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笑呵呵地从小蝈蝈的手里取过雪团儿,朝为首的那宫女头上就砸了过去,十分之精准得让我想吹个口哨了。
宫女尖声地叫着,头发散乱。
我满意至极,拍拍双手,然后说:“记住,我叫莫天爱,要告状来找我就好了,还有这臭猴子,以前也是我打的。”我这宫女,可不是一般的宫女,有狗皇上撑着腰儿的。
“小姐,不要惹祸啊,这可是在宫里。”小蝈蝈拉着我的手,哀求着。
其实就是在宫里,才要惹祸。
我觉得李栖墨是一个很矛盾的人,刚开始让我进宫的时候,就是想让我乱他的后宫,现在倒好,一个劲儿地叫我不要给他惹祸。
人啊,总是不知足,我是,他也是。
宫女气得不得了,可她的心情,我是没法帮她分担了。
你家小姐都让我欺负,何况是你们做宫女的。
看到一些树,叶子依然浓绿得紧,便折了下来带着去找李檀。
今儿个他那儿倒是不冷清了,几丛竹子虽然也还依然绿绿的,让雪压得有些可怜了去,弯着瘦长的竹枝儿,吱吱啊啊地让风吹得惨叫着。
我在竹林里,老远就看到李檀了。
看他在和别人相聊,那脸上也是淡淡的笑,我歪头看他,发现他越来越是和莫离相像啊,都是这样的儒雅,脸上都是温和的笑,也是漆黑长发如墨,也是这样书卷气横溢。
远远地看,和莫离没有什么分别,走得近了才会看得出来,他是他,莫离是莫离的,所以我喜欢远远看着他。
等到那些访客走完了,他就朝我这看过来,挑起眉宇在笑。
我也笑着走过去:“李檀,我来看你了。”
“带几枝树叶子来?天爱你好有诚意啊。”他抱胸好笑。
“呵呵,不好看么,翠绿翠绿的,你要知道在这样的天气,是多难找到了。”越少的才会越珍贵。
他长吁一口气,萦萦的白气让带着暖和的味道,朝我招手:“进来吧,外面冷着呢,今儿个你不来找我,我也会过去找你的。”
所以真巧啊,我们这才叫做缘份,白菜头的那叫刻意,无聊得想找人耍嘴皮子而已。
一边说我欺负他,一边又乐此不疲地来找我欺负他,白菜头啊白菜头,你为的是哪中啊?
我跟了进去,还是第一到这小院来,四下看看,清冷,不多的东西,十分之简单,但是很干净。
倚坐在长廊的栏外,把玩着手中的绿枝:“李檀,你找我什么事啊?”
“你呢?”他伸手过来,将我的衣领子弄直。
“我就过来看看你啊。”
他轻叹:“在宫里,是很无聊的,一日如一年,几年又如一日地终是过完了。”
“那我现在可以说你是有喜事了。”
“是的。”他眉眼都是笑意:“我下午就要出宫了,彻底地出宫了,可以松一口气,可以到外面,四处去奔跑,可以对着天空大吼大叫。”
李檀,你压仰了多少的东西啊,没关系的,你就要离开了。
真好,现在可以出去了。
我羡慕你,我也替你高兴的。
“真好。”我说。
他看着我,有些叹息:“可是,为什么是这个时候,可惜,为什么我带不出你去。”
“你真的,不该说的,就不应该说,你以为李栖墨现在会放开我,纵使你爹爹回来,因为某些压力,他会放了你,但是你不明白他那个人,有些东西,他会很执着,执着得很可恨。”
他怔怔地看着我,我挑眉:“看啥子看,不认识我了?”
“天爱,其实你心里清楚得紧。”
“当然了,老娘又不是没长脑子。”
“就是太粗鲁了。”
“………。”还好吧。
“就是不像女人。”
我迎着风,我看着天,长叹:“老天爷把我这爷们给生错性别了,告诉你,其实我是个男的。”
他轻咬着唇:“天爱,我走了,可是我不放心你在宫里,我心疼你在宫里,连要说个话的人,也没有了。天爱,你要骂人,你要找人聊聊,你找谁啊?”
“你明明知道,干嘛还要说出来。”干嘛让我觉得以后的日子,像是在牢狱中度过一样,恨不得大哭一场。
他沉默,可是看得出来,是真的难受。
这个宫里了解我的人不多,李檀算是很好的了。
“天爱,别难过,你出宫就有去处了。”
“嗯,李檀哥哥。”
他笑:“笑得倒是甜,你等着啊,我有东西给你。”
没有悲凉,没有孤单,只觉得替他高兴着。
李檀出来,拿着一个大包袱。
“是什么啊这么多,你不会是把你的家当都给我了?”
