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处墨舞嫣然笑 道且在何方

作者 : 亦木公子

第二日一早,素素帮我洗漱打扮,我心虚地拉住她:“那三皇子在哪儿?”

素素瞧着我小心谨慎的模样,掩嘴而笑:“刚在和王爷商量事情,这会儿回房间休息了。放心好了!”

我松了口气,得意地扬起笑脸,吩咐道:“素素,碧香,我们走!”

马车早在侧门停好了,叶圆叶扁正守在那里。我走上前,他俩人神色有些不自然,目光也不敢看向我。“怎么了?”我一边问着,随手掀开车帘,然后——瞬间石化。

车里俨然坐着一匹美艳狼,身着红底黑衣侍卫服,一头亮丽的黑发扎起,少了几分妖艳,倒多了几分英气。此刻他慵懒地背靠车壁,单手随意地搭在修长的腿上,脸上浮着戏谑的笑,看戏般地瞧着我。

我的心里那个“咯噔”一下,沉下脸就道:“三殿下,你这是什么意思?”

美艳狼潇洒地一甩黑发,勾起嫣红的嘴角:“自然是和你一起去了。”

我的脸更沉了,压低声音道:“你知道我们要去什么地方吗?”

美艳狼的桃花眼扫过我,笑得愈发魅惑:“自然知道,不然可辜负了本殿下特意换上的装扮。”

这么一说,我仔细审视起他来,见他不仅换了着装,面部也修饰了下,倒也没有美艳得令人注目了,要是能把那全身散发出来的慵懒贵气收敛下就更好了。

“小姐,怎么不进去了?”碧香在外面催促道。

我硬着头皮钻进车内,碧香和素素也陆续进来了,两人皆是和我一般的石化状态,只是碍于这场合,都默默安静地坐好。

马车出发了,一时车内气氛十分诡异。卫曜一人独霸主位,我们主仆三人挤在一起。

卫曜惬意地半靠着,漫不经心道:“自家马车,阿墨无需拘束。”

我心道你还知道这是我的马车,忿忿地以主人的口吻吩咐道:“碧香,给三殿下仔细说说我们要去的地方!”万一这家伙真想着玩,砸了场子我可如何收场?

碧香领命,滔滔不绝地讲起了问墨轩的历史。♀从收留孤儿到开办学堂,事无巨细,讲得我像神人一般。想不到卫曜认真地听着,不时点头,颇是像模像样,我方才的不愉快倒是消去不少。

“去年小姐又请了城里有名的大夫、商人为大家授课,说并不是只有四书五经才是正道。”碧香说到这里,卫曜若有所思地看向我,我回视着他,眼里闪着坚定的光。

这时,叶圆停住了马车:“小姐,到了!”

我祈祷地望向美艳狼,您老人家可千万别给我添乱啊!美艳狼瞧了我一眼,嘴角一勾,起身先下了马车,在我惊讶不已的目光下,为我掀起车帘。

“从现在开始,我是你的侍卫。”美艳狼低声道,美目流转,直勾人魂,却在转瞬收敛,连带着周身气质消失无踪,毕恭毕敬地大声道:“小姐请下车!”

我随即会意,心道这家伙还真是配合,面上仍是若无其事地应承了他的殷勤。

一行人下车,抬眼便看到问墨轩门口那幅对联,并没有因为岁月而剥蚀,反而愈发苍劲。我得意地朝美艳狼扬扬下巴,可他仍旧低眉垂目,看不清表情,倒叫我顿时有点不适应。

“墨小姐,怎么提早来了?”张大婶很快出门迎接我们,这么些年来一张黑圆脸终于养得白净了些。

我微笑着颔首:“是早来了几天。你把大伙召集起来吧,此刻在轩里的先生们也请出来。”

