过身?见着你们两个,有谁还敢嘀咕我紫云瞳不在凰都,轻离帅位?”
“啊!”三月、六月这才明白,又都是不甘心:“主子,您万不能一个人去啊!”
云瞳一笑:“谁说我是一个人去?圣上不是刚赐了两个十数年难得一遇的人才么?”三月、六月一愣,三月霎时跳起脚来:“暗使?这可不行!那两个人什么还都没查清楚呢,怎么能伴在您身边?”
六月也劝道:“是啊!主子!万一他们有异心,您一人如何应付?芦城之行如此重要,更不能带着隐患前往啊!”
云瞳微微一笑:“留他们在凰都才是隐患,也不想想,你们的功夫及得上人家么?”又想起叶恒,越发撇嘴:“不仅武功不及,只怕脑子也不够用,身份也镇不住┉┉”
三月哭丧着脸:“主子,让您这一说,我俩一无是处啊!就您的男人好┉┉再好也没咱们姐妹贴心啊!”
云瞳拍拍她肩膀:“我就是要看看他们的心!光是调戏捉弄能看出什么来!这趟芦城之行,若真被我发现他们不安分,借机生事,叛国作乱,我也不等着钓雪璃之鱼了,先要了他们的命!”
三月听得一哆嗦,看了六月一眼,悄声回道:“主子,就怕您到时候舍不得了┉┉”
云瞳眉眼一立,抬手就赏了三月一个爆栗,六月也不敢笑,朝着前方努努嘴。却见叶恒和沈莫由远及近,已双双掠至眼前。三月瞪了他们两眼,一撇嘴问道:“那若是有人死乞白赖要见主子您,可怎么说啊?”
云瞳狠拍了一下她的头:“傻子!放出风去┉┉你家王主自晋王爵,志骄意满。♀两位出赐暗使又是绝色妖娆,风情万种。自然日日左拥右抱,夜夜颠鸾倒凤,哪儿还顾得上去见别人?”说着一阵大笑,朝书房走去。三月一跺脚,六月一低头,都是快步跟上。叶恒与沈莫下意识看了对方一眼,各自红了脸庞,极不自然的别开头┉┉
徽州凤军驻扎之地。
一座小巧的院落里传出一阵断续的琴音,凄切幽沉,如慕如泣。未己,啪的一声急响,琴声嘎然而止,有侍童惊呼一声:“少爷!手┉┉”
离凤怔怔的看着自己染血的手指,心底一片空茫!归家已有数日,这里一切都只觉陌生。侍童在旁唠叨着:“少爷病得才好了些,家主吩咐不可让您劳神。这琴弦也断了,奴才拿出去请人去修,少爷还是多歇息吧!”
“不必修了!以后也没有机会再弹,就别费力了!”离凤推开瑶琴,轻轻叹气。琴无知音,弦断谁听?何况从此以后晨钟暮鼓相伴,缁衣佛帽在身,还求这些富贵闲情何用!
侍童抱起断琴置于一边,再回头只见离凤倚在窗边,素衣清冷,眉峰紧蹙,双颊烧出一片不正常的红晕,一眼望去如雪中病梅,云里瘦鹤,神销骨立。侍童暗叹一声:这哪里还是昔日优雅从容的少爷!满目离愁别绪,一丝欢笑再无!
“少爷!”侍童上前关紧窗子,来扶离凤:“这里风大,还是进里屋躺着吧!”
离凤由着他搀起自己,忽觉风寒沁骨,一阵晕眩。“少爷!”侍童惊慌起来,连声叫人,一阵纷沓脚步之声,进来几个管事模样的男子,居中一人帮忙扶住,先骂小童:“混账东西,怎么侍候的?就由着少爷性子胡来,冷风底下糟蹋自己,若病的再重了,如何向家主交待?”又转向离凤劝道:“少爷心怀不畅,更该卧床静养才是!不为自己,也该为着家主一片顾弟之情,加意保养!”见离凤表情疏离,沉默不语,心中也有些不耐烦,又加重语气说道:“少爷莫怪奴才们多话!现如今少爷在这府中,不能算是客,可也不能算是主,凡事还应顺着家主的心意才是!家主不让少爷束发冠巾,您就是不听,怎么怨不得家主生气!”
