谭雅听刘氏这样讲,觉得现实中的姑父实在有违自己的想像,嘀咕道:“这般哪里叫做相熟?连他酒后打人都不知道。♀”
刘氏闻言笑了,道:“男女有别,便是乡下也是要讲究规矩的。你以为师兄妹还能怎么相熟,只不过是见过这个人,知道什么长相,大概了解个脾气。”
刘氏看着谭雅紧皱着眉头,又问道,“是不是你觉得姑姑嫁给你姑父亏了?”
谭雅连连点头,道:“就是就是。”
刘氏模着谭雅的头发,柔声道:“傻孩子,亏什么。我家里难道白养我这么大?还要银钱给儿子娶娘子,自然要聘礼的。
他那时候护镖也没几个钱,家里又穷,真是想方设法才凑足的聘礼,有空的晚上还要去河边帮人家扛东西,一抗就是半夜。
要不你以为,我那婆婆为什么后来这么恨我,她那样拿捏我,不让我上坟地又不让我死后葬在他身边?不单单是你姑父身死之事。
你姑父活着的时候,银钱都给我,家里我说了算;虽然他喝醉了打我,却不许婆婆折腾我的。
你是小娘子,你娘娘又是个讲理的,可没见过那些恶婆婆是如何折腾新妇的,受不了投了河的也是有的。”
谭雅拧着眉头想了想,问道:“姑父是,只许他欺负你,别人不能欺负你,是这个意思吗?”
刘氏笑道:“哎呀,我的小芽儿不愧是读过书的,就是这个意思,我讲了半天也说不出来。”
谭雅嘟囔道:“那哪里算好啊。”
刘氏叹口气道:“这就够好的了。多少个男子眼看着自家娘子被婆婆折腾也不敢吭个声,还要让娘子好好恭顺婆婆的。别人不说,便是你阿爹,你道他敢吗?”
谭雅歪头一想,笑了:“至少当面不敢。”
刘氏想想谭玉的一贯行径,道:“你阿爹是个用心人,不过呢,他是探花,读书人,跟我们粗人又不同。
你姑父银钱全部给我,在家又护着我,除了喝醉酒打我,没什么不好。所以啊,我给他守了这么多年,也不亏。”
谭雅犹豫了半天,问道:“那姑姑你还要再守着吗?”
刘氏想了半天,肯定地答道:“不守了,到今年我给他们父子俩守了十三年了,等到满了十五年,我就不守了。
我如今已经三十出头了,哪天去了还不知道,一旦有个三长两短,真是连个葬身之地都没有了。”
自从元洲出事以来,刘氏常想着自己当时要是没躲过去也遭了难怎么办。在常人心里,自然这身后之事是十分重要的,如果死后连个坟地祭祀都没有,简直是不可想象。
再说,谭雅也大了,刘氏就想着等谭雅出了阁,自己得为这身后打算了,要么再嫁要么出家,总不能葬在谭雅的夫婿家里吧,那岂不是拖累得谭雅在婆家抬不起头来。
谭雅却听不得刘氏说这个话,赶紧拦住,急道:“姑姑,姑姑,不许您这么说。”
刘氏看谭雅着急得不行,心里十分妥帖,将她搂在怀里,道:“我自然还要看着我的小芽儿出阁嫁人呢。”
谭雅忙接着道:“姑姑,你还要看着我的孩儿长大呢。”
刘氏点点她的鼻子,嗔道:“哪里有未嫁小娘子说这样话的,真是不知羞!”
谭雅模了模被刘氏点着的鼻子,嘟着嘴道:“那是她们装贤淑,明明嫁人之后整天就开始求菩萨上香的想生儿子,偏未婚时候就像是说出来就脏了自己的口一样。”
刘氏笑了,逗谭雅道:“有本事你也装啊,大家都不说,偏你这么说,结果都该说你不好了。”
谭雅立起身来,理直气壮地道:“我在她们面前装得可贤淑了,偷听闲话都不动身子,只立着耳朵听,再不肯开口说别人闲话的。”
刘氏哈哈大笑道:“平时难道就不用贤淑了吗?”
谭雅立马软子,懒洋洋地靠在椅子上,道:“我干嘛这般委屈自己,如果贤淑名声能让我活得快活,我装装也就罢了;平时还要装模作样,我岂不是要累死。”
刘氏拍掌叫好,赞道:“对,小芽儿,你能这么想,也不枉费你娘娘和我的一番心血了。”
突然谭雅耷拉下肩膀,看着刘氏问道:“姑姑,你说要是阿爹给我选的郎君就是要求我是贤良淑德怎么办啊,我便是人后也要装模作样,那岂不是我一辈子就不快活了?”