不一会儿,小小的厅堂坐满了人。我看着昔日流露街头、瘦小不堪的孤儿们,此刻抽苗儿般长高,个个精神饱满,不由为我当初的决定备感欣慰。

我在傅老先生的抚须微笑中走上前台,清了清嗓子准备开口演讲。然而这一瞬间对上了角落里的黑衣少年深邃的目光。这真令我出乎意料,一向独来独往的风涯,竟然也会出席这种场合。此刻风涯只是那么远远地凝视着我,腰身一如初见时坚挺,全身散发着肃然之气。

我向风涯报以微笑,既而开始讲话:“这几年,大家在问墨轩识字念书,已颇有所得。♀然路漫漫其修远兮,吾将上下而求索。望各位锲而不舍,以臻佳境!”

厅堂中回荡着我的声音,大家欢呼着为我鼓掌。自从来到这个时代,我从未有一刻这般为自己所做而无比自豪,不禁仰起头随着大伙欢笑。

一片喧哗中,我瞥见风涯泛着寒意的目光聚焦在我身边,疑惑地顺着目光看去,只见卫曜昂首站立,俨然侍卫模样。这斯自进来就十分乖顺,倒令我险些当成尽忠职守的侍卫了,不得不说好演技。

风涯是觉察出什么了吗?我心中有点打鼓,再次瞥向卫曜,试图看出什么破绽。哪知卫曜似有预感,抬眸向我抛了个桃花眼,瞬间光华无限。这时机抓得可真好,刚巧只有我的角度能看到。

我不服输地回视他一眼,顿了顿嗓音继续演讲:“博学多识而专精一门,之前大家已对各学有所涉猎,今日便是抉择之时!读书、经商、学医、工匠……未来的道路,由你们来决定!”

字字掷地有声,久久回荡。然而大厅里一下子寂静了,已稍见成熟的孩子们低头沉思,却是没有做出回答。

我在心中无奈地笑:古来便视读书为正路,这群自小受苦的孤儿们怕是更想出人头地。

果然,人群里站起来一个青衫少年,容貌清秀,一双眸子却如黑曜石,闪着不容忽视的光辉。只见他向我作揖,彬彬有礼道:“墨小姐,在下有一事不明,还望赐教。”一语间,大伙都看向青杉少年,隐隐有以他为头之势。

我记得他,杜言温,那个为母亲省钱治病而辍学,而后到问墨轩求学的书生。后来我差素素送点钱财去他家,老母亲却坚决不收,最后也只肯留下些药材。这么些年过去,老母亲的病虽时有好转,终是不抵病魔,于去年寒冬故去了。

我几不可闻地叹了口气,眼眸温柔地看向杜言温,示意他接着说下去。

杜言温的黑眸一瞬不瞬地紧盯着我,问道:“书云: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若不致仕,何以一展所学,实现胸中抱负?”

我环顾四周,大伙也都露出和他同样的疑惑,不禁微笑着反问他:“敢问杜公子,你寒窗苦读是为了什么?”

即使诧异着我的提问,杜言温仍旧脸色不变,深沉如黑曜石的眸子闪着坚定不移的辉光。这一刻,我觉得有着那般眸子的杜言温光华万丈,明亮照人。

他字字铿锵地道:“为了不再有人因贫穷而受苦。所有人都有饭可以吃,有衣可以穿,有病可以治。”

整个问墨轩都是沉默了,孩子们的眼里露出赞同。我的眼神柔和起来,缓缓说道:“参与朝政,拟定政策,固然可以从大局上改善境况。但当国库亏虚,谁来缴税补盈?当瘟疫蔓延,谁来救死扶伤?当房屋倒塌,谁来重建家园?英雄不问出处,不论你身居何位,所做何事,只要没有放弃过自己的道路,都可以实现初衷!”

