已经记不得是第几次跑幼稚园了。这一次,洛毅森没有像前几次那样直接过去,他先是联系了幼稚园的园长,希望她能晚些下班,给自己一点时间询问些事情。
园长特意留下来等洛毅森。他们的约见时间定在七点,刻意避开了江蕙工作的时间段。
七点的幼稚园空旷而又安静,四层高的楼内只有园长室和一间感统训练室的灯光还亮着。洛毅森很喜欢感统训练室,园长偷偷笑着,推开训练室的另半边门,“要不要进去坐坐?”
洛毅森好像置身在小人国里,左看右看都觉得好奇。他坐在软软的地面上,随手拿起一米高的圈圈,一边摆弄着一边问园长,“今天早上,江蕙是几点来上班的?”
“六点零五分。”胖乎乎的园长笑容可掬,她说“最近幼稚园在筹办亲子活动,很多道具啊、场景啊都需要安排。像江蕙那样的班任老师提前一个小时上班,布置这些东西。我们这里有打卡机,今天早上江蕙是六点零五打的卡。”
洛毅森细想了一下。姚松的死亡时间是04:00——05:00之间,而从姚松家到江蕙家需要至少三十分钟的路程。关键是:江蕙没有私家车,要么叫计程车,要么电动车。叫计程车的可能性不大,毕竟那样做就等于有了纰漏;电动车的话,时间上还能缩短一点。
假设死亡时间是04:30,江蕙离开小区需要三分钟。也就是04:33分骑上电动车往回返。三十分钟的路程,到家的时间应该在05:00——05:10之间。换衣服,步行到幼稚园,这一切消耗掉五十多分钟倒也绰绰有余了。
所以,时间关系上,江蕙有作案条件。
转念一想,又觉得哪里不对。
洛毅森问道:“她六点零五上的班,当时还有其他人吗?”
“有的。跟她一样提早上班的老师还有三个。”
有没有人证已经不是重点,因为江蕙有时间作案。洛毅森对江蕙没什么特殊感情,只是觉得越来越多的疑点都集中在她身上,过于巧合了些。
思及至此,洛毅森问道:“园长。前阵子幼稚园不是拍了以孩子一天为主题的片子嘛,我知道后期制作是在嘉良影音工作室完成的。您,认不认识嘉良?”
闻言,园长眼中的悲伤浅浅流出。轻轻叹了口气,从口袋里掏出一把水果糖,给了洛毅森一颗,自己吃了一颗。
洛毅森看着手里的水果糖,再看看笑眯眯的园长……
浮上心头的往事使得手里的糖变了味道,他仔仔细细剥开糖纸,含着橘子味的糖果,却是满口酸楚。喃喃自语地说:“挺好吃的,不是很甜。”
洛毅森牵强的笑容让园长无奈地再度叹息,特别大方给了洛毅森一把。
将难过的情绪压抑在心底,洛毅森眯眼笑着:“您这是习惯了,还是看我面女敕?”
“我记得,嘉良那小伙子就喜欢吃糖。”园长温和地说。
他还记得刚刚认识嘉良那会儿,也是在幼稚园。两个白女敕女敕的小包子一张桌,一张g,干什么都喜欢在一起。那时候,洛毅森的父母常年跑外,没时间照顾他。爷爷不准他多吃零食,所以,每次嘉良从小口袋里掏出一把糖果的时候,洛毅森都觉得这个小朋友简直就是天使!
他们常常躲在小桌子下面分享各种味道的糖果,橘子味的、青苹味的、柠檬味的还有草莓味的。托嘉良小朋友的福,洛毅森小朋友招来好几颗虫子牙。
嘉良吃糖的习惯从小到大都没改。这都二十好几了,口袋里还总是喜欢装着糖,有事没事就给洛毅森几颗。
自从嘉良“走了”,再也没人跟他分糖吃。倒是新认识的那几位分给他其他东西。
这么一想,似乎每个人都有一样自己喜欢的东西。常伴身边的,愿意、喜欢跟他人分享的。这是一种很微妙又可爱的习惯,就像胖园长的糖果,明明不爱吃,却觉得尝一颗也不错。
所以说:人与人之间的交往,从细节开始。
“您也有这个习惯?”洛毅森淡笑着,“嘉良从小就喜欢吃糖,我小时候也喜欢吃。后来牙齿不好,不敢吃了。跟糖果相比,我更害怕牙医。到现在都怕。”
“你还有童趣。”园长没头没脑地说,“成年人的眼里很少有童趣了,你很难得。”
洛毅森尴尬地放下了圈圈,实在不知道该怎么回答园长的话。园长的话锋一转,问道:“这么说,你认识嘉良那孩子?”
