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行人进入睢阳城内时天色已然全黑,徐县令和王副将因为必须听令于尉迟慕的关系,不得不一起进入睢阳城内,尽管他二人心底并不甘愿。
谁愿意冒着生命危险做一些吃力不讨好的事?一个月来他们已经见过太多人染病,却根本一点头绪也没有,民间的大夫检查不出那些人染上的是什么病,得病的人越来越多,百姓也变得越来越激愤,现在入城简直就和自杀没两样。
“狗官!没用的狗官!”
“救救我们吧……谁来救救我们吧……”
“我没有病,让我出去、让我出去啊──”
城门口聚集了大批百姓,城门未开,尉迟慕和池小满就可听到城内百姓们的叫喊怒骂以及凄厉的哀求声。
“里头究竟怎么回事,给我说清楚!”尉迟慕的马在城门前停下,神色不悦地看着徐县令和王统。
他二人互看一眼,徐县令低下了头,王统无奈,只能战战兢兢地说道:“五日前,上奏朝廷这里的疫情之后,城内便开始进行百姓的隔离和疏散工作,原本睢阳城内人口五千,如今只剩一千余人,大多为染病者和染病者的家属,少数是穷得叮当响无法离开城内生活者。至二天前,因疫情急速扩张,为免影响周围县城,故而关闭了城门,不许睢阳城内百姓出城,而城内染病人数,初估……已上升至五百,等于城内相当于一半的人都是病患。”
池小满没想到情况比刚才听到的又要严重了许多,而官府的决定更是引发城内民情的激愤。将城门关闭,不准百姓进出,这无疑是让城内的人自生自灭啊!
“你们二位该不是两日前便未曾再入过城内吧?”见他二人果因她的话惭愧地低下了头,池小满冷笑道:“如此你们该如何得知疫情?又如何控制得住疫情?”
“回……王妃,下官和王大人每日还是有来此,听守门士兵回报取得的疫情,城内的大夫和差役,会定时传递消息出城。♀”徐知县辩解道。
虽然他没听说过淮安王已经娶亲。不过眼前这女人毕竟是淮安王亲口承认的王妃,且听说她此番和淮安王一同前来是皇上恩准的,可见就算眼下还不是王妃,迟早也会是,故而她的问话他不得不答,只是这女人言词犀利,又一副洞悉一切的模样,着实令他惶恐不安。
“荒唐!”尉迟慕气愤道:“徐知县,你身为地方父母官竟然如此枉顾城内百姓性命,城内的官差、士兵和大夫能主事吗?如果他们能主事。要你这个知县又有何用!你这知县不如让他们来当罢了!”
“王、王爷。下官知错、下官知错。”徐知县一听。吓得跪了下来,他都五十好几了,好不容易当上知县,这两年虽不能说在睢阳县有什么建树。但至少也无甚过错,要是因为这件事被革职,那他后半生都完了!
“慕,眼下是用人之际,不管怎么说他都是这里的地方官,如果在这时将他革职了,他底下之人我们也许会难以调遣,加上我们掌握的情报太少,可能还需要他。”池小满虽然非常瞧不起这个徐知县。但他毕竟是从疫情一开始就掌握第一手消息的人。
“本王就暂且饶了你,下令开城门!”尉迟慕冷眼睨着徐县令说道。
“不行啊!王爷,里面的百姓会冲出来,我们无法确定哪些人没有染病,要是让他们全数出城。会让疫情扩散的!”王统急急说道。守门的士兵听令于他,但他不能冒险下令开门。
尉迟慕说道:“想办法先疏散堵在城门前的百姓,切勿伤人。告诉百姓别慌张出城,待太医诊断后无疾病而欲出城者,本王绝不阻拦。”
“是。”王统领命,对城内喊话,大意是让民众稍安勿躁,皇上让淮安王领了太医前来,定能将大家医治好之类云云,要百姓们别堵住城门口,让王爷和太医入内。
不久,果然收到城内消息,百姓们对太医前来,还是燃起了一些希望,在城内官差与士兵的指挥下,让开了城门前的道路。
尉迟慕和池小满领着太医和随从一干人等进入睢阳城内。
城内的情况比想象中还要遭,街道杂乱污秽不堪,仍旧健康的百姓们只想逃出去,根本无心打扫。
不管什么病,卫生的环境才能更好控制住疫情,这是常识,池小满低声对尉迟慕说了几句,就见尉迟慕一点头,吩咐了徐县令和王统,让他们先命一部分人清扫城内街道,然后请医治病人的大夫过来,将对这种疾病知道的都告诉太医们,一起商讨解决的办法。
另外一部分官差及士兵,将百姓们都集中起来,让大夫和太医进行检查。尉迟慕和池小满则在一名大夫和几名士兵的带领下,亲自前往隔离区探视病况。
隔离区其实只是征收了一座旧宅,将里头好几个房间打通了,将得病的病患全都集中在这里而已。
“王爷、王妃,里头环境相当不好,而且这种病很容易传染,王爷王妃还是不要进去为好。”那名大夫说道。
“你们平日是如何为他们医治的?”他的说法令尉迟慕皱了下眉。
“我和几名大夫会戴上这个。”大夫拿出一块布巾,那布巾散出些许酒味,两侧有两条带子。
池小满一看就明白了,那是充当口罩用的,而且用酒消毒过。不过用酒消毒效果自然没有酒精来得好……这时代没有酒精吗?