离凤垂下眼帘,心中抖颤:非客非主,说得当真坦白┉┉
那管事命两侧人等:“快把少爷送进屋里去,把他头上那簪子取下来,束得这般紧,难怪头疼┉┉”离凤也挣扎不得,被侍童们摘下冠巾的发簪,一头乌发如瀑般垂了下来。正忙乱间,有人打起帘拢:“大人来看敏少爷!”
屋中众人都下跪请安,离凤也强撑着行了礼:“姐姐好!”
池慧“嗯”了一声,自己坐了主位,令众人退下,一指下首的椅子,方才说话的那管事便扶了离凤坐下。
池燕琼死后,她的长女已继了家主之位,此时虽是在后堂随便坐着,也显出一股堂皇气派来。“听说你见好不少,我来瞧瞧。”
离凤垂首答道:“多谢姐姐关心。”
池慧上下打量了他一番,微微颔首:“看上去气色不错!上次我和你说的事儿,你考虑得怎么样了?”
离凤双手攥紧衣襟,半抬眼窥探一番池慧的神色,半晌方回道:“当日,母亲已将我送去太女所住的永安宫,名分已定。太女殉国,我本应从死,方称节义。如今苟且性命,已是不堪。若毁节再嫁三皇女,只怕惹世人唾骂,累及我池家清誉。还请姐姐三思,我实不敢从命!”
池慧眉头皱紧,冷眼瞪向离凤:“我说你这脑子是被烧坏了吧!母亲带你到永安宫一时作客,谁听见赤司烨封你作太女正君了?”
离凤一窒,听她又说道:“既然没有诏告天下,你就还是未嫁之身!三殿下英明神武,比赤司烨强上百倍!姐姐这里,你也不必装了,谁会信你对那个死鬼念念不忘?”
离凤又惊又怒:“姐姐请慎言!不可对太女无礼!”见池慧怒意充盈的眸光射来,强压下心头涌动的气血,委婉言道:“当年陛下亲许婚事,赤凤路人尽知。上月大殿下获封太女,却是祭庙告祖,旨意分明!我与太女虽未举行大婚,这名分焉能更改?”
“呵!”池慧冷笑道:“陛下当年的意思是让你嫁给未来的赤凤国主!陛下病重,立三殿下为储君的旨意即将颁下。三殿下,就是我赤凤的真命天子!让你去侍奉她,是你的福气!我实话也不瞒你!立赤司烨为太女,不过陛下权宜之计,让她在凰都牵制紫胤,以保三殿下无虞。她没一点本事,竟把偌大的京城完好无损的留给了紫云瞳。看在她自己畏罪烧死在宫中的份上,陛下才没治她一个误国害民之罪。太女?我赤凤有这样无能的太女么?母亲当年就说过,我池家的儿子,绝不能嫁给这种窝囊废!”
离凤气得浑身发抖,只觉有万千辩驳之词,却在池慧那森寒冷酷的眸光之下,只能淤塞胸中,一句都说不出来。
池慧举起管事奉上的香茶,轻啜了一口,见离凤不说话,以为他已回心转意,便也放缓了语气:“小敏!母亲不在,你要听姐姐的话!我也是为了你好!为咱们池家好!”
离凤仿佛没听见一般,喃喃说道:“我┉┉不能负了司烨┉┉”
池慧闻言将茶盅重重落于案上,“当┉┉”的一声,茶水洒了一半,众人都是一惊。离凤抬起头,目光之中已满含恳求之意:“姐姐,求你不要逼我┉┉”
池慧猛地一拍桌案,茶盅滚落在地,发出一声碎响。“我不是你姐姐!我是池家家主!”众人吓得匍匐跪地,离凤颤抖着立起身来,膝头一软,险些摔倒。
池慧冷笑着步步逼近过来:“如果不是三殿下对你念念不忘,你以为我会花大力气把你从凰都寻回?那个送你回来的鬼脸儿拿走我一千两赏银,你认为自己一副残败之躯真值这个价?”