刘氏呆住一会儿,脑子里闪过的是阮小七关切的脸庞,相处一路,他那样的人应该是欢喜大娘子这活泼爽利的性格吧。
刘氏犹豫了一会儿,道:“你阿爹不会乱选的,必是要让你嫁个会体贴人的。”
谭雅摇摇头,在刘氏耳边悄声道:“姑姑,我看周围都是那样的人,你知道么,我听说崔三娘成亲之前就给未来夫婿准备了两个通房,我看到那两个侍女长得可妖艳了。”
刘氏皱皱眉头,道:“你们这些小娘子,这些个闲话也是能说的?”
谭雅不在意地道:“有什么不能说的,还是崔八娘指给我们看的呢,说是她家姐妹都贤惠。”
刘氏道:“你别学她们,崔家女娘面上装得好,我看心术都不正。人哪能没有嫉妒之心,那种越是看着没缺点的人,越有问题。”
谭雅揶揄道:“咱们家夫人倒是不同,有什么缺点都看得出来。”
刘氏拍了一下谭雅手背,教训道:“便是她不好,你也别说,到底是你阿爹夫人,说她你阿爹也没脸。”
谭雅点点头,嘀咕一句:“我就是跟您才说说。”
刘氏道:“你跟我说也就罢了,以后嫁了人,就是崔氏千不好万不好,你也别跟任何人说,要让你婆家知道了,只能拿着这事笑话你。”
谭雅重重点点头,道:“就是郎君也不说。”
刘氏皱着眉头正色道:“那么想可不成。你日后要与郎君和睦相处,可不能总想着跟他两个肚肠,那样的话日子还有什么过头?”
谭雅问道:“可要是他只喜欢装模作样的我呢?”
刘氏答道:“我还是信得过我养大的小芽儿的。便是他喜欢那般,你不会慢慢将他扳过来?偏要和他离了心,那是傻女子的行径。”
谭雅想了想,笑了,道:“嗯。我知道了。不论嫁到什么样的人家,总要把自己的日子过得舒坦滋润,是不是?”
刘氏欣慰地模着谭雅的头,道:“对,就是这么回事。我原先也没有这般通透,还是你娘娘成年到月地说,我才这样能想开。”
谭雅想到谭家娘娘,点头赞道:“娘娘就是那般的人,说不上阿翁本来不是性情好的,硬是让娘娘给改过来啦。”刘氏闻言也笑了。
谭雅接着问:“那我怎么回阿爹的话呢?”
刘氏想了想,道:“你就问,既然多年前已经提过,为什么到现在才提?再问我年纪大了,不知他家怎么想?”
谭雅小声道:“您再大也比吴先生小多了吧。”
刘氏拍拍谭雅的手,道:“你就这么问。”
谭雅等不及午膳后再与谭玉讲,又去了书房。
正好吴先生也在,见谭雅来了有事,就避了出去。
虽然以前也见过,但此一时彼一时,谭雅难免悄悄打量起来。见他虽年老,但行为举止却有些与谭家阿翁相似,不免心里就有了几分喜欢。
谭玉见谭雅这个样子,怕吴先生尴尬,咳了一声,问道:“你等会再说。”等吴先生人都出去了,才接着问:“怎么说?”
谭雅忙将刘氏的话一字不差地给谭玉讲来。
谭玉点点头,待到出去与吴先生一说,才让谭雅带着话回去。
谭雅一路心里想着吴先生这话的意思,急冲冲地进了屋子,摆手退下了其他人,与刘氏道:“吴先生说他看了元洲那日的信,还说他不在乎有没有人给自己捧幡摔盆,本打算破席子一卷随地埋了就行了。”
刘氏想想,点点头,就这么吧。
谭雅一看,刘氏这是答应了,问道:“吴先生这是什么意思啊?你们打什么哑谜?”
刘氏拍拍她的头,给她擦擦汗,道:“大人的事,小孩子别问。别忘了将我要再守上两年也与他说清楚了。”
谭雅急着回话给谭玉,嘴里一边道,“才让我装成大人办事,这回又说我是小孩子了,不告诉我,”一边急急地走了。
吴家老娘得到信,虽然希望他们马上成婚好抱孙子,但刘氏想守满十五年的想法倒底让她敬重,也就没说什么。
反正既然儿子能松口定下来,总是好的,于是吴家老娘马上欢天喜地地办起聘礼来,虽然家里没有多少银钱,也尽量能办得体面实惠。
等崔氏得到了信,气得个倒仰,恨道:“我还以为她是个多有志气的坚贞人呢,这老大年纪也好意思。”
不过崔氏转头一想,也好,省的自己心里还得防着表哥表妹的那一套,总比她跟了谭玉要强得多。
这么一来,崔氏倒也没说什么,还算尽心地帮着办了陪嫁。到底两人都不是初婚,也不好太过张扬,只是悄悄过了礼,说好了两年后再成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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