“我们从幼稚园那时候开始就是好朋友。”
园长点点头,自语着说了一句,难怪了。
说到了嘉良,洛毅森也看出来了,园长并不陌生。本想按部就班问个清清楚楚,园长却说,很多问题她也不知道,只是隐约有种感觉,嘉良在给他们做主题片后期的时候,不是很正常。
专题片拍完了,后期制作交给嘉良影音工作室。园长跟嘉良见过几次,谈后期的需要和费用。一老一少谈得来,合作关系确定下来之后,连合约都没签。
有一天,嘉良的电话直接打到了园长办公室。说专题片拍摄的时候不是同期录音,里面一些地方需要一个老师配音。不多,也就七八句话而已。他指定要一个声音好听的老师配音,说这样效果更好。
园长安排了园里声音最好听的老师去找嘉良。但是,江蕙说她不舒服,婉言拒绝了园长。园长只好安排另外一个老师去。
大约过了三五天。嘉良忽然在幼稚园门口站了一下午。园长发现后亲自出去,问嘉良是否有事。
那时候,嘉良的神色就不对。尴尬且焦急,支吾了半天,才说想找江蕙。赶巧,那时候有个新入园的小朋友不适应环境,又哭又闹,一位老师带着小朋友在园子里散步,哄着。
嘉良也在旁边,就过去给了小朋友一颗糖。小家伙眨眨满是泪水的眼睛,伸出小手,说还要。嘉良从口袋里掏出一把糖来,帮着哄了几句。别说,小家伙真的不哭了,还特别大方的把糖分给园长和老师吃。
就是那一颗糖,让园长对嘉良的印象更加深刻。
那天,嘉良没再继续等下去,哄好了小家伙告辞离开。事后,园长问过江蕙,是否认识嘉良,江蕙连连摇头,说根本不认识那个人。
就此,园长再也没提过此事。后来,洛毅森来过几次。因为工作方面需要一定程度的保密,洛毅森没有提及究竟是谁被杀。园长不可能不闻不问,便找江蕙了解情况,具体的,江蕙也没说,只是含含糊糊提到了嘉良的名字。园长压根没想过是嘉良被杀,那么好的一个小伙子,怎么可能被杀呢?直到今天,接到洛毅森的电话,园长才知道被杀的是嘉良。
然而,即便有了园长的帮忙,洛毅森还是不能完全确定江蕙认识嘉良。毕竟,嘉良那一次来访并没有见到江蕙。
离开幼稚园,已经是晚上八点半了。洛毅森一个人走在热闹的街市上,满月复心事。
嘉良是个好人,至少在他心里是个好人。你要说他一点坏事没干,那不可能,但嘉良的观念是正的,不是歪的。
洛毅森的朋友不多,除了在警校交下的那几个死党外,也就嘉良能有点地位。可嘉良跟死党不一样,那是幼稚园跟他好的穿一条裤子的发小!是害他得了好几颗虫子牙的竹马。
嘉良的死的确让洛毅森悲愤难忍,但是他不会时刻沉浸在负面情绪里。男人嘛,就这样。抹掉脸上的鼻涕眼泪,骂几声娘,再说一句小爷没那个闲工夫整天嘤嘤嘤!冤有头,债有主,谁杀了我哥们,谁来偿命!
洛毅森深深吸了一口气,被烧烤味儿呛的直咳嗽。这才发现,不知不觉走到了小吃一条街。
烧烤味勾着他的馋虫蠢蠢欲动,洛毅森琢磨着,是吃点呢?还是回一科。
这个时间,一科的外勤基本都不在。只有一个蓝景阳坐在大办公室里,手里拎着车钥匙,不耐烦地看着手表。玻璃门打开,公孙锦提着小小的包站在那里,招招手,“走了,景阳。”
蓝景阳数落他:“你再慢点就坐下一班飞机吧。”
“来得及。”公孙锦笑道,”毅森那边进行的怎么样了?”
“刚才听蒋兵说很顺利。”蓝景阳把机票给了公孙锦,说,“具体的我不知道,洛毅森没回来呢。不过,我估计也就是这几天。只要你的速度快,家里这边肯定能在一周内结案。”
闻言,公孙锦扬扬眉,“既然都把这当家了,干嘛非要走?”
偌大的办公室里静悄悄的,蓝景阳的沉默也被这静悄悄一并吞没。公孙锦的叹息,倒像是一道春雷,打破了这该死的安静!
