凰都胤军草料场。
孙兰仕立于小条案旁,在账簿之中添了最后一笔。两个时辰下来已觉腰背酸痛,两腿浮软,便轻轻捶打了几下。双手亦觉僵冷,她举到唇边一阵呵气,方熄灭烛火,步出帐门。
时已寒冬,滴水成冰,更兼午夜时分,星月黯淡,帐外并无一人。孙兰仕只觉冰寒彻骨,不由缩头弓肩。那夜风虽然不大,却如钝刀一般割的头脸生疼,不时还从衣领间的缝隙灌入。她又探出半截手指,紧了紧身上棉衣,加快脚步向自己的营帐走去。路过一处,忽听有人低语:“你说,英王到底在不在凰都?”
孙兰仕脚步一顿,霎时停住,凝神细听。
“不在凰都?那她去了哪里?”有人奇道。
“谁知道呢!你不觉得奇怪,以前三天两日便来巡营督哨,如今多少日子没见着她了。”
“是啊!”又有人附和道:“我听说她得了新宠,日夜贪欢。”
帐中几人都似了悟一般“吃吃”笑了起来。其中一人说道:“你们不知道吧?那新欢是皇帝赐下的暗卫!我有个姐们当时就在中堂站岗,瞧见英王给他们摘纱。哎呦妈呀!那男人长得叫一个俊,细皮白肉,长腿韧腰。一堂的将军们,人人看得口水直流。你说英王能不动心么?”
“是啊!听说咱们这位英王,都十八岁了才刚元服。忍了几年,一朝解禁,不知怎样恋着那事儿呢!又是那样的尤物,能撒得了手么?还不得黑天白日的搂着抱着┉┉要是我呀,做死在他们身上,也是愿意的┉┉”
那笑声渐渐猥琐起来。孙兰仕听得皱眉,悄无声息地后退了两步,寻它路走去。心中暗暗思量:有多久没见小莫了?上次还是刚到凰都之时在树梢之上。他吞吞吐吐一番表白,自己却说了一句:不能违逆英王之意。他似乎很不高兴┉┉难道为着这个,就当真去另攀高枝儿,抑或就此恋上英王,与自己生疏了不成?
一阵冷风吹过,掀起一层沙土,孙兰仕侧头避了避,袖中之拳已死死攥紧。
紧走了几步,又转而想到:这却不对!自己与小莫一同长大,最是知道他的性子,打小就爱犯呆,又不懂变通,事事皆是一根筋到底。这样憨直的孩子,于武学上是那般执拗,于自己这恋慕多年的表姐身上更该有几份痴心,岂会随意就喜新厌旧?难道果然如那些人所说,是被英王禁锢在了床上┉┉
孙兰仕想到此处,眉头紧紧拧了起来:小莫是绝色之姿,旁人见了难免会起色心。英王又非圣女,岂能免俗┉┉
这一想心中竟大不是滋味,恼怒之中又夹杂着几分后悔:在家时,眼见他一天天长大,俊美犹如神祗,却因顾及舅父与小枫,不能多做亲近。原想着依从母意娶了小枫,拿到那钥匙之后,就把这个美人表弟纳入怀中,以后好好宠爱。不想竟出了变故┉┉
早知现在拱手让给了英王,当初还不如偷偷尝尝他滋味。反正他那一颗呆痴的心也是在自己身上。
一想到英王,却又有些琢磨不透:那次奉命晋见,观她为人,十分端庄稳重,确乎国之干城。这才过得几日,居然就变得**熏心,荒yin无度。扔着几十万大军不管,日夜宠着后院男人。这也太过匪夷所思┉┉
孙兰仕暗自冷笑一声:看来英王果然不在凰都。不止她,就连小莫和另一名暗卫,估计也都不在。只是┉┉不在凰都,他们去了何处?
一时想着,已走近自己营帐。孙兰仕收回神思,也觉有些困倦,想起今夜与她同帐之人出排岗哨,可算不用再被那震天响的呼噜骚扰,心中也略松快。方撩起帐布,黑暗中眼前似有一模糊身影。
孙兰仕略一怔愣,信手揉了揉眼角,定睛再看。这形猛然顿住。
┉┉果见一人背手而立。听到脚步声,回身低哑着声音问道:“可是孙小姐回来了?”
孙兰仕吃了一惊:“正是兰仕!敢问阁下┉┉”
那人低低一笑:“在下无名小卒,只是被遣而来。有一句话主上命我问问孙小姐:那把钥匙可曾到手了?”
孙兰仕周身一凛,抬眼看看来人,黑暗之中什么也分辨不清。
“孙小姐┉┉”
孙兰仕赶紧回神,躬身一揖:“还不曾┉┉”
“怎么这般迟误┉┉”那人声音愈见低哑。
孙兰仕窒了一下:“上差见谅!只因家母逆犯龙鳞,被斩于市。家产抄没,眷属皆被遣回原籍。兰仕又发配军前,无法为主上效力┉┉”
“你说这些是什么意思?和主上谈条件么┉┉”那人冷笑一声。
“不敢!不敢!”孙兰仕赶紧俯身下拜:“上差有所不知。我那舅父性子极为难缠,油盐不浸,软硬不吃。他不想说的事,就是当面将他儿子扔进油锅,也是半字不吐。若非如此,我母亲又怎会等待多年。”
那人似乎在沉思,一时帐内安静的过分。孙兰仕眼珠微转,又躬身说道:“此事甚为棘手,家母每一念及,都是忧虑难安,临刑之前还叮嘱于我,务必要为主上办好。主恩亲命,实不敢或忘,只待时机成熟,一定将那把钥匙奉于主上。便是如今身在军前,兰仕也无时无刻不想为主上效力。眼前便有一事┉┉”
“何事?”
