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步惊云与聂风双双离会后不久,嬴政感到一股精纯之力涌入自己体内,自进阶后一直浮动不稳的境界渐渐变得稳固,就像是在原有的地基上又添了一层厚厚的夯土台基。
天下第一楼的上空,顷刻间风云色变,天地悠悠,落木萧萧,无数的落叶随风而动,却又在靠近楼阁的瞬间被碾为粉尘。
嬴政面无表情地看着自己被满满的力量充盈的手,随意地伸手凌空一抓,空间仿佛出现了小范围的断层,远处的落叶竟径直越过了中间的距离,朝着嬴政纷涌而来,漫天飘舞。嬴政轻哼一声,一挥衣袖,那成堆的落叶仿佛一瞬间得了令,有规律地排成数排朝着不远处的山头攻去。
一连串声音猛烈而急促地击打在岩石上。也许过了很长时间,也许只过了几秒中。当撞击声达到一个固有的频率时,坚硬的山石仿佛变得不堪一击,刹那间便轰然坍塌。
嬴政隐约想起,泥菩萨称之为共振。虽然他并不确切的理解泥菩萨和他的同伴赋予这个词的涵义,但他能够清晰地感受到,这种破坏物体的方式,比他先前所采用的方式更为省力。
事实就是如此,那个看似迷糊的、不合格的神棍,在别的方面总是能够给他带来意外的惊喜。
比如那些稀奇古怪的理论,又比如他那些神神秘秘的任务……
体内涌入的暴虐气息开始平静了下来,身上萦绕着一股不知名的力量,似在对其进行安抚。
也顾不得还在室外了,嬴政席地而坐,盘腿运功。
泥菩萨每完成一次任务,他都能够从中获得一丝好处,或是一星半点的感悟,或是内力的增长,又或者周围有那种玄之又玄的气息自动汇聚到他的身旁。奇怪的是,身为任务的执行者,泥菩萨本人反倒获得不了任何对自身有所裨益的东西。
泥菩萨对于这些任务似乎相当执着,但每每事到临头,都有这样那样的顾虑,嬴政不知道,泥菩萨究竟在图谋什么。若说不重要,他不必坚持这么久;若说重要,可他又十分犹豫,倒像是有什么东西比这任务更值得他孤寂一般。
嬴政不理解泥菩萨的思虑,在他看来,任由泥菩萨胡乱折腾下去,那所谓的任务是做不好的。反正是双赢的局面,在不违背原则的情况下,嬴政很乐意顺手在背后推他一把。
随着修为的提高,嬴政渐渐能够看到一些从前看不到的东西,比如说萦绕在自己周围的紫气。
而在聂风与步惊云的身上,他看到了几乎不逊于自己的紫气。
……自己这两个弟子的成就,不应止步于此。嬴政脑海中莫名地涌起了这个念头。
“师父,弟子断浪求见。”天下第一楼的阶梯下,传来一阵恭谨的声音。
白玉台阶下,立着一个清逸旷远的青年,一头利落的短发垂在耳畔,一身天蓝衣衫,整个人英气勃发。那双锐利的双眼中隐约闪过的光华,更是显示出此子志向不凡。饶是谁见了,都得赞一句人中龙凤。可惜,这一切,殿宇内的嬴政皆看不见。
“回去。”想起了昨日断浪前来拜见之景,嬴政毫不犹豫地拒绝了徒弟的求见:“你现下需要做的,不是给朕端茶倒水。”
“伺候师父是弟子的本职……”
“这条道理在旁人那里也许是金科玉律,但在朕这里,不成立。”
“聂风和步惊云刚刚离开……弟子只是想为师父分忧。”
“朕无忧需你代为分解。断浪,你是否觉得,这些年朕传授你武功,不若对步惊云那般悉心?”
台阶下的断浪声音中多了分急促:“步惊云是师父的真传弟子,我不过是师父的记名弟子……师父所为有理可循,断浪不敢有怨言。”
但是,现在步惊云他走了啊!
断浪承认,他早年心性不如步惊云,后来又得了师父指点,不再怨恨步惊云,可这并不代表他熄了往高处走的心思。既然步惊云离开了,师父的关门弟子名额也空出来了,那么他为什么不可以一争?
