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十吐了口血沫,连眼睛还没睁全,就骂了一句:“他女乃女乃的!”
惹来头上一声轻笑。♀
小十动了动身子,身体里的一切似乎都错了位。她感觉自己就像是砧板上的猪,偏偏屠夫的刀还生了锈,一下一下磨在她身上,很钝也很深的痛。
可即使如此,她还是龇着牙咧着嘴从身后之人的怀里挣扎着坐起来。
许骜想要扶她,却被她一巴掌拍开。
许骜顿时眉头挑得老高:“呦呵,你这小子脾气倒不小?你知不知道,刚才要不是我及时救下你你早就小命呜呼了?你对救命恩人就这么个态度?”
小十依旧板着脸,即使身上痛苦不堪,依旧竭尽用了最大的声音道:“对,你说得对,我是该感谢你,可是,我做——不——到——!”
“喂喂,别人救了你的姓名,你理所当然地该感谢,你有什么做不到的?”
小十咳咳两声,又吐出一口血,撇过脸:“不知道,反正我就是做不到。”
“好啊,想不到我许骜横行多年,今天竟然救了个白眼狼!”
“那你想怎么办?”
小十冷冷笑着,那种冷漠与讥讽完全不应该出现在一个八岁孩子的脸上。可它偏偏就这样生硬地出现了,而且还在逐渐扩大。
她又接着道:“救错了人,要不要你再杀回来?”
许骜怒道:“你这不识好歹的小女圭女圭,你以为我不敢?”
小十继续不知死活地火上浇油:“你既然敢那就来杀!你当我还怕你不成?”说着说着,她突然激动起来,狠狠推了一把许骜:“你们这些高高在上假仁假义的王八蛋,我讨厌死你们了!你们要杀要剐我悉听尊便,反正你们一个个都见不得我好过,赶紧给我个痛快,别磨磨唧唧得连个娘们都不如,你们这群没种的孬货——”
她快语连珠跟刀子雨似的降落在许骜身上,声音却一直是有气无力的,直到最后再也支撑不住,眼前一黑,又一个趔趄倒在许骜怀中。
许骜登时大怒,连忙晃她,拍打她的脸颊:“我说你个没心肝的白眼狼,你给我醒醒,你骂了我这么多句我还一句没还呢!你不想让我救我偏要救,你想我杀我偏不杀,你知不知道,我这人就是喜欢和人对着干?喂喂,你给醒过来,你这是想憋死我啊!”
而另一边花无柳步步紧逼:“宫主说笑了,怎么可能没有浮世这个人?若是没有这小童如何捏造的出来?若是没有宫主又为何变了神情?”
宫主绷着脸,冷声道:“说没有就是没有。难不成花夫人自认比我这个宫主还要熟悉隔世宫上下?”
“那倒是不敢。只不过妾身突然想到一件事。”
“什么事?”
“这小童之前说的是第十窟。可是十与四这两音历来就有人说不清楚,容易混淆。那小童兴许指的不是十而是四呢?不如宫主将第四窟的犯人也带上来一同盘问可好?”
花无柳倒真不是知道什么,她只是觉得事有蹊跷,又想进一步了解隔世宫的现状,只能死马当活马医了。可她却不知自己误打误撞撞了个正着,这其中是非曲直她理不清,但这两个端头倒让她一语道破了。
宫主面沉如水,正在认真考虑要不要现再来一手暗中换人,不料远处突然一声惊呼,赫然是从往生城城主的紫色大轿中传来的!
花无柳二话不说,拔腿欲往,紫色巨轿中突然迸发出一股气浪,所过之处,冰雪飞扬。
待众人再睁眼时,就看到两个大汉牵着一个□□岁的小女孩出现在前方。
两个汉子,一个光左边有眉毛,一个光右边有眉毛,竟然是风筝大会开始之后就早早不知所踪的乌氏兄弟。
而他们中间的小女孩一身淡紫色衣服,长得粉雕玉琢、冰雪可爱,此时正歪着头一脸困惑得盯着许骜怀中的小十猛瞧。
花无柳之前听到她的惊呼声,就已经惊出了一身冷汗,此时见她夹在两个大汉之间,也不知是受了胁迫还是怎的,不过见她安然无恙,倒也舒了口气。
她走上前去,恭敬有礼地道:“城主?”