“这里可有高纯度的酒?”她记得浓度达七十五度的酒精,消毒效果最好,一般酒虽然也有些效用,达不到真正的效果。
“您是要……”
“消毒。你这布巾上头的用酒洗过吧?但这种浓度的酒恐怕不足以用来消毒……我不知道该如何说,但所有传染性疾病,应该都是因为细菌,我说的消毒,其实也就是杀菌。细菌广泛生存于土壤、空气和水中,人的体内也有许多细菌,只是有些细菌对人体没有坏的影响,但有些却属于病毒类型,会由人与人间接触、口沫、甚至人与动物间相互传染……”池小满很简单将细菌的观念说了一下,然后说道:“总之所有病患的饮食器皿、衣物都必须做好消毒杀菌的工作。”
“王妃也懂医术?”大夫一脸惊讶地望着池小满,她说的那些他闻所未闻,可是却觉得相当有道理,脸上有些崇拜和激动。
池小满不好意思地说道:“不,我不是懂医术,懂得只是一些医疗知识。让我进去看看吧,也许我能知道是什么病。”
大夫连忙让人取来两块用酒清洗过的布巾,池小满和尉迟慕戴上,随着大夫一起进入。
简陋。
池小满放眼望去,里头给他的感觉就只有这两个字。地上是一块块的木板,病患们就躺在木板上,一个紧挨着一个,被褥等等生活用品看上去也已脏污不堪,在这样的环境下病况能改善才有鬼。
她向前走去,想更近一点看那些病人的情况,却被尉迟慕紧紧拉住。
尉迟慕脸色相当难看,那种难看并非因为生气、愤怒,而是不敢置信和害怕。他从未见过这样的景象,那一个个病人在痛苦申吟着,有的脖颈处肿大,有的皮肤出血,有的不住咳嗽,呼吸困难,眼前的画面简直有如人间炼狱。
“慕……让我看看,我好像知道这些症状可能是什么病……”她挣月兑开尉迟慕的手,一步步朝那些病人处走近。
在研究中国近现代史的时候,她曾经读到1910年10月,中国东北曾发生过鼠疫,当时她便对鼠疫的数据进行过一番查阅。
她没有接触到那些病人,但从表面的征兆她已可初步判断。这些人的症状如果她没弄错,应该是鼠疫无疑。
“是鼠疫,这样是不行的,必须把每个病人都进行隔离,而且千万不能直接用皮肤接触病人和病人用过的器具!”池小满奔回尉迟慕身边说道。
她唇在颤抖,身体也在颤抖。这种病非常可怕,潜伏期短、死亡率高、扩散速度快,更严重的是这时代没有疫苗这种东西,而她……她也不会医治啊!
“妳说这是什么病?可有办法医治?”尉迟慕按住她的肩头,他可以感受到她身躯在颤抖,看来这种病的情况相当不妙。他很想将她揽进怀里好好抚慰一番,但眼下情况紧急,他只有半个月的时间,虽然他在出发之前,已经托人送信给师父方七,希望能得到师父的帮助,但他不确定师父能及时赶来,毕竟师父并非经常待在京城的医馆中。
所以眼下小满知道的话,他就必须尽快从小满这里得到控制疫情的方法。
池小满闭上眼睛,静静地稳定下情绪后睁眼说道:“我们出去说吧。”这用酒洗过的布巾熏得她头晕,她不想一直戴着这种东西。l3l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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