大厅中静默片刻,突地爆发出掌声,孩子们的面上有释然的表情。杜言温的黑眸里光辉更盛,带着笑意地回应我:“墨小姐一语惊醒梦中人,倒是在下眼光短浅了。”

我微笑着颔首,算是结束了这一场演讲。我向傅老先生和其他的先生作揖,便安排大伙择师去了。见着碧香也忙着安排各项事宜便未叫上她,独自一人出了大厅。

门里很热闹,门外的我却觉得格外孤寂。原来热闹是他们的,我却什么也没有。为了什么?是啊,为了什么?方才我说得冠冕堂皇,不过是借了书上看来的话临场演讲而已,姑且算是为他们指明了道路,那么我呢?我究竟是为了什么来到这里,久久不得回去?

“小姐,为何不进去了?”温婉的声音打断了我的思绪,素素从门外迎面走来,手里拿着一本薄册子。见我瞄向那册子,素素敛眉垂目,解释道:“前日听小姐说了今日欲行之事,素素想着这名册许是有些用处,便去拿了来。”

我仔细瞧着她,素素果然是思虑周到之人,笑道:“怪不得方才不见你,快进去吧,可将大伙的师承录下来。”

素素的秋水之眸里泛着笑意,点头应允,便进去了。

我的心绪被她一搅,倒也好了些许,当下决定四处走走。

走着走着,不知不觉便到了东厢,左手一转便是藏书阁了,就这一转间,我愣在了原地。藏书阁里一名身着红底黑衣侍卫服的男子,亮丽的黑发高高扎起,潇洒里透着邪魅,不是美艳狼又是谁?

“你也在这里?”卫曜合上手中的书,桃花眼略带兴味地瞟向我。

这话应该是我问你吧?我撇过头,鉴于心情不甚晴朗,还是决定不与他争辩。

“方才你的言论真是离经叛道,”卫曜的桃花眼微眯,直欲看穿我,低沉的声音道,“不过很令本殿下惊讶!”

原是这件事,我无言地耸耸肩,走上前看到卫曜手里拿着的书是《九州志》,随手便帮他放回书架,诚恳地道:“我不过是借书发挥而已,谈不上大的言论。”

卫曜的桃花眼变得深邃无比,周身打量了我一圈。我瞪他一眼,颇有气势地回敬着他。

“哈哈,有趣!”卫曜突然爽朗地大笑起来,声音充满着磁性。他转身离开问墨轩,临走时侧过脸,修长的手托起下巴,斜睨着我的桃花眼光华璀璨,“阿墨,怎么办?我可对你越来越有兴趣了!”

啥?这什么跟什么嘛!我挠头,表示很不解!目送着搅得我莫名其妙的美艳狼离开,我闷闷地走了出来,抬眼就看见东厢的那棵大梨树了。

一个黑衣少年从东厢的院门口露出身影,冷冽的目光越过我,直射向卫曜离开的方向。

“小心这个人,他不简单。”风涯低声道,回过目光看向我,寒星般的眸子里闪着光。

我疑惑地看看他,又看向卫曜消失的远方,顿时了悟,怕是风涯猜出了卫曜的身份非同凡响。我宽慰似地朝他笑笑:“我知道,多谢!”

风涯微拧眉,似是不满我这般不甚在意的态度,终是什么话都没有说。

这一日如此结束了,素素也将录好的名册交给了我。看来我的演讲还是有些效果,虽然大多数人包括杜言温仍是选择读书考取功名,仍然有少数人选择了不同的路,比如沈三决定学经商,裴渊决定学医……

“这个裴渊,是不是上回救了方家小姐?”我审视着名单,指着裴渊的名字向素素问道。

素素抿嘴笑,颔首道:“是青石县方县令的女儿,近日常来问墨轩探望裴公子。”

我嘻嘻笑了起来,看不出来我问墨轩要出一对才子佳人了,连忙吩咐素素小心关注着,便接着办其他事了。

日子过了不久,三皇子卫曜巡查完豫州,便坐上华丽的马车回京了。而我终于再度回复了清静而安逸的生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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