灵犀在方仲秋臂弯里,被他半扶半抱着,出了护军府。
方仲秋来到府门外,将灵犀放进何超驾着的马车,何超一打马,马车飞驰而去。
方仲秋笑着问门人,门官是哪位,门人不敢怠慢大姑娘的客人,将远处坐在树荫下眯着眼睛的人指给他看。
方仲秋谢过了,骑马回到客栈。
何超过来低低说道:“灵犀在房里坐着呢,有卓芸和玉容陪着。”
方仲秋点点头:“带卓芸来,还真是对了。”
何超问道:“怎么?可能救那位肖官人出来?”
方仲秋叹口气:“本来尚抱着一线希望,可那魏怡君着实厉害,我软硬兼施,她只说一句话,我就再无话可说。肖赞被她相中,不知是福是祸。我宁愿灵犀伤心,也不愿看她被魏怡君欺辱。”
何超看一眼方仲秋,他脸上平静无波,测不透他想些什么,只叹口气道:“仲秋稍坐,我出去逛逛。”
方仲秋笑道:“我倒不想让何大哥闲着,可能找些门路借些银两?”
何超一愣,方仲秋笑道:“那天衣阁的布匹确实精美,我想买一些回去,卖给一品斋掌柜,好还了那一百两银子的债。”
何超一愣,昨日在天一阁那般惊险,他尚能想到这些?
方仲秋期冀看着他,何超笑道:“要有门路,我们去护军府也不用费尽周折了。这些年,我攒了些银子,加上马爷赏的,也有一二百两。”
方仲秋摇头:“还是少了些。”
何超正凝神想着,卓芸的车夫王二喂了马走了进来,何超喜道:“对了,卓芸定带了不少盘缠。”
方仲秋摇摇头:“何兄知道,我不能与她扯上任何瓜葛。否则,纠缠不清。”
何超点头笑道:“知道,算我没说,这样,我出去走走,说不定就有奇遇。”
何超出门后,方仲秋一日在楼下闲坐。
眼看日头西落,他出了门往护军府方向走去。
到了护军府外的一处树林,已近傍晚,他躲在一棵大树后,凝神看着打护军府方向来的行人。
终于来了,他冲着来人疾步跑了出来,那人冷不防,被一头撞倒在地。
方仲秋脚下使劲,将那人踢得翻了过去,一手揪着衣领往上一拎,一手紧紧捂在嘴上往树林里拖去。
拖到树林深处,往地上一扔,那人嘴上一空,就大声骂道:“何方的小贼,敢对你爷爷下手,这可是护军府附近,爷爷是府上的门官。”
方仲秋不说话,卯足了劲拳打脚踢,门官初始还嘴硬喝骂,被打得鬼哭狼嚎,又打了一阵,声气弱了下来,不住告饶:“爷爷,饶了小人吧,身上的银两,爷爷全部拿走就是,小人上有老下有小。”
方仲秋又踢了几脚,门官哭泣道:“小人今日喝凉水都塞牙缝,午后大姑娘出来,小人跑过去只问一声有何吩咐,大姑娘突然就恼了,说小人大不敬,总是不怀好意偷看大姑娘。小人冤枉啊,小人知道大姑娘貌美如花,就算心里想,也不敢啊。小人就这样被辞了,小人没了饭碗,可怎么活啊……”
方仲秋心下不由对这魏怡君生了钦佩,灵犀见肖赞时,他只不过略略说了几句,魏怡君当时不置一词,没想到事后她会如此。
方仲秋住了手,门官慌忙从怀中掏出一沓东西往他脚下一扔,连滚带爬跑了出去。♀
方仲秋为防备门官叫人,捡起地上的东西,往相反方向跑去。
此时天已黑透,林子里更是漆黑一片,方仲秋兜兜转转,怎么也出不了林子,心下明白是迷了路,此时月初,天上无月亮指引,他苦笑着坐了下来,听着风声虫鸣,竟慢慢睡了过去。
直到天光亮起,啁啾鸟鸣将他闹醒。
他坐起身揉揉眼睛,怀里竟是一沓官交子,拿起来数数,正好一百两,他哈哈一笑,不想得来全不费功夫。
昨夜总算出了一口恶气,本打算将那门官舌头割下,可他既让护军府撵了出来,日后也再难有出头之日,没了饭碗的人,就算了。
想到叶青山,随意择个方向,黯然出了树林,一路打听着,回到客栈。
一进大门,正碰上卓芸从楼梯上跑了下来,满脸都是泪水,瞧见他一把揪住衣领,气呼呼说道:“好个方仲秋,你和叶灵犀合起伙来捉弄我,你们既要成亲,说一声就是,何苦瞒着我,骗着我跟你们来到上京。”
方仲秋不知她在说些什么,想扒开她的手,可她攥得死紧,不停哭骂。
方仲秋无奈,冲着楼上喊了声玉容。
哗啦一声门开了,玉容急急跑了下来,边跑边说:“二哥可算回来了,急死我了。”
方仲秋一把捂住卓芸的嘴,问道:“怎么了这是?”
