灵犀等了又等,卓芸却再不上门。♀
灵犀心想,难道还在生我的气吗?仲秋不在家,她也不来看看我。
有一次跟刘金锭说想要回家一趟,刘金锭就皱眉头:“这都腊月了,家里大大小小过年的新衣新帽,还有腊肉年糕,该裁缝就裁缝,该磨面就磨面,别总想着出门逛去。”
灵犀也就不再提起,直到小年。
小年那日用过早饭,跟桂莲一起收拾了,来到刘金锭屋中,笑着说道:“母亲,这都小年了,我得去桐城看看大哥二哥去。顺道也跟何大哥打听一下仲秋的消息,算着日子也该回来了。”
刘金锭破天荒点了头:“去吧去吧,再不去娘家看看,你哥哥该说我不通情理。”
灵犀一喜,忙笑道:“谢过母亲。”
刘金锭招招手,脸上竟带了一丝笑容:“灵犀啊,仲秋不在家,春生说没银子了,那何超呢,只认仲秋一个,谁到铺子里都拿不出银子,我看那何超总对灵犀笑眯眯的,要不,灵犀去试试。”
灵犀心中叹口气,脸上依然笑着:“谨遵母亲吩咐。”
背个包袱挎了竹篮,脚步匆匆离了方家村。
到东城门外时,太阳刚露了头。
树林中枝叶萧瑟凋零,林中的薄雾被阳光一照,透着朦胧的寒意。
灵犀钻进了树林中,地上落叶层叠,踩上去若棉絮一般。
秋千架旁一人负手而立,含笑看着灵犀。
他头插玉簪,曲领大袖的绿色长袍,脚踩革履,一副官人装扮。
灵犀远远停住了脚步,心中抽痛,他依然如在护军府相见时那般清瘦。
肖赞走了过来,来到她近前看着她唤了一声灵犀,唇角上扬着,一如以前。
灵犀低下头,不敢去瞧他,从袖筒中拿出那块玉珮,讷讷说道:“我是来还玉珮的,如今你我已各自男婚女嫁,不必再见面了。♀”
肖赞不接,只来牵她的手,灵犀忙缩了回去,抬头看着他:“你我命该如此,还是将过去忘了吧。”
“忘了?”,肖赞猛逼了过来,灵犀后退几步,后背靠在一棵树上,退无可退。
肖赞看着她,双眸中柔情若水:“这些年,我只做了两件事,一件是读书,另一件就是思念灵犀,就算是在你面前,也思念着,分开了更是思念。我忘不了,也不想去忘。”
灵犀低头躲避着他的目光:“忘不了也只能埋在心底,我们不能……”
肖赞轻笑一声,眸光中露出悲愤来:“如何就不能?我和魏怡君,只有夫妻之名,没有夫妻之实。我不过与之周旋,若没有她,我怎能离开护军府”
灵犀啊了一声:“可是她,一片痴心……”
肖赞咬牙道:“她们家仗势欺人,我就该乖乖得做她们家的女婿,与她做恩爱夫妻?休想。”
他与魏怡君成亲后,魏护军打通关节,授了他枢密院副承旨,别人都说是一步登天。
肖赞却在暗中寻找时机,离开上京。
十一月的时候,升州渭城县令暂缺。
这渭城虽说隶属升州,却和平安州接壤,离桐城不过百里。
肖赞求了都承旨,只说是力不从心,想要去州县历练。都承旨求了官家,一道圣旨下来,护军府也无计可施。
魏怡君自然想要随他赴任,肖赞知道她最牵挂自己年迈的祖母,去她的祖母面前说笑了几次,她的祖母就哭啼不休,说那渭城穷山恶水,舍不得孙女离京受苦,魏怡君只得暂留娘家。
肖赞正中下怀,只身到了渭城,新官上任事务繁忙,头顶又有监司、通判、知州监督得紧,一直无法月兑身。
如今快到年关,上司准其回家探望父母双亲,他才如愿归来。
肖赞瞧灵犀躲避,叹口气身子后撤到秋千架旁,微微笑着道:“灵犀可记得这个秋千架?”
灵犀点点头,肖赞道:“灵犀坐上去,我们说说话。”
灵犀摇头,肖赞黯然道:“灵犀,就一次,就当为了我……”
灵犀坐了上去,肖赞站在她对面,微笑看着她,恍惚中,又回到了几年前。
灵犀微怔中,肖赞说道:“魏怡君的大哥年少时,为争抢歌姬曾误伤人命,当时魏护军求到太后面前,府尹判定死者自戕,此事不了了之。我一直暗中寻找铁证,如今人证物证俱全,太后已崩逝,谁还会护着他们?”