他对师父的敬仰,对师父所创功法的向往丝毫不亚于步惊云。一直以来,都只有步惊云能够跟在师父的身旁,学习师父的一切,探究那些帮中尚未传开的秘密。断浪眯了眯眼,可是步惊云竟然因为一己之私,放走了欲行刺师父的人,简直不可饶恕。
在断浪看来,就算是继父他弟弟,那又怎么样?一无血缘作为纽带,而无感情作为基石,步惊云竟然因为这么无聊的理由,放弃了他断浪一直求而不得的东西,实在可恨。
“师父,”知道嬴政不喜欢底下的人拐弯抹角,断浪索性直言道:“师父当年言浪心性不及步惊云,是以收步惊云为徒以继承衣钵,以浪为记名弟子。如今步惊云犯下大过被逐出师门,浪自认心性已非当年可比,望能在师父膝下尽孝,继承师父衣钵。入幸蒙师父恩准,浪必不负师父所望。”
这样说着,断浪跪倒在地,放置于地上的双手不由自主地攥紧。离他不远的楼阁中,久久没有传来嬴政的回答,这让断浪的心不断地缩紧。
“这些年来,你虽名义上是记名弟子,实则与步惊云所习功法,差的只有一套炎雷剑诀。朕观察过你的经脉,并不适合炎雷剑诀。”
听到嬴政所说话的瞬间,断浪松了口气。不怕嬴政不答应,就怕他什么都不说。现如今,嬴政没有一上来就把话堵死,他总还有一搏的机会。
断浪平静沉稳的声音令人不由心生好感:“合不合适,总要先试上一试才知道。若果真不行,我那时再放弃也不迟。”
“你为何,这么看重一个亲传弟子的名分?”
“师父以为,名分不重要?名正方能言顺。也只有聂风那没心没肺的,才能与步惊云平起平坐了,便连大师兄,近些年管教步惊云都力不从心。除却步惊云性子桀骜不服管教之外,难道不是因为步惊云是师父亲传弟子,大师兄不好下狠手管?”
“在权谋一道上,你的确比朕的任何弟子都出色。进来,与朕下盘棋,若是让朕满意了,朕便收你为亲传弟子也无妨。”
“是!”断浪心知嬴政这么说基本上就是答应了,面上终于露出一个笑容:“多谢师父给弟子这么一个机会!”
棋局上,断浪与嬴政一面落子,一面交谈着。
“霍烈前来行刺时有内应接应之事你也负责了审查,结果如何?”嬴政绝不会在意这点小事。此刻提出来,自是为了考察自己了,断浪心知肚明。
“他什么都没说,倒是个硬骨头,只是身上烙印的天门痕迹出卖了他。”
“然后,他招了?”
“是,道是奉上之命,不得不为。”
“你以为如何?”
“若说这是天门的手笔,也着实太怪了些。似天门这等蛰伏于世的庞然大物,一旦出手,必是有大图谋,绝非此等小打小闹可比。”
“可查到‘孔慈’这些天心神不宁所为何事?”
断浪顿了顿:“有人传递消息给她,道是她生身父母在天门之内。”
“又是天门……”嬴政轻笑。
断浪也笑:“碰上头一件事,我本还将信将疑。这桩桩件件都指向天门,我反倒不相信这幕后之人是天门中人了。”
嬴政颔首,旋即又转言道:“朕以‘孔慈’为饵,以图诱出幕后之人,你就不忧心‘孔慈’的处境?”
断浪不假思索地落下一字:“她照看着我们师兄弟长大,我自是盼着她平安的。想来此番,若是她能经受得住考验,师父定会保下她;若是经不住考验……却也怪不得人了。”
“你这性子倒是果决,当舍则舍。”嬴政看着棋盘上的局面,落下一子。
“师父棋技高明,弟子服膺。”断浪笑意不减,好像输的那个不是他。
嬴政心下喟叹。若单从武功来说,断浪未必是最好的弟子,起码他心思不如风云二人澄澈。可若论权谋之学,风云二人当真是拍马也赶不上断浪。只可惜,断浪身上到底少了一样为首领者重要的东西,否则,就是把他当作天下会继承人来培养,又何妨?
想到外出历练的龙辰,嬴政的眼眸深邃了些许。
……
当嬴政收记名弟子断浪为真传弟子的消息传到步惊云耳中时,步惊云正在一家小客栈中歇息。
客栈旁桌好事之人话音刚落,步惊云便将手中的瓷杯重重地拍在桌案上,内里尚未来得及喝的茶水迸溅了出来。步惊云虽面无表情,但周围的人从那变化的氛围中都可感受到他的真怒。
“喂,干什么啊你!脑子有毛病吧,真是!”当即有人不满道。
步惊云手腕一翻,没有人来得及看清他的动作,只听一阵破空声传来,桌上的竹筷已擦着那说话人的头皮而过,牢牢地钉在了他身后的墙上。
“话太多,聒噪!”
经他露这么一手,客栈中的人皆知他武艺不凡。他们又多是武功寻常的小门小派中人,或是升斗小民,如何敢以卵击石,招惹这尊煞神?当下闭嘴不言,赶紧吃完自家东西走人,住店的也早早躲回了自个儿房间,就怕惹上一场无妄之灾。
耳根子终于清净下来,无人时时在步惊云耳边念叨天下会帮主如何喜收爱徒,新出炉的帮主亲传弟子断浪如何优秀,进而再顺便带出步惊云桀骜不驯,怨不得帮主要将他逐出门云云。步惊云却一直眉峰紧锁,心情无论如何也好不起来。只要想到师父在他走后,身边立马冒出来一个可以替代他的存在,他就狂躁得想要杀人!
