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醒的步惊云没有了往日的冰冷与防备,眼中氤氲着一层薄雾。♀黑漆漆的眼珠子转了转,带着些微的茫然,好像还没有弄明白自己的处境。
这样无害的步惊云,竟也让人觉得他也有些可爱……等等,可、可爱?泥菩萨险些被这个形容词呛到了,他用力地摇了摇头,将这个词汇从自己的脑海中清理出去。尼玛,这个词汇用来形容不哭死神,实在是太惊悚了!就算是他初见步惊云的那一年,年仅十岁的步惊云也绝对跟这个词搭不上边!
过了两三秒,步惊云终于逐渐回过神来,眼神也开始恢复焦距,他猛地撑着手臂想要坐起,却因为浑身上下的酸软无力重又跌了回去。这一个动作,仿佛耗费了步惊云巨大的体力。他没有力气再动,只得仰躺在床上喘息。
泥菩萨最见不得病号瞎折腾,赶紧上前将步惊云扶起。他在触碰到步惊云的那一刻,感受到步惊云身体一僵,而后,步惊云伸出手,用了最大的力气,将他的手打到一边。
“好心没好报!”泥菩萨嘟哝了一句,好在他心胸开阔,不久便想开了:“算了,跟个中二少年计较什么。”这话,又引来了步惊云一个白眼。
步惊云休息了一阵,右臂还不太使得上劲儿,便蜷缩起身子靠着左臂缓缓移动,最后靠在了墙边。从眼神恢复焦距开始,步惊云的视线一直胶着在嬴政身上,尽管一开始他只能看到黑色衣袍的一片小角。他眸光泠泠,如波面微澜轻涤,带着隐约的激动:“师……咳咳……”
才一开口,步惊云便剧烈地咳喘了起来,喉咙像是被谁掐住了一般干渴疼痛。
泥菩萨见状,顺手从离自己近在咫尺的几案上取过茶壶,倒了一杯清水递给步惊云。
做完这动作,泥菩萨立时又是捶胸顿足。他要不要这么体贴?再这样下去真的要成为女乃爸了好吗?这不是他的风格啊喂!
“云儿,可是在寻这个?”嬴政摊开手,露出掌心三颗鲜红剔透的果子。步惊云凝眸,在嬴政的右掌上停留了一秒,顺着他的身体看向了他的左面,而后,瞳孔乍然紧缩。嬴政的左手,正揽着聂风!
手臂已经接上了吗?而且,这么快就应用得灵活自如了。看起来,师父的伤也已无大碍。
他将茶杯放下,抿了抿唇:“不需要,就丢掉。”
他说得云淡风轻,好似嬴政手上的血菩提不是他拼死带出来的,与其他任何一样微不足道的东西没有差别。尽管如此,嬴政仍是从他的眸子里捕捉到一抹黯然。
此时,倚靠在嬴政身边的聂风也彻底地恢复了清明。他甩了甩头,及肩的发丝随着他的动作在半空中摇摆。他手脚慌乱地从嬴政的怀中退了出来。泥菩萨眼尖,看到聂风的耳朵红了。他不由地摇了摇头,啧啧,boss到底把风云调-教成什么样子了!要不要这么师慈徒孝?按现在两人的听话程度来看,搞不好之后的风云连叛变都可以省了……
等等,他怎么忽然感觉,这样似乎也不错?泥菩萨烦恼地皱了皱眉,他是哪根神经搭错了,居然会觉得这样不错?任务会得零鸭蛋的好吗!
啊,不管了!总之这种想法要不得就对了!泥菩萨抱头。
“云师兄,你现在感觉怎么样了,有什么地方不舒服吗?”聂风走到步惊云床前,关切地问道。
步惊云瞥了聂风一眼,摇了摇头,依旧是一言不发。不知为何,今天他看到温和的聂风,竟觉得他那温暖满足的笑容有那么一点…碍眼。
他不想回答聂风的问题,不想搭理聂风。尽管不明白原因,但步惊云向来不是个会勉强自己的人,于是,便遵从了内心的意愿。
好在聂风对步惊云的寡言也习惯了,不以为意:“师父,云师……”正想开口问问情况,却见嬴政正越过自己,将一颗血菩提塞到步惊云的嘴边。
食指刮过柔软的唇瓣。
步惊云一愣神,便觉得一样东西入了自己的口中。
苦苦的、涩涩的,味道实在不怎么样,但过了片刻之后,他可以明显地感受到自己身上的伤口在愈合,与此同时,内力也在攀升。
更让步惊云难忘的,却是师父那微凉的指尖。仅仅只是被触碰了一下,却有一种奇异的悸动在心中滋生。
嬴政从未见过他这般称得上是呆滞的模样,心中有一瞬的柔软,伸手在他的额头上敲了一记:“日后,可莫要如此胡闹了。”
与前些天纯粹的教训不同,这一次,虽仍是教训的话,可语气中却多了些亲昵。
有什么东西正在悄然改变,虽然,目前看来仍然十分微小。
当天晚上,步惊云整整做了一夜的梦。第二天起来,他感觉到自己身下有些黏腻,低下头,对着床上的一滩白色液体发呆。
‘孔慈’见步惊云久久都不出来,以为步惊云伤势又犯了,焦急地在门外打转:“云少爷,要不要奴婢帮您重新上药?”
