骊山山脚下,嘚嘚马蹄声响起。♀
守卫皇陵的御林军如临大敌,眼不错的盯着前方,恨不得里一个眼不见为净。
骑马而来的人,眉间一点观音痣夺人眼目,一袭藏青色广袖长袍,随风而动。
在场的御林军一眼就认出,这便是卫都大长公主和齐国公的嫡子容瑄。如此倾城容颜,根本不做他想。
容瑄见御林军还堵在入口处,冷声道,“闪开!”
御林军不动如山,头领孟河硬着头皮站出来,赔笑道,“陛下带着太子和元澜公主在祭拜先后。”今儿是懿宪皇后的忌日。
容瑄好似听到了笑话一般,冷笑连连,“他祭拜难道就不许我上山了。”一夹腿,大有硬闯的架势。
孟河额头上滚下冷汗,却是不敢让开的。景帝封山,封的就是这位容世子,这位爷素来乖张任性,去年忌日上就闹得人仰马翻,连景帝都变了脸。若他不是是景帝嫡亲表弟,和景帝又有打小的情分,加上卫都大长公主求情,哪是十大板能揭过的事情。搁别人,抄家灭族都够了。
见孟河依旧横在那儿,本就不痛快的容瑄脸色一变,手上的鞭子就要挥下去。
“容瑄!”一个略带严厉的声音喝止了他,拯救孟河与水深火热之中。
孟河暗暗吁出一口气,扫一眼容瑄身后的精致马车,目光在那标牌上一晃,跪下行礼道,“微臣拜见大长公主。”其他御林军也应声下拜。
马车中人便是先帝胞妹,景帝姑姑卫都大长公主。
世人皆知,卫都大长公主子嗣单薄,只得容瑄一子,自小便十分疼爱懿宪皇后,几当做女儿来养。先皇后忌日,大长公主前来祭祀才是正理。
“本宫什么时候能上山?”卫都大长公主坐在马车内淡淡的问道。
“陛下两个时辰前上的山。”孟河也吃不准,只能如是道。
“那我们就等一会儿吧。♀”
孟河差点儿喜极而泣,大长公主果然是个讲理人啊!
这一等就又是一个时辰。
“见死人倒是殷勤,阿萝临终的时候,他在哪?”容瑄讥笑出声,当时劭璟怕是觉得有机可乘,正在琢磨怎么灭他的亲哥哥。
他的夫人何绮波紧张又不满的看他。
容瑄顿了顿,将满肚子的不忿咽了回去。
卫都大长公主淡然的瞄一眼何绮波,马上就阖上眼养起神来。
不一会儿,又有马蹄声远远传来。
容瑄和何绮波不禁循声望过去。
何绮波脸色变了变,收回的视线不巧撞进大长公主眼里,心下一凛,不由得慌了一慌。
卫都大长公主合了合眼皮,沉默不语。
从马车上下来的女子,细看容貌与卫都大长公主有五分相似,只是更年轻,眼神也更凌厉一些。
容瑄往前一步,挡在何绮波面前,敷衍的一拱手,“臣参见永嘉长公主”
何绮波也屈膝行礼。
永嘉长公主似笑非笑的看着容瑄,又扫一眼躲在他身后的何绮波,冷哼一声,带着说不出的不屑。
片刻无反应,卫都大长公主正要出声。
容瑄已经若无其事扶着何绮波起来了,
永嘉长公主笑了笑,不以为意的模样,款款走上前,对卫都大长公主欠身行礼,“子君给姑姑请安。”
卫都无奈的摇了摇头,“你啊,就爱和你表哥表嫂开玩笑。”言下之意,刚才不过是玩笑罢了。
容瑄朝天翻一个白眼,他娘重女轻男的厉害,一个阮青萝,一个劭子君都比他这个儿子来的重要。想起阮青萝,容瑄心头一刺,也没了月复谤的心情。
当年他们这一群人,当皇帝的当皇帝,当将军的当将军,当名士的当名士,当公主的当公主,她怎么就有脸先走了呢。♀
永嘉拉着卫都大长公主说话,视容瑄夫妻如无物,在场众人也都是习以为常的模样。
永嘉长公主不喜容世子,恨屋及乌,连带着对世子夫人没好脸色,在京城也根本不是秘密。遇上长公主殿下心情不好的时候,讽刺两句都是常有的事情。
“这都几个时辰了!”永嘉长公主掏出怀表一看,抬头望了望骊山的方向,入眼皆是一片翠色。
永嘉架不住伸手捏了捏鼻梁,总是盛气凌人的脸上出现了几缕惶惶然,很有一种拔腿离开的冲动。
在这个地方,她的大哥和二哥兵戎相见,昔日的担忧终于成为现实,在劭家夺得天下之时。她就知道,这一天不远亦。
昭烈亲王沾着嫡长的名分,素来仁厚,可论起文治武功都略逊景帝一筹,在军中威望更是远不及。若景帝是个安分守己的人,那是劭家之幸。可景帝从来都不是什么甘于屈居人下的人。
先帝诸多安排,为昭烈亲王联姻各豪门,封其嫡长子为皇太孙,明德为楚王世子……
景帝日渐沉寂,当大家都以为他放弃之时,谁能想到会有骊山之乱。
昭烈亲王容不下功高震主的弟弟,欲诛杀胞弟。史书还不是出自胜利者之手。
天家无骨肉,再一次血淋淋的摊在她面前。
“该有三个时辰了。”容瑄说完就暗叫一声糟糕,肯定要被永嘉呛两声,不想左等右等,永嘉就跟没听见似的,不禁看过去。
就见她面白如纸,似乎马上就要晕过去似的。当下吃了一惊,大步窜过去,“你没事吧!”
