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雪,终于在正月初六的早上停止。
同时,风也停了。
天气更冷,最低气温一直飙升到零下四十二度,一度打破这个深处内陆的小山村历史最寒冷纪录。
大火又连烧三天,直至温度回升才渐渐熄灭,也幸亏长孙凝当初未雨绸缪,不然一时要找那些干木头还真没处找去。
这场大雪致使杨乐县85%以上村庄受灾,多数都是年久老房被压垮,家禽牲畜被冻死,也有少数人被冻伤,或冻死,几乎都是无人照料的孤寡老人。因为华子昂的介入,永安村受损失最小,仅仅是冻死一些牲畜。
长孙凝家大业大,虽然有华子昂带来战士的帮助,仍然受了损失。害了西瓜虫的那几棚瓜果保住一半儿,但长势受到影响,在柳大山建议下,长孙凝果断决定翻地,重新来过。其他棚里的蔬菜全都保住,大棚四周边儿有冻死的,但只是星星点点。牧场方面损失九头猪,十四只羊,一头牛,二十一只鹅,三十六只鸭,二百九十七只鸡,其他都完好无损,也并未害病,算不幸之中的大幸。
算下来,直接经济损失不到五万元,算上落月渡口受到影响不得不停业而造成的间接经济损失约三十万左右,这在长孙凝估算之内。而这其中,冻死或伤的牛羊等直接成了招待战士的食材,并不算真正损失。
一场风波总算过去,长孙凝明白了一个简单而被很多人都忽视的道理,人生无论从事哪一行,都要交学费。无论是她前世成就特工之王前的血和泪,还是如今为了当富贵闲人付出的辛劳与疲惫,没有人能随随便便成功,一帆风顺的坦途和圈棚里跑不出千里马的道理相同。今日交的学费,会化成来日成功的资本,除了吸取教训和经验,长孙凝还感受到一份友情的温暖,但是别人的友情。
张巧顶风冒雪从娘家赶回来帮忙,知道长孙淑雅怀孕后更是一力承担伙食工作。虽然陆续村里也有其他人来帮忙,但都远远没有张巧给长孙凝的触动大,不管是以前贫穷,还是如今富裕,她都待长孙淑雅如一,不排挤冷落,也不巴结奉承,试问这等与利益无关的深情厚谊几人能得?长孙淑雅是幸福的。
一切又步入正轨。
长孙怀安一家原本定在正月初六回来,但受大雪阻隔,一拖再拖,假期就结束了,说是等天气好些,抽时间回来。
他们回不回来长孙凝不在意,把家里事情安排好,该交待的都交待给秦伍。
正月十四,长孙凝和华子昂回启程回x市,狄龙和长孙默跟他们一起。自从狄龙走出草原来陪长孙凝,基本上就是她在哪儿,他就在哪儿,只是偶尔帮忙办些急事会离开。长孙默去年一整年几乎没回家,原以为他会多呆些日子,但他坚持一起回x市,这让长孙凝很是费解。家里山美水美,想怎么呆着怎么呆着,自由自在多好哇,真不会享受。
长孙凝他们回到x市家中的时候,刘艺已经先到,而且已经准备好晚饭,主料都是从老家带来的土特产,味道特别正宗,平时在饭店纵使有钱也很难吃到。
“姐,你怎么来了,不用陪姐夫吗?”长孙默洗漱完刚躺到床上,见长孙凝来到自己房间,颇为诧异,自个儿那个姐夫占有欲超级强,还属口香糖的,恨不能姐姐去趟所他都得跟着,这会儿肯放她单独出来,真是稀奇。
“他回家了。”长孙凝说道,随意坐在床边。晚饭后,没一会儿华子昂就回华家老宅了,这次休假正赶上过年,可他还没回过自己家,无论如何都说不过去。再者,他们要去登记领证,一些必要证件也需要回去取。
怪不得呢,原来不在,可是,不把姐姐也一切拐走完全不像他作风啊,长孙默心里想着。“那还回来吗?”
“应该不回。”长孙凝也说不准,月兑下那身军装,华子昂完全就是孩子心性,想到什么干什么,她可不会掐指一算。看着长孙默,长孙凝浅笑,淡若空谷幽兰,揶揄道:“怎么?一时看不到他就想的荒啊。”
长孙默提鼻对着一闻,笑道:“嗯,好大的老醋味儿。”自己只不过随口一问,她说的自己心声才对。
“臭小子,敢嘲讽你姐姐!”
