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瑞祥半睁着蛤蟆一样的水泡眼睛，乜斜一下服务员，爱搭不理的派头十足，尽管他后来说是故意装的。
黄瑞祥习惯性地用粗壮的大拇指把大个儿的鼻头往上挺了挺，提了提裤腰带，声音压得极低，似乎自言自语似地哼了一声问道：“甲三走了？”然后依然装腔作势地又是那副爱理不睬的样子。
其实方洁茹知道，黄瑞祥心里不定怎么着急人家服务员回话呢。这些人她见得多了，别看着穿得周五正王、人五人六的，其实是老**进洞房捏着半边装紧，肚子里没什么新鲜货，要偏说有，那也是一肚子比别人更脏更臭的臭狗屎。
服务员低着的头看过了脚下淡绿色的地毯之后，明亮的眼仁儿使劲往上翻了翻，眸光透过长长的上眼睫毛，惴惴地射向黄瑞祥，然后说：“没有，隔壁候着呢，我给您去叫他去呗？”说完马上垂着手张着嘴等黄瑞祥再次发话。
“不必了，告诉他，货他改天去拉就是了，他可以先走了。”
黄瑞祥再次习惯性地挺了挺大头儿鼻子，提了提裤腰带，身体周仓似地缓慢地动了动。他的嘴一嗫嚅地动了动，在天花板吊灯橘黄色灯光的照射下，像在一块肥肉皮上刚蹭了似的，泛着明亮的油光。
服务员头一低腰一躬朝前脸朝后退了出去。诺大的vip雅间里就只剩下了方洁茹和黄瑞祥这一男一女。
那首《回家》的曲子仿佛真的回家了，演奏完最后一句停了下来，满桌的菜的热气打着旋儿上升，被精巧的电磁炉烧着的炖锅，咕嘟咕嘟的声音如同心跳一般，拨动着方洁茹的心弦。
黄瑞祥的眼光像针尖儿似的毒，不断从方洁茹身上划来划去，很是令方洁茹忐忑不安，她不知道如何应对。于是她暗下决心，不管怎么样，反正黄瑞祥不说话自己绝不先开口，尽管时下流行什么“女士优先”。
黄瑞祥突然咳嗽了一声，吓了方洁茹一跳。他的声音很低沉，很浑厚，像大山里的回声一样并且带着铜音。黄瑞祥的手下意识地伸到了他椅子的后边，而后像将计就计似的顺着椅子靠背往下模去。椅子在他手的搬动下随后动了动，黄瑞祥的身子也自然的跟着椅子动了动。黄瑞祥再一次把眼光从方洁茹身上轻轻扫过，去看天花板。天花板上的吊灯是五个弯着脖子的灯组成的一束，依然放着橘黄色柔和而诡秘的光。
“陪我聊聊，别的我不干。”
时间像过去了几万年，黄瑞祥才说出了这句杂技里小丑似的蹩脚的话。他的这句话一出，才令方洁茹如释重负地松了一口气。方洁茹一直以为他也认出了自己呢，而通过这句话她断定自己的担心完全是多余的。
方洁茹立刻脸上堆起笑容，轻描淡写地说了句一语双关的话：“看黄老板说的，好像我要您干别的似的。”
黄瑞祥感觉到了方洁茹话里的锋芒，身体像被马蜂蛰了一样飞快地抖动了一下。
黄瑞祥很后悔，他的话哪儿像有着高等教育况且学中文专业的人说话的水平？难怪人家小姐不高兴。有人说和小姐说话不用讲究，可以海阔天空、胡说八道，但他现在才明白，国有国法，行有行规，语言自然有语言的语法逻辑，任何地方都不能随便有任何的马虎。
“听说你刚来这儿？多长时间了？”
又过去了不短时间，黄瑞祥才又问。他的声音在空气中显得很生硬，简直生硬得僵直，僵直得跟跟木棍儿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