离凤连连退步,脸色已是煞白!原来她知道了,那夜她一定遣人查探过自己还有无守宫砂┉┉记得方回家时,姐姐抱着他痛哭流涕,嘘寒问暖,百般抚慰。一夕之后却似完全变了个人,冷眼相对,漠然视之,对自己提出想要出家的心愿不置可否。后来他忧思郁结,病倒在床,姐姐再未来看过一眼,只吩咐侍童提防他寻死。直到那日┉┉她来看他,又带了一些殷勤,慢慢说起让他再嫁三殿下之事,他吓了一跳,断然拒绝,姐姐怒气陡发,拂袖而去。他一直想不明白为何姐姐待他忽晴忽雨,前后变化如此之大。原来如此!
离凤深咳不止,惨白的脸上泛起一丝病态的潮红,心底一片荒凉。
池慧怒道:“你真是不要脸,没名没份的抬进宫去,就从了赤司烨。”没了清白之身,还如何做三殿下的正君,赤凤未来的国后!池慧越想越气,抓住离凤的前襟,劈手就是一个耳光,将他打掀在地:“就这么耐不住**,把自己随随便便的就交出去了!不要脸!”
几名管事一拥而上,跪在池慧脚旁磕头道:“大人息怒!”
池慧更怒,上前又补上一脚:“这个不知廉耻的东西,我早就想揍他了!以前仗着母亲偏爱,事事逞能!现如今谁还护着他!我好心给他寻个活路,搭银子,搭人情,搭脸面,他一点不知道感激,还敢忤逆!不知好歹┉┉”
管事七嘴八舌低声劝道:“少爷虽然不争气,大人教训一番也就是了。千万莫要生气,气坏身子不值得。”其中一人低声说道:“大人打哪里都好,就是对这张脸还需留情。若是打坏了少爷容貌,三殿下那里不好交待。”
池慧心中一动,这才缓下气来,对着身旁众人说道:“这两天你们把这里看好,不许出一点岔子!待端少爷那里送来请柬,就送他去三殿下府邸作客。”又低头看看离凤半边肿起的脸颊:“拿好伤药来,赶紧把这张脸弄平整┉┉”
“恭送大人!”管事侍童们齐声响起,池慧将垮出门的腿又收了回来,转身对着一直僵伏不起,一脸死寂的离凤说道:“你放明白些!若敢寻死┉┉我就将你爹爹的牌位从祠堂里撤走,等回了凰都,把他的尸骨从祖坟里扒出来,和你的一起,都扔到野坟地里喂狗!”
众人随之走尽。侍奉离凤的小侍童抹掉一把眼泪,哆嗦着上前,见离凤一动不动的卧在冷地上,哭着将他强拽起:“少爷!你要是心里难过,哭几声也好!别这样┉┉如今不比左相大人在那会儿,家主性子是说一不二的,你不能违逆她的话!少爷,少爷┉┉你哭吧┉┉”再说不下去,已泣不成声。
离凤好似全身都失了力气,靠在侍童身上,只管望着窗外阴沉沉的天色,半晌喃喃自语道:“快下雪了吧┉┉以前我最喜欢雪天,白茫茫一尘不染,那雪珠儿捧在手上,晶莹剔透,五瓣、六瓣都有,漂亮极了。踏雪寻一株红梅,槛外闻一缕清香。摆在案头,只觉春色不远。如今┉┉”如今我怕了这雪天,怕看这清白颜色,遍染污浊,怕看那重霜迫下,香凋枝头。司烨,你在那冰冷皇陵无限寂寞,却为何,还要留我在这冷酷世间魂梦无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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