长孙凝笑着嗔怪道,纤手摁上长孙默脖子,掐他但并未真用力。长孙默身在轮椅上,躲闪不开,被掐个正着,只有连连告饶的份儿。
姐弟俩儿打闹一会儿,才恢复平静,“姐,你来找来有事儿吗?”往常他喜欢呆在书房,所有公事都在那处理,长孙凝住在西院儿,很少会进他的房间,所以他想,她应该是有要紧的事儿。
“没事就不能来找你了?”长孙凝故意挑长孙默的理,谁规定姐姐找弟弟还非得有十足充分的理由?长孙默被堵得脸红,不待他说什么,长孙凝又接着说道:“我来找你,是因为你有事?”
“我?”长孙默指指自己鼻头儿,不明所以,他有事?他有什么事,自己怎么都不知道?
长孙凝点头,清澈明眸坚定的诉说着,不要怀疑,就是你有事。“你有心事。”长孙凝语气肯定,这些天她一直注意着长孙默,想跟他谈谈心,但让大雪给闹的总抽不出时间。
“我……。”长孙默语塞,他知道骗不过姐姐那双乾坤宝镜似的眼睛,但又不知从何说起心里话。“姐,我……。”
长孙默还是没说出什么,但女圭女圭脸上的孤寂和落寞已经替他表达清楚,若没记错,从长孙淑雅被检查出怀孕后,他就时常如此。他是个无比坚韧的孩子,也足够出色优秀,但因不良于行的双腿他也有颗比任何人都敏感脆弱的心。家母高龄怀孕,全家人宝贝得紧,又赶上大雪困境,疏忽到他,而偏偏他身体状况又是如此。这种情况下,换成她恐怕也不能不多想,想来想去,百分之九十九他是为这个原因才坚持要回x市来。
走到长孙默身侧,揽过他肩膀,并不宽阔,也不负有无穷无尽的力量,指尖触碰甚至能感受到他内心浓浓的寂寥。他聪明,他坚强,他乐观,可归根到底他终究是个历世不深,需要长辈关心爱护的孩子。
“姐,我的腿……还有治好的希望吗?”长孙默怯懦的问,这些年他一直在‘想’与‘不敢想’间矛盾挣扎,可此刻他迫切的想要自己好起来。如果他能站起来,脚踏实地的走路,去想去的地方,做想做的事,起码比现在更多一份勇气与自信,不是吗?
“小默,白老还没回国,我不能给你开空头支票。”这算是一瓢冷水,所谓希望越大,失望就越大,长孙凝不想有一天再看到弟弟痛苦绝望,只想他保持平常心。“我也不想多劝你什么,世界上就这么一个你,独一无二!”
独一无二,无可替代。聪明如长孙默,相信他能领悟深意,不必她多言。世上任何人都可以不珍惜自己,但自己不能不珍惜自己。
人生就像一场漫长的马拉松,不断有人中途退赛,越往后,往往都是一个人孤独的奔跑。学会在孤独中绽放绚丽的光彩,就成长了,自然无法被人忽视。当然,前提是人家愿意看到,如果不愿意,那和赛道上的路人甲有何区别?
正月十五清早。
大院,华家老宅。
华子昂三下五除二把早餐消灭掉,上楼,很快又下来,朝饭厅喊道:“户口本在哪儿?”他回来,就为取户口本今天去登记领证,婚礼可以后办,但‘华家二少夫人’的名分越早戴到小女人头上他越安心。哪知道,他找一圈都没瞧见户口本的影儿,以为他们谁用了。
“没在你爸书房的柜子里吗?”文倩回道,忙着放下筷子走出来,这事儿她比儿子还急,等证领到手一切尘埃落定,板上钉丁,看那老太太还怎么折腾。
这不废话么,要是在,他早拿到手,说不定这会儿都到民政局门口了。“没有,你们没人动?”
“没有哇,没事儿谁动它干吗。哎!你们谁拿户口本了?”虽然觉得不可能,但文倩还是扭头向饭厅问道。
“没人拿。”华老爷子代表性回答。
得到预料中的答复,文倩‘噔噔噔’上楼,她不相信没有,准是自己儿子粗心,混在一堆证件当中没翻到。文倩这么想着,但心头升起一丝不踏实的感觉,怎么压都压不住,不由得翻找得更加仔细了。
华子昂倚着门框看着,心道,如果被他亲自搜过的地方,叫旁人找到他想找而没找到的东西,那就是一大奇迹,而他也该回炉重铸了。
“哎?怪了,这户口本老长时间都没用上了,咋说没就没了呢?”文倩边找,边疑惑着自言自语。
华子昂换个姿势,目光也从文倩身上收回,莫说是证件柜,整个书房他都已找个遍,连桌子底下都没放过,可以肯定,户口本不在这间屋子里。指定有人偷偷动过,目的就是不想他拿到户口本,而这个家……。
“老太太呢?”华子昂问,昨晚回来就没见到,还以为休息了,但今早也没在,那必是不在家。他一直都清楚自家老太太那点儿心思,从很小的时候就知道,所以在家里他跟她最不亲厚。如果不是面对面直接交流,他提起她来都用‘老太太’替代,而文倩现在也越来越能体现儿子的心情,包括大儿子。
老太太?对呀!文倩恍然大悟,这个家里老太太坚决反对小儿子跟长孙凝在一起,一定是她偷偷动了户口本。釜底抽薪,这招真够绝的,为了一个外人,不顾自己亲孙的幸福,真怀疑脑子是不叫虫子给啃了,简直脑残。
“她不在家,去哪儿了?”