罢了,能够被人替代,无非是说明他还不够优秀。总有一天,他要成为师父身边独一无二的存在。
清风抚面,凉意沁人,不知是否是错觉,步惊云只觉身上在一刹那暖洋洋的,像是被什么力量填充。他以为突破将至,赶忙静心凝神,积聚内力。心中却又兀自疑惑,分明前不久才突破过一次,如何会来得这样快?
若是嬴政在此,便会看到步惊云身上那一圈淡淡的紫光,与他自己的如出一辙。
从前,步惊云身上也不是没有过类似的光芒,只是,那光芒中蕴含的力量在此刻才真正开始高速运转。
恰在此时,偷偷模进小客栈的兄弟两人对视了一眼,缓缓地走到步惊云身前。
步惊云一下子就警觉了过来,然而,他此刻正处在紧要关头,内力都被胶着在丹田内,流动缓慢,实在无力做什么,只得警惕地看着兄弟二人。这二人,正是霍烈的两个儿子。
霍烈与霍步天为孪生兄弟,两人心性相似,皆是光明磊落之辈。只是霍烈常年护卫在武林至尊左右,又如何有时间管教儿子,倒让他的儿子将门派中其余纨绔子弟的毛病学了个十成十。
霍烈讲究道义,不愿亲自出手来追杀一个小辈,他的两个儿子可没有那么多的顾忌。非但没有顾忌,便是一些下三滥的手段他们也好不介意使出。
见步惊云惊觉过来,两人又不知步惊云此时是强弩之末,不由铤而走险,手捧一把迷情粉向步惊云洒去。
出于保护眼睛的本能,步惊云侧过头闭上了眼,那粉末却被他吸入鼻腔不少。片刻后,步惊云就感觉浑身燥热,身-下那硬物也有了抬头的迹象,简直欲壑难填。
步惊云未曾料到霍烈的两个儿子竟会下作至此,惊怒交加之下,手上也失了分寸,一记排山倒海挥出,两人瞬间被一股迅猛的气流打得磕在地上,片刻功夫便断绝了生机。
见出了人命,店主也很是害怕,色厉内荏地道:“你……你知不知道这是天下会治下,一会儿,一会儿执法堂的人怕就要来抓你了……你、你别胡来!”
不久后,门口果然有人高声道:“执法堂大人到——”
百姓们闻得此言,都不由地松了口气,觉得好歹性命有保障了。
长身玉立,衣袂翩飞,一袭玄色衣衫衬得来人越发气度沉稳,正是加入执法堂不久、正外出游历的龙辰。只见他那俊朗的脸上面无表情,正大步流星而来:“犯事者是谁?”
“在那儿呢!”店主忙不迭地指着一手支撑着身子趴在桌上,面红得如同煮熟的虾子似的步惊云。
龙辰的脸瞬间变得更黑了:“天下会孽徒步惊云,我道何人胆敢大庭广众之下公然杀人,原来,竟然是你。”
接下来的一段时间,步惊云相当不好过。那迷情粉中有催情的效果,他的情-欲早已被挑起,却偏偏疏解无门。他浑身瘫软无力,只能眼睁睁地看着龙辰黑着脸将自己关入狱中,浑身上下都绑得严严实实。
这迷情粉的剂量下得委实重了些,步惊云只觉有如万千蚂蚁钻心。他不知是用了多大的毅力,才没有在龙辰面前显露丑态。
龙辰显然也发现了他的状况,可却对此视而不见,或者是不知该作何反应,便只顾着数落步惊云辜负师恩。这些年,他对自己的父亲前所未有的推崇,自然见不得步惊云白白糟蹋他父亲的心意。
待到后来,一股精-液味传来,弥散在空气不畅的牢狱中,龙辰方才倍感尴尬,铁青着脸离去。
步惊云最终还是没有被判刑,因为他杀的是夜闯天下会、欲行刺帮主的刺客,本就该被判死刑。若步惊云只是个升斗小民,没准儿杀了这二人还能领赏。只可惜天下会的人都认识他,也都知道当初是他放走了那些刺客,因此,步惊云的这一行为也只能算是不功不过。毕竟,无论如何,他已经被帮主逐出师门了。
不过,这一桩事,倒是彻底将步惊云推到了霍烈的对立面。
霍烈或许可以看在他放了自己与儿子一马的份上不计较步惊云不肯为兄长报仇之事,但步惊云杀了他的儿子,此仇不共戴天!
“事情变得越来越有意思了。步惊云因为霍烈而被逐出师门,最终却又要与霍烈做生死之斗,哼,何其讽刺!”在旁人还没来得及看清他的脸之前,来人就隐入了黑暗里。
“不过,霍烈功夫不及步惊云,要是随随便便就这样死了,倒也没意思了。不如,在霍烈出手之前,再动一颗棋子……”
作者有话要说:大家端午快乐~么么哒~l3l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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