“一些书,由浅入深的,还有一些衣料子,一些笔,衣料子里面夹着一样东西,明儿个晚上你才可以打开来看的。”
“李檀,你出去之后,有好吃的好玩的,给人带进来啊,哦,我忘了恭喜你一次,你终于媳妇熬成婆了。”
他伸手过来,想要拍我的头,可是抬起手,也只是轻轻地落下,然后揉着我的发:“你啊,为什么都会让人放不下呢?”
“不会的,是我你才要放得下心才是,我是多聪明的一个人啊,得了,要走,就开开心心地走,在这个鸟宫里住得久了,出去之后,终于可以出一口鸟气了。”
他笑,揉啊,揉啊,要把我的头发揉得很乱很乱,再顺好,轻声地说:“天爱,我不会放弃的。”
“放弃什么?”
“我不会放弃,要把你带出宫,我父亲现在有些权力。”
“你不要太担心,也不要太执着了,我莫天爱有本事进来,我就有本事出去,你放心吧,他这虽是一个金笼子,但我莫天爱是谁啊,哼哼。你不用操心我的,我莫天爱是九命怪猫。”
“不是,你是人。”他说:“你是莫天爱,活生生的人。”
心中一暖,我柔顺地点点头,甜儒儒地叫:“李檀哥哥,你放心吧,天爱会好好照顾自已的,不过你出去之后,能不能帮我多照顾一下莫离的娘啊,我跟你说,也是我的娘哦,对我可好了。”
“你怎的就有着操不完的心啊。”他点点我的额:“我能说不吗?”
“都说我没心没肺的。”我眨巴着眼睛。
一个侍从装扮的人进来,轻声地说:“公子,马车已经准备好,现在可以走了,齐王妃去见太后,这会儿也出来了。”
他看看我,有些不舍。
我抱着包袱:“李檀哥哥,你去吧,你母妃可也想着你呢,出去要知道孝敬老人,进宫要知道孝敬莫天爱。”
他就笑,笑得眼里带着几分的痛与怜惜。
然后接过我手里的那些青翠枝叶,拿了便大步而去。
甚至他没有回头看我一眼,我知道他看了,他又会为我担心。
真是的,我莫天爱一个人,才无所惧怕呢。
抱着东西快乐地往宫外走,小蝈蝈在外面转悠头,冻得小脸都有些青红红的。
“走吧,回去了,你看我们今儿个出来,值了,快过来帮我找找,他有送东西给我呢。”放在地上,然后直接就去翻那衣料子,掀开了,里面果然夹着一个信封。
重重的,硬硬的,倒出一看,我双眼一亮:“小蝈蝈,你看,银子啊。”白花花的碎银角儿,在阳光下,闪耀得不得了。
还有一张纸,写着李檀的字儿
傻样儿,你一定会早拆的,这个收好了,可是给你的压岁钱,提前跟你说,新年快乐,又长大了一岁,要更学会照顾自已了。
我感动啊,揣着这银子回去,心窝儿都让这些碎银硌得暖暖的。
这是我第一次收到的压岁钱,打小到大,压根就没有人给,在傅家过年也是有这么一个传统的,不过都会自动忽略我的。
我以为我不在乎,可是看到压岁钱三个字,我就想哭。
他令堂的,出宫就出宫吧,还要让我哭,他令堂的,怎么不给我多点呢,这就点碎银子,哪够让我挥霍的,他不晓得现在外面卖什么都贵起来了吗?
小蝈蝈提着东西追上来:“小姐,好多银子啊。”
“哪里多,还不够我塞牙缝的,我跟你说,李檀他爹可是一个做齐王的,还真是小气巴拉的,就给这么碎的一点点。”
“小姐,你的牙缝真大。”
“小蝈蝈,你也学坏了,该打。”捡起雪,朝她扔了过去。
心情真是像阳光一样的好啊,和小蝈蝈打打闹闹地走,雪花成了我们的武器。
以前我们就喜欢这样儿玩,现在闹一闹,又回到了以前的那种感觉了。
她拿了东西跑不过我,我就躲在宫廊转角处,手捏着二团雪,冷痛得紧,不过伏袭的感觉,却是非常好的,我是乐此不彼。
听到有脚步声来了,我闪出来,大喝一声,然后双手齐挥,雪球砸了过去。
听得尖叫的声音,细细惊惊的,哪里像是小蝈蝈的。
女人大着肚子,给我吓得倒退一步就跌坐在地上,她身边跟着几个宫女,都是端着东西的,这会儿东西都尽丢在地上,赶紧去看她们的主子。
不就是沅沅吗?吓得脸色都白了。
小蝈蝈跑了过来,气喘吁吁,傻眼地看着这一切。
沅沅护着肚子,坐在地上喘息,久久才回过神来,一头一脸的雪让宫女擦了想干净。
她抬头看着我,眼里带着害怕,又双手赶紧护着她的孩子了。
我忽然也不知要说些什么,本想说声对不起的,可是话哽在喉里,就是无法说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