“逛庙会去了。”
“自己?”
文倩哼了一声,没回答,要是自己去的就好了,邵家那死丫头指不定得给她怎么洗脑呢。越想越气,气急败坏的冲下楼给华老太太打电话,结果无人接听。她不甘心,又分别用自己和华夏的电话打,依然不接。气死了!气死了!这个死老太婆居然不接他们的电话,难道是想跟华家一刀两断么,那她得放鞭炮庆祝,可现在找不到户口本,眼看要耽误大事儿。
“文倩啊,你消消气,别着急。说不定谁用完没放回原来的地方,妈也不一定知道,再找找看。”正气着,文倩的大姑姐华硕劝上前劝道,她是听说华子昂回来,特地一大早过来看侄子的。
“她不知道就怪了。”文倩认定是老太太私藏了户口本,家里已经八百年没有用到户口本的大事了,每隔一两个月她就整理一遍证件柜,上次整理的时候还在,而最近除了小儿子这件事根本就没有再用户口本的事,再明显不过。
真是日防夜防家贼难防,她怎么就没想到老太太会来这么一招呢?听文倩的语气不善,华硕脸色也不太好好,毕竟那是她亲妈。
“大姐说的也不是没道理,你们再好好找找,我先去上班了。”华夏说完,提着他的公文包匆匆出门。
“上班上班,你就知道上班,干脆呆在公司别回来了!”
华夏刚走出不远,媳妇的怒吼听得一清二楚,心里激灵一下,女人的战争真是太可怕了。反正儿子的选择就是他的选择,剩下任他们折腾去吧,大不了睡地板就是了。
“爷爷,我想去你房间找找。”华子昂请示道,他细想想,觉得老太太应该不会随身携带,只要还在家里,自然能到手,哪怕是塞耗子窟窿被嗑烂一半儿了。
“去吧!好好找!找不爷爷跟你去办个新的,今天必须得让小凝成为咱们华家名正言顺的媳妇。老胡,你也跟去一起找。”华老爷子大手一挥,吩咐道。要真是老太婆藏起来的,看回头怎么收拾她,太不像话了。
华子昂笑了笑,自家老头儿粗是粗了点儿,但豪爽得可爱。老头儿和老太太的房间部署很简单,清一色都是老式家具,送博物馆直接能当出土文物的那种。书桌,床,大衣柜,再多物件没有,华子昂扫视一圈儿,径直到床前把床垫子掀起来。果然,在中央发现褐色小本,不是户口本是什么?
管家老胡刚到门口,就见华子昂拿着户口本笑得一脸幸福,高兴又好奇,“子昂少爷,您怎么找着的,这么快?”他都没帮上忙,而且屋里没有被翻过的痕迹,神了。
不怪管家老胡看不出来,拿完户口本华子昂就把床恢复原样,这是做侦察兵时养成的习惯。“快吗?还行吧。”若是连老太太的思维都揣测不出来,他就崩混了。大衣柜太高,老太太海拔不够,书桌太平常,容易被发现,唯有床垫子一般人不会掀,既隐蔽,她自己又办得到。
这要不是自己家,而他对长辈又有着尊重之心,早就不管三七二十一掀个底朝天了,现在耽误一秒都好像一世纪那么长。
“我走了。”华子昂晃下手里户口本,风一样飘到门口换鞋,不难听出他心情愉悦,一扫前一刻阴霾。
文倩一见户口本找到,提着的心总算又落回肚子里,同时心里也骂,果然是那个死老太太暗中下绊子,但那又如何?狐狸再狡猾,终究都不过好猎手。纵使找不到,就像老爷子说的,再去办个户口本也一样。
华家有权,这点儿小事不值一提,分分钟的事儿,但他们讲究脚踏实地,不喜欢玩儿特权,更不屑对自家人玩儿。今儿个差一点儿就被逼破例,老太太越行!