永嘉比他小四岁,小时候一口一个瑄表哥、阿萝姐的跟在他和阮青萝后面疯。后来生了嫌隙,永嘉几乎把他当仇人看,连带着和阮青萝也疏远了。但是若说不再关心,那是骗人的,十来年的情分,岂是说没就没的。
“死不了,让你失望了。”永嘉讥讽一笑。
容瑄被起了个倒仰,指着她的手都在抖,气的。
“好好好……”一甩手走了。
卫都大长公主叹了一声,深深看她一眼,低声道,“都这么多年了,你都是当娘的人了,怎么还放不开。”
永嘉眨了眨眼,抱着卫都大长公主撒起娇来来,“姑姑这是心疼儿子了,我也就是嘴皮子上占占便宜,还能把他怎么样不成。”
见她顾左右而言他,卫都大长公主不禁苦笑。
走远的容瑄回头就扫到永嘉抱着她娘,笑的跟个没事人了,当下一口气堵在喉咙口上不上下不下的难受,将袖子挥的猎猎作响,恨声道,“唯女子与小人难养也!”
“今天这样的日子,长公主心情本就不好,夫君何必往心里去。”何绮波柔声道。
容瑄听了,顺着台阶下了,“是了,我干嘛和她置气。”还要说什么,眼角瞥到一侍卫跑过来。
景帝终于在山上吹够风,带着儿子女儿下山了,可喜可贺。
两拨人碰面,互相行礼问安。
容瑄一直认为人靠衣装,即使丑八怪穿上龙袍也会显得风流倜傥,何况劭璟长得还挺不赖,五官英锐,轮廓深邃,几年帝王生涯让他更显凛然尊贵,配上龙袍,那就是活生生的衣冠禽兽,害人无数。
容瑄想起家中上蹿下跳要入宫的堂妹,越发觉得自己真知灼见,透过表象看清了本质。
看着容瑄的神色变化,早有防备的卫都大长公主暗暗的扫他一眼,眼底的警告之色毋庸置疑。
容瑄一翻白眼,他出门的时候,可是跟卫都大长公主保证过的,绝不乱来,他娘实在是杞人忧天。
景帝神色寡淡,对几人微一颔首,便径直离开。
容瑄到达皇陵时,已是未时,日头猛地很,周边的花草树木都焉不拉几的。
容瑄拿了个蒲团让地上一扔,便坐下了,笑着道,“户部那个老匹夫上折子,说什么后宫不可一日无主,可以考虑立后的事了。谁不知道他那点心思,不就是以为自己孙女长得好,又会来几句酸诗,就以为是天仙了,后位是他家囊中之物。呵呵,我都去瞧过了,就她那歪瓜裂枣的模样,狗屁不通的文章,也敢自称才貌双全,也不嫌脸大。最不要脸的是她还处处和你比,我看她娘生她时,肯定给她拉下什么忘记一道生出来了。你放心啊,我已经替你收拾好了,她这辈子都没脸再进京。估模着这半年也没人敢往枪口撞。”
容瑄笑的十分得意,景帝后宫只有潜邸老人,继位之后一直没有纳新宠,谁让先帝驾崩,景帝亲口承诺要守孝二十七个月。这可愁坏了想分一杯羹的人家,好不容易眼看着只剩下半年了,为取得先机,一些人便开始坐不做了。
先帝这孝还没过去呢,就开始盘算在景帝近,这不是陷景帝于不忠不义不仁不孝吗?这姑娘该死多么的恨嫁啊!
容瑄稍微一作势,就逼得对方在京里混不下去了。
“说这些事干嘛?”卫都大长公主嗔道。
“我知道她爱听什么,她就爱听得罪她的人怎么倒霉。她在下面,就指望着我这些乐子了。”容瑄笑的有些惨然。
永嘉瞄一眼容瑄,再瞧一眼何绮波,突然诡异一笑。至今她都不明白,容瑄和阮青萝是怎样的情谊。当年她以为两人是一对,黯然离开,时隔一年,却接到他另娶她人的消息,娶得还是个名不见经传的女子,容瑄能顺利迎娶平民女为正妻,其中还多亏了阮青萝周旋。
“娘娘爱热闹,夫君日后可以常来给娘娘解解闷,还能陪陪各位长辈。”何绮波的声音婉转又温柔。
容瑄从怅然若失中回过神来,对何绮波感激一笑。
永嘉轻轻一哂,眼波流转,凉凉道,“大正宫里头有一个宫女,模样和神态与皇嫂有五分相似。”
容瑄愕然的站起来,“你说什么!”
“容瑄,你给我站住!”卫都大长公主大急,声音高亢而愤怒,可是毫无收效,容瑄已经一阵风似的往山下跑,“你们都是死人吗?还不给我拦住世子,快去,快去啊!”
说罢,卫都自己也提着裙子往山下去。
何绮波在原地呆立了片刻,直到一声刺耳的笑声,才回过神来。
永嘉长公主轻飘飘的瞄她一眼,慢条斯理的理了理袖子,轻描淡写道,“走,咱们看热闹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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