她不知道,经过血菩提的治疗,步惊云的伤势已经好了大半。
步惊云抬起头,望向门边的语气有些凶狠:“别进来。”顿了顿,又道:“别让人靠近。”
不了解具体情况,又不能硬闯少爷的房间,‘孔慈’心中越发焦急,索性将耳朵贴在门上。只听见房内一阵翻箱倒柜,还有木桶倾倒的声音,一言以蔽之,简直是兵荒马乱。
整整一个上午的时间,步惊云都把自己关在房间内,没有踏出过一步。到了最后,担心步惊云的聂风将门直接撞开,看见门内的情形,他错愕了。只见床单一边浸在了木桶中,一边还皱巴巴地拖曳在地上。聂风视线上移,恰与满脸泡沫的步惊云对了个正着。
聂风艰难地道:“……云师兄,你在干什么?”
步惊云:“出去!”
片刻后,被赶到门外的聂风模了模下巴。这还是他第一次在步惊云的脸上见到这种堪称恼羞成怒的表情。到底是为什么?
‘孔慈’弱弱地在一旁和他作伴,鹌鹑似的缩着脑袋:“风少爷,我是不是闯祸了?”
“不,是今天的云师兄很奇怪。说不定云师兄有什么心事,这些天,你多关注一下他。”
“是。”话是这么说,‘孔慈’还是觉得,关于云少爷的事,再小的事,也是难事。
天下第一楼中的这些动静,嬴政自然不会知道。天下会与青云帮、伏虎帮的战斗毕竟还没有结束,白日的时间有大半是数于公务的,嬴政正在听下属汇报最新战果。
“帮主,方副帮主与黄堂主已将入侵之敌尽数剿灭。现下正压着伏虎帮帮主的独子邱衍返回天下会。方副帮主有言,执法堂杂役龙辰在此战中击杀青云帮主将,颇有功劳。”
“朕知道了。霜儿与浪儿现在何处?”论功行赏,现在还不是时候。
“浪少爷已抵达青云城,依照帮主的指示,对青云城发动了进攻。霜少爷处,日前进攻的江源城已降,江源城举城百姓相迎。如今,霜少爷正要带着人赶往伏虎帮靡下的渠安城。”
“让霜儿抵达渠安城后,围而不攻,将邱衍在天下会手中的事告知渠安城城主。”
进攻并非主要的目的,以最小的代价获得最大的战果才是嬴政的追求。
伏虎帮、青云帮都是江湖上的老牌帮派,他并没有打算将两者同时吞并。两个帮派都有各自的盟友,攻城之时这些因素不得不考虑在内,双线作战就很不妥当了。
想到伏虎帮与无双城近些年的往来,嬴政搁在椅背上的手有一下没一下地敲击着。渠安城地理位置有些微妙,若是现在进攻,恐怕会引起无双城的警惕,不妨再等候些时日。
在这段时间中,他还可以伺机削弱渠安城的势力。他不急,一点都不急。反正,到了最后,无论是伏虎帮还是无双城,都得听从天下会的号召,成为天下会的一份子。
与嬴政的悠然不同,青云城中,宏擎已经快急得火烧眉毛了。
“帮主莫急,现在天下会胆敢对您出手,一来是天荫城被占,雄霸老贼狗急跳墙,二来不过是天下会残党趁人之危,仗着我青云帮的主力不在罢了。等帮主将帮中的精英召回来,我们又占据地利之势,还怕打不过断浪一个名不见经传的毛头小子?”钱霏袅袅娜娜地端着茶水进来,走至宏擎身边:“来,帮主先尝尝妾身亲手泡的茶,最是静心凝神不过了。帮主先将茶饮了,再去考虑帮中的那些事。”
宏擎听得此言,面色阴晴不定了半响:“是本帮主大意了,为了攻下天下会,竟让青云城内空虚至此。若是青云城失守,纵然攻下了天下会,又有何用……”
钱霏在一旁静静地听着,掩过眸中的讥诮。她并不插嘴,直到宏擎说完,才笑着道:“所以,帮主才更需努力防守啊。只要帮主与断浪多周旋些时日,不止青云帮的危机可解,就连天下会,都是帮主的了。”
“你似乎很希望本帮主与天下会对上?”宏擎眯起了眼,眼中的精光让钱霏心惊。
恍然间,钱霏觉得似乎又回到了从前她刚到青云帮的那段时光,她还没有彻底地得到面前这个男人的欢心,还需要通过讨好他,来小心翼翼地提拔自己的家族。
钱霏冷哼一声。这个男人的确可怕,不过,那都已经成为了过去。现在,她有八成的把握,能够猜准这个已经变得越来越糊涂的男人的心思。
“才没有。妾身只是为帮主着想罢了。帮主好,妾身才能好。怎么,妾身考虑得不对吗?”
“你知道自己的一切是谁给你的,这很好。”宏擎一手揽过钱霏,就着她手中的茶杯喝了起来:“不像有的人,背主忘恩。”
钱霏知道他是在说关翔,也不接话。现在的关翔已经不在青云城内,他手底下的‘智将’不会碍事,她也没有必要费心排挤他了。
很快,这一盘棋就要结束。钱霏唇边的笑更加温柔:“帮主只要知道,无论如何,霏儿都不会背叛您。”
是的,从未奉献过忠诚,何来背叛!
作者有话要说:谢谢雷霆夜深、静似舞、椰子的雷。
呼,今天的更终于赶上了。l3l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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