公孙锦语重心长地说:‘我离婚,跟你没有一点关系。我们从开始到现在,都没有确定是在谈恋爱。我喜欢你,我知道你也喜欢我。但我在离婚前,并没有对你表示过什么,你也没有,我们都知道不能越过雷池。我离婚,是因为我们的婚姻走到头了,她也不爱我了,那何必拖累对方呢?”
公孙锦是很少对别人解释的,这些话他憋了足足三个月。本来也不想说,可不知道怎的,看见蓝景阳跟自己较劲,他就难受。不管是当初离婚,还是同意蓝景阳离职,公孙锦都没对任何一个人解释。他甚至真的接受了蓝景阳很快会离开的现实。
这个时候说了,因为什么说,俩人心里都明白。等公孙锦出差回来,就是蓝景阳该离开的时候。
“你好好想想吧。”公孙锦不再犹豫,抓住了蓝景阳的手,“我舍不得你走,你执意要走我也不拦着。但是我希望你给自己一个交代,因为私人感情放弃一科,究竟值不值得。”
说完,公孙锦从蓝景阳的手里拿过钥匙,毫不留恋地离开了一科。
办公室里,只剩下蓝景阳一个人呆呆地站着。耳边、脑子里反反复复回想着公孙锦的那番话。
为了私人感情离开一科,究竟值不值得?
办公桌上的电话搅扰了蓝景阳不平静的思绪,他懊恼地咂咂舌,拿起听筒。
“谁!?”
“是我,洛毅森。”洛毅森说话含含糊糊的,“我在北街夜市吃东西呢,想问问你们要不要,我带回去点。”
“不要。这边没人了。小安跟着蒋兵出去办事,苏洁和褚铮还没回来。”
“公孙呢?”
“去q市调查博物馆的盗窃案。”蓝景阳拼命让自己忙于工作,一件事接着一件事地说,“q市那边来了一个电话,说查到新的线索。江蕙去过q市,时间上也跟盗窃案非常相近。而且,那边找到一个目击证人。”
公孙锦亲自去q市调查,并让蓝景阳转达他的意思:暂时不要惊动嫌疑人,等我回来再说。
这样啊……
洛毅森吃掉第十五根肉串,擦擦嘴,说:“你吃饭没有?我给你带回去点。”
“你先说说,今天跟沈紹去调查姬涵斌有什么结果没有。”
卧槽!怎么把那位爷忘了呢?实在太不应该了。
洛毅森忙说:“一两句话说不清楚,你要是不走,等会我回去细聊吧。”
蓝景阳呆呆地看着空荡荡的办公室,忽然觉得公孙锦只是离开几天,他就受不了这里的安静了。当下告诉洛毅森,“我再去嘉良的现场看看,你回来之前给我打电话。”
“收到!”
搞定了蓝景阳那边,洛毅森赶紧给沈紹挂电话。那位爷着实不让人放心。中午分开那会儿,沈紹是各种反常。要说不是在姬涵斌家出了什么事,他分分钟糊沈紹一脸隔夜饭!
电话是打通了,但是没人接听。洛毅森有种沈紹故意不接听他电话的感觉,瞬间不爽!转念一想,或许沈紹发现的事,跟自己没关系,跟案子没关系。一再的追问,是不是不大好?
真他妈的矫情啊!洛毅森在心里痛骂着自己。管沈紹的事跟案子有关系没关系,这个电话必须打!万一跟案子有关呢?他不能眼睁睁看着沈紹干傻事吧?
大哥,违法啊!
偏偏在洛毅森烦躁的时候,秦秘书的电话打了过来。特别有礼貌地说:“毅森,晚上好。”
“晚上好,秦秘书。”
“我叫秦白羽,你可以叫我白羽。秦秘书这个称呼很生分。”
其实,洛毅森是高兴的,不是因为秦秘书跟他套近乎,而是觉得秦秘书都来了,沈紹还会远吗?
“行,我不跟你客气。那什么,白羽,是不是沈紹让你给我打电话的?”
“很遗憾,不是。”
不是?那你大晚上的找我干嘛?忽然!洛毅森右眼皮直跳,不祥的预感油然而生!
“白羽,沈紹不是又失踪了吧?”
“你猜的完全正确。”秦白羽用他那特有的,毫无情绪起伏的口调说,“沈董从晚上七点半就不见了。最后看到他的人是我,在办公大楼内。他走的时候带了车钥匙,不准司机跟着;穿的不是平常的西装而是一身休闲装;我去过他的公寓,他不在,电话他也不接;我在地下车库没看到他的黑色奔驰。好了,条件我都给你了,赶紧分析一下,他在哪里。”
洛毅森:……艹!l3l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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