灵犀是闲不住的性子,每日假装腿疼,走路都不能痛快,也就跟玉容逗会儿闷子,分外盼着方仲秋归来。可日也盼夜也盼,眼看过了二月二,不见他的的人影。灵犀心里直咬牙,将人送到了,交到马丰手里,你就该动身返家,难不成你还等着跟卓芸一起回来?
没几日,媒婆来了,春生的亲事定了下来,定在三月初四,灵犀扳着手指头,三月初四你准得回来吧?又一想,他也不知道春生成亲的日子啊,就想着去桐城找何超去,可还得装瘸呢看刘金锭忙着准备春生的亲事,有些忙乱,心想她这一阵估计也顾不上摆治我,就慢慢直了腿走路,过个三五日,她笑嘻嘻道:“母亲,我这腿啊,没事了。”
刘金锭鼻子里哼了一声:“既没事了,该干嘛干嘛吧,没见过这么娇气的,不知道的,还以为是大户人家的千金呢。”
灵犀听她说完,无波无澜,转身进了厨房。想想刚嫁过来时,婆母一个眼色,一句冷嘲热讽的话,她都要往心里去,战战兢兢自省,这刚过半年,脸皮就厚了许多,她捏捏自己的脸,笑出声来。
又隔一日,她跟刘金锭说要去桐城一趟,刘金锭尚未说话,她就说道:“顺道去趟铺子里,看看能不能拿些银子回来?”
刘金锭点了点头,她兴高采烈出了院门,一路走得飞快,不到半个时辰就到了桐城,站到芳兮斋前面,却是铁将军把门,到隔壁豆腐店一问,说是过年后就没开过门。灵犀绞尽脑汁,也想不通是怎么回事,无论如何,仲秋也舍不得关了店铺。
垂头丧气到了娘家,一进门瞧见富贵,叹口气道:“二哥,芳兮斋怎么关着门?是不是出什么事了?”
富贵瞧着她:“我以为你知道呢,何超跟着仲秋一起去找马丰去了,那日我在码头瞧见他们了,卓芸也在。”
灵犀一听沉不住气了:“坐船去的?我长这么大,还没坐过船呢,就跟卓芸坐船去了,一路上游山玩水,好不惬意吧?”
说着话气呼呼进去跟叶青山打个招呼,头也不回走了。叶青山忙问富贵怎么了,富贵摇摇头:“一听仲秋坐船,她没坐过,就闹上小性了。”
叶青山就笑:“总也长不大,由着她去吧。”
灵犀走在路上,心里琢磨着,越走越慢,他都坐船游山玩水去了,我还急着回方家去,这不是犯贱吗?不就坐船吗?我也坐去。这么想着,她就变了方向往平安州而去。
走到半途,眼前出现一条岔道,灵犀素来辨不清方向,傻愣愣站在那儿,该往哪边走才对?难不成原路返回?不成,我今日非要坐一回船不可。
等了好大一会儿,不见有人经过,她想了想,掏出一个铜钱,光背朝上就走左边,字面朝上就走右边,往上一抛,字面朝上,她一笑朝右边而去,看着眼前宽阔的官道,跟那日与仲秋送卓芸时一模一样,心里知道选对了,美滋滋的。
走着走着又觉不对,那日是越走越热闹,今日怎么越走越僻静?开头还偶有行人车马,走到日头居高的时候,路面上竟一个人影不见。她心头有些发慌,要不,原路返回吧?
正犹豫的时候,瞥到不远处大树下拴着两匹马,急忙跑了过去,想着打听个道,走到近前,就听见树后有人说道:“不是让你回上京去吗?怎么又跟了来?”
另一人小声说道:“你不是嫌我养尊处优的吗?我将那些丫鬟仆妇都打发回去了,我跟着你去县衙照顾你,我学着下厨做饭……”
一人恶声道:“不行,赶紧走。♀”
另一人软语道:“我就跟着,你也别凶,就算打我骂我,我也要去,要不,你杀了我?”
一人嗤笑:“你这是在逼我?”
另一人声音更加柔和:“明明是你在逼我……”
“谁仗势欺人,你心里明白。”
“我是明白,”另一人声音大了些,“这一切?难道是我拿刀逼得你?明明是你有所图,利用了我,还一副要报仇的架势,你当初既不愿,直接说就是,这算什么?害了自己,也误我一生,要不,你我这会儿就了断。”
一人沉默着,过会儿冷笑道:“这会儿还不是时候,那样,岂不是便宜了……”
灵犀越听,越觉得那声音象是肖赞,她绕到大树一侧,探头一看,肖赞正背对着她,另外一人她看得清楚,竟是位男子,生得唇红齿白,比女子还要美貌,灵犀心头巨震,他怎么能跟男子厮混在一起?这男子与男子,她倒也当戏文听过,却从未见过,看来,他灰心之下,做出了荒唐之事。
灵犀一急,从树后跳了出来,大声道:“肖赞,你怎么能跟男子厮混在一起,真是有辱斯文,虽然他生得好看。”
肖赞后背一僵,怀疑自己听错了,灵犀?她怎么会在此处?