灵犀心惊不已,抬头看着肖赞,他向来温和的面孔因仇恨有些扭曲,看起来如此得陌生。
肖赞又道:“枢密院副都承旨与魏护军有隙,收集他许多仗势为恶的罪证,副都承旨女儿新近入宫,官家无比宠爱,不出数月,定要他护军府家破人亡……”
灵犀忙道:“将你捉去自然是他们家不对,可他们罪不至死,又是你的岳家,肖赞……”
肖赞笑笑,面孔柔和了些:“灵犀,那日护军府相见,怎么不说青山兄之事?我听说后,暗中找人将那门官溺毙在了护城河中,这笔账,也要记在护军府头上。”
他将杀死一条人命说得如此轻松,仿佛碾死了一只蚂蚁。灵犀想起那时与他在桂花树下,曾看到一只受伤的喜鹊,他将喜鹊托在掌心,求了郎中接好喜鹊的断腿,又抱回家中细心照料,直到喜鹊伤愈飞走。
那时的他,温和谦逊耐心周到。
她沉浸在思绪中,就听肖赞一声冷笑:“一旦护军府被抄,我就和魏怡君和离。灵犀只需再等几月……”
灵犀看着他冷酷的笑容,心中一颤,忙说道:“我已经和仲秋成亲了。”
肖赞一声嗤笑:“我一直记得,他跟我说,待我如兄弟。他就是这么待兄弟的,他处心积虑乘人之危……”
灵犀从秋千架上站了起来:“肖赞误会仲秋了,他没有……”
肖赞欺身过来,灵犀后退一步,跌坐在秋千架上。
肖赞扶稳了绳子,低头看着他:“我问过我爹,为何没有为我和灵犀订亲,我爹说,因那夜方仲秋前来,提起上京有榜下捉婿,我爹想要我做高官的女婿,平步青云,是以当夜就去找了灵犀的哥哥。方仲秋他知道我爹嫌贫爱富,是以出言点拨……”
灵犀摇头:“仲秋他不会,我信他,肖赞可知,他为了陪我前往上京……”
肖赞不顾灵犀挣扎,两手紧捏住她的肩,紧盯着她的双眸:“怎么?他待灵犀不错,是以灵犀动心了?”
灵犀又摇头,肖赞就笑了,手下力道小了些:“我与魏怡君和离后,就逼着方仲秋休妻,他一介小小商贾,能奈我何?”
灵犀就有些气:“怎么?你被权贵欺压,如今自己为官,也要仗势欺人?”
肖赞双手更轻了些,抚摩着灵犀肩头温和笑道:“灵犀该知道,我不过是为了你我如愿。”
灵犀趁他不备身子一仰,摆月兑他的钳制,向后从秋千架上滚落下去,心头一松,爬起来对肖赞道:“我只想安稳度日,不想争斗打杀,也没有做外命妇的福分……”
肖赞隔着秋千架瞧着她:“灵犀果真对方仲秋动心了吗?他从商多年心思奸诈,灵犀可知,你我在护军府相见之日,他与魏怡君达成默契……”
灵犀摇头:“你别再说了,一切都是你的猜测,仲秋确实对我有情,却没有奸诈之心。”
肖赞挑唇一笑:“如今灵犀宁愿信他也不信我?”
灵犀抬头大声说道:“不错,我宁愿信他,他每日辛苦经营店铺,只为了家人吃饱穿暖。你呢?心中只有仇恨,所有人都对不住你,都在暗算你,都害了你……”
肖赞怔怔看着她,眼泪落了下来。
“灵犀,我只想和你在一起,我日思夜想,我只想让这些没有发生过。是以,我要让一切回到从前,我被囚禁在护军府的藏书阁中时,我想过去死,想过一了百了,可是我不能抛下你,抛下我的爹娘,我忍耐着等待时机,后来魏怡君来了,她一眼瞧见我,双眸中满是惊喜,我知道,我的机会来了,我虚与委蛇……”
“灵犀那日去护军府,我怕他们会欺辱你,只能眼睁睁看着你离去……”
灵犀看他哭得跪倒在地,心中不忍。绕过秋千架来到他面前,放柔声音说道:“我知道你委屈,也知道你不甘心,可事已至此,我们认命吧。魏怡君美貌聪慧,你就好好待她,而我……”
肖赞一把抱住她腰,埋头在她胸前,大声道:“灵犀,别说了,别说了,灵犀,我都明白,可是我,咽不下这口气,我也不想失去灵犀,灵犀……”
灵犀叹口气,没有挣扎。
肖赞痛哭失声……
此时,方仲秋从上京归来,何超出了东城门接他。
路过那片树林时,何超沉吟道:“仲秋,有件事,我想了想,还是该跟你说一声。”
方仲秋笑道:“何事?”
何超指指林子里:“刚刚我看到,灵犀进去了……”
他话没说完,方仲秋已跳下马去。
他这一路,身上是她缝制的棉衣,脚上是她做的冬靴,加了厚厚的垫子,十分暖和。
他一直在想灵犀,想她在饭桌上替他不平,想着她递到马上的砂罐,想着她喃喃的叮嘱……
他笑着走进了树林,她来此处做什么?
一眼望过去,他闭紧了双眼。
他年少离家,从未象此次这般,盼着早些回家,也从未象此刻这般后悔。
若是晚些回来,他就不会看到肖赞抱着灵犀,他的心就不会遭了凌迟一般,被割成一块块的碎片,却不觉得疼,只觉得无法呼吸。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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