“哎!儿子,今天是元宵节,完事儿你别忘了请小凝他们来家里吃饭。”文倩扶着门框叮嘱,老天保佑,千万别再出岔子了。
华子昂的车一溜烟不见踪影,文倩也不知道他听清没有,为了保险起见,特意发条信息提醒才算放心。
同一时间,在逛庙会的华老太太接到一通电话,挂断后,二话不说拉起邵璐往回赶。举办庙会的地方距x市不到五十公里,而华子昂还不能预料,他将面临怎样的两难局面。
“璐丫头,再快点儿,晚了就来不及了。”疾速飞驰的车上,华老太太不停催促着。
“华女乃女乃,再快就超速了,再说,您的身体也受不了哇。”邵璐一边驾驶,一边说道,眼睛紧盯前方路况。
“哎呀!璐丫头啊,都什么时候了你还顾及这些,超速就超速,大不了交罚款。我这把老骨头没那么不经用,再快点儿,快点儿。”
“华女乃女乃,要不算了吧。子昂不喜欢我,还是让他跟喜欢的人在一起吧,看着他幸福我就开心了。”邵璐伤感说道,要是双手能腾出来的话,肯定得抹抹金豆子,以应此情此景。
华老太太一听,十分动容,邵璐多好的丫头,那个冥顽不灵的孙子咋就看不上呢。不行,今天说什么都得阻止他跟那山里丫头领证。
“璐丫头你放心,今天就是豁出命去女乃女乃也给你做主。”华老太太承诺道,她目视着前方,正好错过邵璐的勾唇一下。长孙凝,鹿死谁手还不一定呢,就好好等着我为你特别呈现的好戏吧。
x市民政局,结婚登记处,很普通的工作日,却因正缝元宵佳节显得特别拥挤和忙碌,两个登记窗口都排着四五十人的长队。
长孙凝一迈进大厅,齐天就看到,冲她挥手招呼,“嫂子,这边,这边!”
“你怎么在这儿?”而且还是在排队,一身军装在人群中格外乍眼,更乍眼的是,别人都是成双成对,他就抱一牛皮纸袋子孤苦伶仃好不可怜。
“这不,老大有事儿耽搁了,叫我先排着队,他马上到。嫂子,您可千万别生他气,不然他回头又怪我办事不利,罚我负重越野,非跑断我的小细腿不可。”齐天半开玩笑说道。
长孙凝被逗乐了,虽然只是浅笑,但让一片人失神,不论男女。“我有那么小心眼么。”生气是拿别人的错误惩罚自己,她才没那么蠢,再说,鸡毛蒜皮的事都值得她生气的话,那还不得成气球啊。
“当然不是,嫂子您最宽容仁慈了。老大真是有福气,一定是上辈子功德无量,才遇见嫂子您这样美貌与智慧并存,温柔,善良,高雅,洒月兑的奇女子啊。”
齐天的老毛病又犯了,把两旁人说得听着都津津有味,穿军装的还有老大,确定不是匪吗?眼前这跟艺术家雕刻出的瓷女圭女圭似的女人被‘匪’头子看上,可真够倒霉的。不知众人心中所想,长孙凝在怀疑一个问题,华子昂的油嘴滑舌是不是从这儿学的?
我最敬爱的嫂子大人,这可是天大的冤枉啊,有些东西它是骨子里就带的,根本就不用后天学习,俺们老大是天才中的鬼才。
“凝儿,对不起,我迟到了。”华子昂狂风似的出现,立刻引起一阵骚动。天呐!这么帅的‘匪’,求求你将我也收了吧,无数少女心声。
“你对不起齐天多些吧。”长孙凝心情好,揶揄道。她不过站了四五分钟,齐天怕是站一个小时不止了。她没问华子昂为什么迟到,因为那一点儿不重要,来了就好。
不等华子昂开口,齐天双手奉上档案袋,“老大,我功成身退,祝您和嫂子百年好合。”说完,逃命似的奔出大厅,嫂子啊,不待这么坑人的,您不知道老大最喜欢秋后算账吗?叫排队就排,他可不敢居功。
以华子昂的身份完全可以不排队,但长孙凝坚持要平平淡淡的,像普通青年男女那样,不搞特殊,体会幸福路上点点滴滴的甜蜜。
很久,好不容易排到他们,华子昂郑重的将材料递上,办事员刚看一眼,只听凭空一道霹雳,吓得差点儿把材料掉地上。
“子昂!你要是敢娶这个乡下土鸡,除非从我尸体上踏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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