那位男子瞧见灵犀,啊一声转过身去,背对着她,举起袖子遮住了脸。
灵犀见肖赞不理自己,喊道:“肖赞,问你呢,别装傻,我怎么嘱咐你的?你倒好,做出这等事来,还怎么去做父母官?”
肖赞回过头来,一瞬不瞬看着她。她因赶路,两颊红彤彤的,头发略有些汗湿,有几绺贴在腮边,两只大眼睛水灵灵的瞧着他,月余未见,她水润了许多,跟年前已大不一样,肖赞心中拧了起来,她灵动活泼的样子,桐城东门外的树林中,那日雨后的山洞中,他曾经见过,他知道,那是女子在爱恋中才会有的光芒。
灵犀自不知道他心中的翻滚辗转,指指他身旁的人:“倒是说话呀?这个男子是谁?”
男子?肖赞一皱眉头,什么男子?灵犀一跺脚:“打死也不开口是吧?好……”
灵犀弯腰捡起一颗石子,就朝着肖赞扔了过来,肖赞一躲,灵犀骂道:“还敢躲?”
这时肖赞明白过来,看了背对着二人的魏怡君一眼,叹口气,竟无奈而笑。灵犀嚷嚷道:“还有脸笑?是不是当了官的人,都这么没皮没脸……”
肖赞笑着:“灵犀,这是……”
似乎连她的名字也不想说出口,魏怡君转过身来,笑道:“灵犀,是我,让你看见这副模样,真是丢人……”
灵犀仔细端详着,半天恍然大悟:“哦,是怡君啊……”
魏怡君着了男装,白衣飘飘的,多了几分飒爽,又掩不住女儿家的妩媚,一身俊俏风骨,任谁见了,都忍不住多看几眼。灵犀瞧着她:“怡君真好看……
魏怡君看向肖赞,肖赞却只看着灵犀,双眸中是她从未见过的柔情,脸上带着温和的笑容,似要融化人心。她叹口气,再好看又有何用,他看都不会看上一眼。
肖赞瞧着灵犀,声音柔和:“灵犀怎会在此?”
灵犀不想说坐船的事,反问道:“你们呢?”
肖赞笑道:“我要去渭城赴任。”
渭城?灵犀两眼扑闪着:“这条路,是往渭城去的?我要去平安州,我走错了。”
她跺跺脚,冲二人挥挥手:“我得赶紧回去了。”
肖赞追了上来:“灵犀,我送你。”
灵犀摆摆手:“行了,我找得着,你赶紧带着你家娘子赴任去吧。”
肖赞又唤她一声,灵犀回过头来,他瞧着她,眼圈都红了,声音有些梗着:“灵犀,若这次陪着我赴任的是你,我这一生就圆满了。”
灵犀心中一疼:“上次在县衙,我的话说重了,可你当时,唉,你怎么能,那样对仲秋,我们从小在一起,都知道彼此的性情,你怎么能怨恨他?”
肖赞点点头:“我知道,我当时管不住自己,我恨所有妨碍我们在一起的人,我身不由己,后来想明白了,这些日子,我都没敢去见青山大哥。
灵犀叹一声,肖赞又道:“灵犀,若是你与仲秋不睦,我拼了命也要将你抢回来,可如今……算了,只要你过得好,我也就放心了。”
灵犀仰头看着他:“那,你呢?”
肖赞苦笑着:“这一切,都是我咎由自取,在护军府时,什么都放不下,若是肯将一切舍下,放手一搏,也不会是今日光景,如今这样,还有什么趣味。”
灵犀点点头:“你想明白了就好,这辈子还长着呢,你一定要,好好的……”
灵犀说着话,声音弱了下去,吸一口气忍住了眼泪,好在,他不象上次那样,恶狠狠的,带着满腔的仇恨,正想着,肖赞咬牙说道:“不过,护军府的仇,我一定要报。”
灵犀朝树下看了过去,魏怡君低着头,静静站立着,灵犀强撑起笑容:“怡君等着你呢,快走吧,我回去了。”
她转过身,头也不回走了,肖赞默默看着她的背影,直到消失在官道尽头,回头过来,魏怡君不知何时走了过来,悄悄站在他身旁,低眉顺眼唤一声,肖郎……
肖赞不理她,转身上马,魏怡君也上了马,用力一夹马月复,马儿窜了出去,嗖一下越过肖赞,魏怡君回头喊道:“肖郎,可敢跟我赛马?”
肖赞没有说话,依然策马慢行,冷眼看着她在前面催马扬鞭风驰电掣。l3l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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