这一下子旁人都有些诧异,都没想到堂堂往生城的城主竟然是这么个乳臭未干的小丫头。宫主觑了眼葛远,却见他脸上也有明显的讶色。
小姑娘见到花无柳显然很高兴,拉着两边乌氏兄弟的手,一脸天真无邪地道:“花姨,你看,我又结交了两个新朋友。”
花无柳盯着乌氏兄弟,有些慎重地道:“城主,朋友是不能轻交的。”
小姑娘顿时很委屈:“可是我和我的小白大灰就很容易成了朋友啊。”
花无柳顿了顿,道:“那些个兔子小狗是不能和人比的。”
小姑娘更加不解:“那兔子小狗和人有什么不同吗?”
“当然不同,你好好想想。”
小姑娘果然认真思索起来:“嗯,小兔子身上有好多好多白色的毛,两个耳朵毛茸茸的长长的,眼睛也是红红的,和人不一样,哦,对了,它还有一只小尾巴,我却没有……”
众人听她嘀嘀咕咕地说着,面面相觑:这位往生城城主不仅稚龄,莫非还是个白痴不成?
花无柳已经顾不得这许多了,她看出乌氏兄弟武功高强深不可测,于是含腰抱拳道:“两位前辈,不知找我们的小城主有什么事情吗?”
右边没眉毛的乌断魂比比划划想要说话,却发不出声。♀
左边没眉毛的乌破血皱皱眉头,解开了兄弟的哑穴。
乌断魂就如同拧上了发条的傀儡,登时手舞足蹈绘声绘色地说起来:“没想到今日不仅碰到了一个鬼见愁,还碰到了一个众生香!”
一直沉默不语的乌破血突然沙哑着嗓子道:“什么众生香?”
乌断魂惊得跳起来:“你难道看不到吗?你竟然看不到!怎么可能,我不仅闻到了她身上香喷喷的气息,都能看到蜜蜂蝴蝶都已经在围着她团团转了!”
他有些微胖的手指却明晃晃正对着小十!
他又夸张地比划着道:“一个是人人都想咬一口的香饽饽,一个是人人连鞋底儿都不愿意碰的臭狗屎!”
他说得颠三倒四,众人倒是都明白了:他在夸赞小十。大家注视着小十,只觉得她又瘦又小又丑,评定了半天,最后只当这位“前辈”是在胡言乱语。
不过他人如此想,宫主可不敢忽视,毕竟他是对每个神遗都知根知底。乌氏兄弟里的乌破血不擅言语,不过一旦开口,必是假话。反倒是乌断魂这个话唠,每话必真。他为什么要说小十是香饽饽众生香?那鬼见愁臭狗屎又是谁?
乌破血忍了又忍,还是再次点上了兄弟的穴道,乌断魂顿时就安静下来。
花无柳还想再说什么,宫主开口戏言道:“花夫人不要惊慌,这是我宫的几个老顽童,他们并没有恶意。”
花无柳听罢,喜忧参半,喜得是不用再担心城主安危,惊得却是隔世宫实力果然深不可测。
就在此时,天上突然飞过一只长尾褐色大鸟,巨大的阴影一闪而过,紧接着,冰湖突然喷起一股水柱,随之一道身影闪电一般追着鸟踪而去。
宫主眉头紧锁,看向葛远:“葛护法,贵苑这弟子……”
“嘿嘿,宫主难道不知蛇与鸟本就是天敌吗?”
“难不成他还想狩猎?”
“宫主可不会是舍不得一只鞭毛畜生吧?”
“哼,还是担心你那弟子别出了什么问题!”
说话间一直默默站在后面的臧小楼突然对唯风低语了几句,唯风点头,他躬身一礼,转身离开。
臧小楼以如厕名义向唯风请得假,可实际上他却是别有打算。这段时日以来,他和唯风学得惑心之术,和唯月学习的是驭兽之术,一对人,一对兽,可以说虽有相通点,但不同之处更大。他虽然在这两道上都有常人难及的天赋与优势,然而两道同修,到底是杂而不精,所以他就总想着要将两术糅合到一起。此事说起来容易,可实行起来却难如登天。
然而他更没想到的是,这驭兽苑竟然培养出这种兽人,有兽的部分,也有人的部分,这岂不是天赐良机?
