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萧武宥反扣着手腕的马玉氏并未作大力的抵抗,她拧着眉头道:“你说什么呢!我不识字的事你们不是都见过吗?我连我儿的名字都写不好,看着像是撒谎吗?”
“你当然写不好你儿子的名字,”裴南歌瞪了马玉氏一眼后踱到她身旁,拉起她垂着的右手道,“因为你根本就不是用右手写字!”
马玉氏的脸色登时惨白,裴南歌趁热打铁接着道:“你方才紧紧攥着那书信时,搭力的并不是常人惯用的右手,而是左手。♀+言情内容更新速度比火箭还快,你敢不信么?就好比常人无法用左手写出像样的文字一样,你是左撇子所以无法用右手正常写字。我说得对是不对?”
马玉氏惊慌失措,支支吾吾半晌却什么也不说。
裴南歌又举着手中的书信道:“先前你说马元拜入赵侍郎门下之时我就觉得奇怪,看过这封信后我才终于明白过来。赵侍郎调任吏部是近半年的事,在此之前,他在国子监当职,所以你根本不可能从马元的以前的信中得知赵侍郎这个人。”
“那是、那是因为……”马玉氏还想着要找些借口来反驳,但实在是找不出借口。
裴南歌又道:“不如直接告诉你罢,马元已经遭遇不测,你若是希望能替他讨回公道,那就对我们说实话罢,你究竟是马元的什么人?”
听闻此言的马玉氏浑身一僵,随即全身瘫软跌坐在地,她目光无神地盯着远处,止不住自责的叹息:“我就知道早晚会这样……都是我没有拦着他,都是我……”
裴南歌越发瞧不明白眼前的状况,急着又要追问,反倒是萧武宥从旁边伸出手将她揽到身侧,示意她噤声让马玉氏说下去。♀
“我没有骗你们,我真是马元的娘,可我并不是故意用不识字来欺骗你们,只是很早以前我就决定抛却前事做个普通人,”马玉氏抱着双肩低声抽泣像是下定莫大的决心,“其实元儿是赵侍郎的儿子。”
此言一出,三人俱是一惊。
马玉氏拭泪接着道:“赵郎与我皆是幽州人,我原本是他家中一名琴姬,是他教我习字作诗……后来我被节度使讨要过去并赠给了他的表弟马子俊,那时我才知道自己已经怀上赵郎的骨肉,而赵郎却已远赴长安入朝为官……”
裴南歌的脑海中浮现出赵侍郎的脸,记忆中那位看来温润却严肃的长辈,在并不遥远的当年,有着这样一段风花雪月的故事,她不知道赵侍郎是否已经知道马元的身世,但自己的亲儿子死在自己面前这样的感受,想想就觉得锥心。♀
“马子俊虽然待我不薄,可我毕竟心系赵郎,难以欺瞒于他。当年的节度使刘氏一族与前节度使朱氏水火不容,子俊作为刘氏的党羽免不了陷入内斗之,那时朱氏党羽中的有心人为挑拨子俊与刘氏的关系,故意将我与赵郎当年之事四处谣传……”
“子俊不想卷入这些纷争之中,就带着我们母子从卢龙跑来了淮南,我们决定抛却先前,过再普通不过的山野生活,为了尽量不惹人注意,我也不再以惯用的左手写字,甚至极力反对元儿去长安求学……可没想到他们还是找到了我们……”
“找到你们是什么意思?”萧武宥拧起眉头神情严肃。
“在元儿十岁那年,卢龙来的人找到了子俊,我不知道他们对他说了什么,那天子俊神情恍惚一夜未归,第二天就传来他失足落水的噩耗,那时我惊惧不已,慌忙带着元儿逃到高邮,在山野中落脚,不许他去城里与人往来。”
“可是你千辛万苦的逃避,却还是被人发现了。”一直没有说话的李子墟突然开口,他抖了抖手中的信纸,“这些书信应当与卢龙那边月兑不开干系,你是自何时发现他们与马元写信往来的?”
马玉氏止住抽泣:“就在我们搬来高邮不到两年的时候,那天元儿很是兴奋,我只当他与哪位邻居家的孩子成了朋友,当时也未加留心,后来他说他想读书,我也并未真的拦着他,直到他提出想考科举之时,我再拦他也已拦不住,那是我才发现有人与他写信鼓动他进京,我猜应当就是找到子俊的那些人。”
“那些人……是朱家的罢,”裴南歌抬手指着信纸的落款,“‘牛’和‘八’合在一起,不正是个‘朱’字嘛。”
“这……”马玉氏听到这话后当即起身拿过信纸翻来覆去看了一通,“原来如此!只怪我太大意!都躲到这么远的地方,却没有警惕朱氏的手段!可是子俊早已不在,我们母子几乎就与刘家没有关系,他们为何还要费尽心思来挑拨?”
“也许,他们的目的本来就不在于挑拨马子俊与刘家的关系,”李子墟的手中拿着某封回信,仔细翻看一通后道,“他们千方百计鼓动马元去长安,又在字里行间引导着马元去找赵侍郎,看来他们似乎更想从赵侍郎的方向下手……”
“赵侍郎?”萧武宥负着手,目光深沉,“卢龙先前一直在朱家人手中掌控,后来因为朱家有人谋反,受到朝廷的打压,势力也渐渐被刘氏取代。朱家人千方百计引马元和赵侍郎父子相聚,应当是希冀用马元母子二人的不幸以及他与赵侍郎的关系,来挑拨赵侍郎与刘家的关系,好趁机在朝中奏他一表,继而削弱刘氏一族的势力。”
“原来如此!”马玉氏恍然,又接着坦诚道,“我之所以知道赵郎如今是吏部侍郎,是因为……半年前他派了人来高邮找我。”
情况忽然又朝着出乎意料的方向发展,裴南歌好奇追问道:“他派了何人来找你?”
马玉氏想了想道:“那人说是赵侍郎的管家,好像叫茅溉,他还拿着当年我与赵郎的信物,他说赵郎已经知晓事情的真相,会照顾好元儿,让我不要再出现,也不要再与元儿联系。从那以后,我……我就真的再也没收到元儿的来信……”
裴南歌与萧武宥互看一眼,二人心中同样疑虑重重。当天晚上赵府的情景历历在目,赵侍郎和茅溉从头至尾都没有提过马元的身世,更不见半分重逢父子之间的深情。
萧武宥眉头深锁,稍稍安慰了马玉氏几句后,答应替她查出马元之死的真相。
马玉氏蹲坐在屋里一角低声啜泣,三人轻声走出屋子。
萧武宥让李子墟送走了李老爹派来的马车,三人在县城里另行挑选。
遇见马玉氏后使得原本已经近乎了结的案子突然又变得扑朔迷离,饶是以往最爱嬉闹的裴南歌此刻也没有心思玩闹。短短的一段路上,三人遭遇了来到高邮之后的又一次沉默。
“看来,是时候回长安了罢。”萧武宥负手望向茫茫的天际,长安城的方向,此刻正将拥抱西斜的落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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