“上差可曾听说:英王不在凰都?”
“哦?”那人似乎吃了一惊:“此事当真?”
孙兰仕低声说道:“众议汹汹!英王已经多日未到军营巡视。池相府那边放出的风声是:英王新得美人,夜夜笙歌,以致荒怠军务。”
“哼!”那人冷嗤了一声:“可笑!这借口太过蹩脚。旁人不知她底细,主上可是一清二楚。她若是荒yin之徒,哪里还能活到今日?哪里还需主上这般劳心费力?”
孙兰仕恭敬的答道:“上差所言极是!兰仕也作此想。英王必定不在军中。”
“你如何能这般肯定?”
孙兰仕微微一笑:“英王身边,有我一条眼线┉┉”
“哦?”那人惊中带喜:“是谁?”
孙兰仕眸光一沉,略略拱手:“上差见谅!现在还需保密┉┉他日面见主上,兰仕再行禀告。”
那人顿了顿,似乎很是恼怒,却没再说话,黑暗中孙兰仕感觉到两束锐利的眸光落在自己脸上,大约过了半晌,那人放缓了语气:“孙小姐!主上一直信用你孙家。令堂大人蒙冤殉难,主上甚为惋惜。孙小姐新科及第,才学非凡,主上亦十分看重。请你放心,用不了多久,主上定会将你调回京城,委以重任。届时,只盼孙小姐也如现下这般,忠心不二!”
“谢主上栽培!主上大恩,兰仕铭记肺腑,生生世世愿为主上效力。”孙兰仕屈膝一跪,又转而向那人谢道:“蒙上差代为美言,兰仕感激不禁。”
“孙小姐是聪明人┉┉”那人低笑了一声,又问道:“英王擅离帅位,此是重罪!主上若当朝奏禀,必然朝野大哗,就是皇帝有心偏袒,也救她不得。轻则销去兵权,圈禁府内;重则受军纪国法处置,当众问斩!只是┉┉需得一个明证。”
孙兰仕点头:“上差可有良策?”
那人沉吟了一刻:“派人夜探池相府!”
“此举不妥!”孙兰仕摇头阻止。
“有何不妥?”那人傲慢的冷哼一声。
孙兰仕微不可查的抬了一下眼皮,缓缓说道:“英王既敢离开凰都,以其素日心机,不可能不预作布置。如今池相府一定是重兵把守,严防泄密。若派人去探,难保不中圈套┉┉若是再牵连主上,岂不糟糕!”
“那依你之见,派人寻找她的踪迹┉┉”
孙兰仕又摇了摇头:“那如大海捞针,茫无头绪!与其寻找英王下落,不如直接取得她不在凰都的证据。”
“这不是又说回来了?如何取得证据?”那人有些不耐烦。
“如圣旨到来,英王必要出迎,她不能接旨,就可证明其不在凰都。”
┉┉
“好计!”那人迟疑片刻,还是赞了一声:“我这就回去禀明主上,请圣旨前来。”
孙兰仕暗中冷笑,又摆手拦住:“上差请慢!兰仕是试举一例。主上请旨不难,但来回上京凰都太费功夫。若圣旨到时,英王已回凰都,我们诸般布置,岂不徒劳无功?”
“有理!”那人又陷入沉思:“确实太过迟慢。”
孙兰仕等了一刻,见她黔驴技穷,方又笑道:“其实也不是非圣旨不可。上差可知,英王现今宠着何人?”
“你说!”
“就是圣上所赐暗卫!”孙兰仕笑道:“暗部若来人执法,暗卫能否避之不见?”
“那当然不能。暗卫岂敢不遵从暗部命令!”
“是了!”孙兰仕笑道:“即便是摘纱的暗卫,若暗部长老前来问责,也必须出见,否则即以不忠之罪立斩。英王若顾及暗卫的性命,就只能放他们出来。若是出不来,只有三个原因,其一人不在凰都。其二两人已死。其三英王不许他们出来。
六国之中,包括大胤朝野一直都有流言,英王用男子修练邪功,但凡承欢于她的男子不知被多少人死命盯着,这种情势之下,英王是不敢让暗卫轻易死掉的。而其它两条,英王都得出面解释。这证据不就有了嘛?”
“哈哈┉┉”那人笑得有些嚣张:“妙!真是高妙!孙小姐果然大才!主上没有看错你!”转而又问:“暗部有巡查长老,按惯例应该就在赤凤。只是现在还不到问责之期,他以何借口前来?”
孙兰仕心中只笑她蠢,面上却不动声色:“两名出赐暗卫自从侍寝,竟然勾引得王驾留恋床榻,不理军务。长老闻之,不该前来问责么?”
“对呀!”那人抚掌一笑:“我这便前去。这里还需孙小姐费心┉┉”
“上差辛苦!兰仕不远送了。”
待那人去远,孙兰仕方慢慢坐上床榻。心中暗想:小莫,若英王果以男人为鼎炉,练那邪功┉┉在她身下承欢,你即使内功深厚也受不了几次。我激暗部长老前来,你若真在凰都,也算救你一救。这些执行外务的长老并没见过你面貌,你不必担心身份被揭。虽然长老们刑罚甚重,可是总比被紫云瞳祸害成半死残废要强。受刑你一定得熬住。想作我的男人,挨几下打┉┉不算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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