他在见到这个兽人的时候,就已经怦然心动了。只不过对方实力强大,再加上还有葛远虎视眈眈,他可没敢轻举妄动。
可紧接着这兽人竟然自己跑出来了,而且跑出来的方向刚好通往他平时练习驭兽之术的地方,那里有他专门为了抓捕猛兽而设下的陷阱。
那边臧小楼算计兽人邵宇清,这边小十却在许骜不断输送内力之下悠悠醒转过来。
迷迷糊糊睁开眼,不由“呀’得一声。
却是往生城城主就蹲在她眼前。可她惊呼出声却不是因为她离自己太近,而是她觉得她眼熟,特别特别地熟悉,但就是想不起在哪里见过她。
而城主小姑娘看到小十醒过来,分外地高兴:“你终于醒过来啦!”顿了顿,她抽了抽鼻子:“你怎么还在流血呢?不过没关系,流血就吃这个。”说着,她从自己的小荷包里掏出一粒洁白的药丸二话不说直接塞进了小十嘴里。
那药入口即化,清香扑鼻,小十不由舒服地眯起双眼,只觉通体舒畅不少。
她哪里知道这枚被城主小姑娘随手掏出来的小药丸却是外界千金难买的往生城独门秘药雪莲丹,不仅有治伤驱病的作用,最重要的是还能拓宽经脉,改善体质!
小十可是捡了个大便宜!
花无柳本是要阻止,奈何城主动作实在太快,此时她也只有打落牙齿和血吞,硬生生地忍了,只是瞅着小十的眼神阴晴不定——不知将这女圭女圭的血放干,还能不能抵回一枚雪莲丹的药力?
许骜拍拍城主小姑娘的肩膀:“好姑娘,你真是个好姑娘!”他自然看出来那药价值不菲。
城主小姑娘笑得一脸羞涩。
小十看着她,道:“谢谢,你的药不仅管用,还好吃!”
城主小姑娘也兴高采烈起来,拉住她的手:“真的吗?那太好了!花姨说人和动物不一样,不能随便做朋友,现在我送了你一颗药丸,你愿不愿意做我的朋友呢?”
旁人听了她的话,都感慨这往生城的城主实在实诚的过分。往生城城主的朋友这一名头,纵是别人送上黄金完两,也不一定能求得,她倒是好,自己主动送东西“求”来一个朋友。
花无柳心中也着急起来,自家城主的脑子她还能不清楚吗?她此次带她出来本来就是欲求名医,本来都安排好了,城主根本不会露面,没料到却出了这么大的变故。她现在特别想把城主拽回来,以免再闹出什么乐子来,可偏偏乌氏兄弟如同两个巨型门阙一样守在城主一左一右,叫她轻易不得动弹。
小十一个“愿意”就要月兑口,可她扫视了一圈,注意到花无柳阴沉的脸色,话到嘴边拐个弯儿:“啊,不愿意。”
后脑勺顿时一痛,是许骜给了她一下子。
“我许骜自认行事歪门邪道,没想到你小子他妈的比我还歪!喂,我说你好歹也是个小男子汉,吃了人家的你不嘴软,好歹看人家是个女女圭女圭的份儿上怜香惜玉一下子啊?”
小十别过脸,不说话。
宫主咳咳两声,道:“我看今日天色也晚了,不如诸位暂住一宿,明日再来论个清楚可好?”
葛远嗤笑道:“宫主怎么说就怎么是了,只希望明天一定能给葛某一个满意的答复。”
花无柳略作迟疑道:“不知宫主要如何处置这名小童?”她望向小十。
宫主道:“花夫人放心,在一切真相大白之前,这小童一定安然无恙,只会暂时收押起来。”
花无柳不再说话。
这时一直当摆设一样的乌破血看向小十的方向,突然点点头开口道:“能用。”
他又看向城主小姑娘,摇头道:“用不了了。”
言罢,他薅着兄弟的肩膀,一跃而出,众人举目望去,天□□晚,万里无痕。
众人心中凛然:好厉害的身法。
而宫主则沉思他临走的话,按照乌破血的个性,有用的倒是城主小姑娘了。只不过有什么用却是连他也参悟不透。
又寒暄几句,众人方散了,自有宫奴引领两大势力就住。
这一天的风筝大会也算是结束了。
小十以为她得守着某个黑黢黢的角落挨饿受冻一夜了,没想到竟劳动宫主大人亲自带走了自己。
两人一路无话。
饮风灌雪了一路,忐忑不安了一路,精疲力竭了一路,可在看到窟中那个冰雕似的少年的时候,她不由自主地就笑了。
一笑洗铅华。
——在连她自己都没有察觉到的时候,每天见到这个少年就已经成为了习惯。
可还没等她重新收整好心情,她就听浮世淡淡对着她身前的人唤道——
“父亲。”l3l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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