玉容唉了一声:“昨日灵犀姐姐回来后,不吃不喝也不说话,我跟芸姐姐陪了一日,夜里好不容易睡下了,一睁开眼,灵犀姐姐正看着一封书信,一行哭一行说。”
方仲秋好不容易将将卓芸摁坐楼梯上,示意玉容接着说,玉容抹抹额头上的汗:“我又劝说好一会儿,灵犀姐姐才睡下了,可芸姐姐起了好奇心,悄悄将书信从灵犀姐姐枕头下抽了出来,一边看一边哭,连连摇头说真可怜,可看到最后,就傻呆呆得不说话了,就那么僵坐着,我以为入了魔障,跑出来找何大哥,何大哥也不在,估计寻你去了。”
“我只好推醒灵犀姐姐,灵犀姐姐忙问芸姐姐怎么了,不问还好,一问芸姐姐来了气性,竟把那书信撕了。”
“灵犀姐姐也急了,一把推开芸姐姐,抢过书信就哭。芸姐姐也开始哭,一边哭一边骂,听不清骂些什么,两个人折腾到这会儿,我两头劝不住,这会儿刚消停些,灵犀姐姐正拿浆糊粘信呢,芸姐姐听到门响冲了出来,一看是二哥,就又……又发作了。”
方仲秋蹲,手扶在卓芸肩头:“芸表妹说说,书信中说了什么?”
卓芸哇一声又大哭起来:“灵犀的哥哥在书信中,说将灵犀许配给你,还说这是父母之命,灵犀若不听从,他在九泉之下亦不瞑目。”
方仲秋的手捏得紧了些:“许配给谁?”
卓芸大喊道:“许配给你,许配给方仲秋,怪不得,叶灵犀明明说要独自来上京,说不想连累你,还跟我借银子,我就说呢,后来她怎么愿意让你陪着了,原来她有了哥哥的遗命,你是她未婚的夫郎了,她自然要让你陪着。她打得好盘算,肖赞靠不住了,就打算依靠着你……”
方仲秋明白过来,起身从她身旁跨了过去,蹬蹬蹬几步上了楼梯,推开灵犀的房门。
灵犀看见是他,慌忙收起正在粘的书信,背在了身后。
方仲秋盯着她红肿的眼,眼光扫过她衣襟处,薄衫后总能看到的一汪碧绿已消失不见,方仲秋声音沉了些:“玉珮呢?”
灵犀笑一笑:“我还给肖赞了。”
方仲秋声音大了些:“你果真是菩萨心肠,就这样成全了他?”
灵犀脸庞上清泪滑下:“我还能如何做?告诉肖赞,我忘不了他,我等着他?让他如何去做?真的让他以命相搏?让他背弃父母丢弃前程?果真那样,我于心何安。若他娶了魏怡君,他就能光宗耀祖前程远大,何况魏怡君那样在意他,我,只要他能夫妻恩爱富贵荣华,我便安心。”
方仲秋心中一叹,声音柔和了些:“不提他了,卓芸为何哭闹,怎没听灵犀提起过?“
灵犀低头不语。
方仲秋瞧见她的局促,却不放过她,只继续问:“青山兄书信上怎么说?”
灵犀在他目光中,更加低垂了头,无奈说道:“卓芸不是说了吗?“
方仲秋声音又沉了些:“我要你亲口说。”
灵犀抬起头看着他:“哥哥将我许配于你,我若不从,他死不瞑目。”
方仲秋肃容道:“青山兄既有遗命,焉敢不从?”
灵犀瞪大双眼看着他,万没想到,他会如此得说。
方仲秋也看着她,短短几日,她憔悴如斯,途中将养起来的红润气色复又不见,可见她内心如何挣扎。
两人对视着,屋中一时静谧。
渐渐的,方仲秋脸上浮起笑容,他轻快说道:“我来时借了掌柜一百两纹银,我算过了,我一月的工钱是一两纹银,还了掌柜这一百两,差不多要十年之期,谁又愿意嫁给一个负债之人。这样一来,我不用再愁无人可娶了,青山兄,果真是我的大恩人。”
灵犀看着他脸上的嬉笑,若借银那日久别重逢一般的笑容,看不透他心中的想法,他可是出于对父兄的愧疚?
我累他一时,已是万分惭愧,怎能再累他一生?
可是,因为我,他借了银子,果真无人可娶,又如何是好?
卓芸呢?就算他再贫苦,卓芸也是愿意的吧。
灵犀暗自纠结,方仲秋已走了出去,负手站在栏杆旁,眸光沉沉,不知想些什么……l3l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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