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老三才忙完公事就急忙赶了回来,此时小猫和阮朗刚睡醒,正由四小子带着一起玩他的木马,他极有耐心,将弟弟妹妹抱上去,怕他们摔倒,还在旁边护着,几个孩子叽叽咯咯玩得高兴——
因不是外人也就没避讳,周老三直接进了内宅,一眼先看见小猫,一手抱起来,贴近仔细端详,哈哈大笑,连声道好模样,又拿出给两个孩子见面礼。
小猫自来爱与人说话,是个自来熟,尤其周老三还有一副好长相,看着像个脾气柔和的,所以乖乖由他抱着,一见给的东西好,还凑过去女乃声女乃气喊道:“谢谢二伯。”阮郎跟着姐姐也含含糊糊叫人。
周老三因为没有女儿,就格外喜欢娇软的女女圭女圭,如今见侄女头次见面就与自己亲近,心里十分高兴,逗着说了会儿话,又俯□掐掐阮郎的胖脸蛋,转身对唐四小子喝道:“好好陪着弟弟妹妹玩,要是惹了哪个哭,老子先扒了你的皮!”
谭雅忙将四小子揽在怀里,轻拍着孩子的后背道:“四小子对他们极好,很有兄长风范。”满月复委屈的四小子这才脸色好点。
小猫窝在周老三怀里,也跟着点头,说哥哥好。
谭雅冲小猫道:“快下来,让二伯歇歇。”
周老三忙拦道:“不用,我抱着,她才多大,不累。”小猫也附和道:“不累不累”。周老三见她敢说话,举止大大方方的,心里更加喜欢。
周老三逗着小猫说话,他那样人,竟有耐心陪着,听小猫嘟嘟囔囔说什么路上看到树枝啊,大雪啊……
谭雅暗自称奇,心道这般瞧不起女子的人,倒是有耐心陪着小女娃子说话,他和阮小七怪不得能结为兄弟,行为处事可真是相像。
四小子被忽视阿爹惯了,浑不在意,就在旁边陪着阮朗玩木马。唐氏看小猫跟周老三说话那副可爱模样也喜欢,对谭雅嗔道:“三弟真是,还说什么我家四小子长好了才行,不肯把小猫许过来呢。”
谭雅看了一眼小大人般的四小子,叹气道:“哎,我是极喜欢四小子的,可惜说了不算。他那人,在家里和小猫,人家父女俩是最好的,我看,谁娶小猫他都看不上。”
到了晚上,突然院子里吵闹起来,却是周老三的妾室与人私会被下人撞破,正跪在院子里头等着发落。
小猫一听有热闹,赶紧起床穿衣,跃跃欲试要带着阮朗去看热闹,谭雅死死拦住,此乃是周家的家丑,硬是许下若干好处才哄得小猫留在屋子里。
才哄得孩子睡着,唐氏派人找她。谭雅随便收拾两下,赶紧过去,一进主院,就看到一个头发凌乱的女娘背缚着双手跪在大雪地里,嘴被堵着,见有人过来,眼泪汪汪地无声哀求。
谭雅站住脚仔细看去,大雪天的,那女娘皮毛褙子里头只穿着一件薄纱对襟紫襦白裙,不由暗道:“这个怕是范姨娘那种的。”
唐氏见她过来,才派人取下那妾室嘴里的破布,让她答话。
只听那妾室不断哀嚎喊冤,谭雅点头,就是哀嚎声音也小小细细,一副可怜模样。可惜不如范姨娘从小被人□□,这番动作只显得娇柔做作。
心道:怪不得二嫂说他狗改不了□□,这周老三倒是没变,原来那个外室嫣红也一副柔弱模样,他吃了这么大亏,竟还敢选这样的。
唐氏不理会那妾室不断喊冤,对谭雅道:“你二哥不管,让我做主,我想了半天,如今我们也是官家,你是大家出身,还是找你来帮我看看,该如何处置才妥当。”
原来这晚,周老三歇在唐氏屋子里,结果赶上她小日子来了,就打发他去那妾室院里。
周老三暗自高兴,这半老徐娘虽有味道总不如十几岁的小娘子水灵,结果一去屋里没人,被子虚掩着,侍女也支支吾吾说不出人在哪里。
周老三顿时疑心起来,这雪虽大,歇下的时候却不长,脚印还能看得清楚,顺着寻去,来了个捉奸在床。
也没讯问,那奸夫被他一气之下劈了两半,这妾室却是下属的妹妹,家里就是河套的,有些势力,周老三虽恼怒她将自己帽子染了绿,但总算还有理智,只将她丢给唐氏处置。
谭雅心道唐氏这个圈套做了这么久,怕是早有打算,果真,唐氏说还要留着这妾室在家,轻描淡写骂了几句,就让人好好照顾,别动了胎气。
谭雅已非当初不知世事的少女,自然知道唐氏的意图。
留着这么个名声有碍的妾室,既能挡住再有人进门,又显得她贤惠慈悲,这妾室家里也不敢置疑。
再说,周老三那人,便是知道这妾室干净,他定是再看不在眼里了,至于那肚里的孩子,哎,要是有福就不该生在这世上来……
唐氏小声问道:“怎么,觉得二嫂狠心?”
谭雅摆手道:“如此才好!只是二嫂……我要是你,根本受不了这等气,大不了回河曲府,有大哥在,你手里又有银钱,何必受这个罪?”
唐氏紧拉谭雅的手笑道:“我都没说什么,你有什么难过的?”
又往外面看去,盯着远处的院墙,轻声回忆道:“我自小周围见的都是粗头黑脸的汉子,头一次看到你二哥,哎,那般俊秀的官家小哥儿,说话又风趣。
当初我一见他,就喜欢,我大哥说以后日子苦不同意,我不管,没嫁他,日子再好也没滋味。
这么多年了,吵吵闹闹的,恨的时候也想杀了他,但好了又全忘了,还是觉得这么过才有滋味。你说我贱不贱?哎,要是别人这样,我早骂她下贱了。
不过,你当这回你二哥不知道是我做的手脚?他心里明白,虽然平时为了乱七八糟的女人没少惹我生气,不过到底还将我放在头一个,我真恼了,随我摆布,外头还得替我擦干净。”
回头见谭雅不赞成地直撇嘴,笑道:“你啊,生在福堆儿里了,就当人人都能和你一样?你看当初从河曲府一起来的那些人,得了官,哪个不是两个三个的纳人?你二哥就要了一个,还是少的呢!”
谭雅点头,唐氏所言非虚。
那些泥腿子匪盗出身的,如今好容易出息了,都开始张扬起来,不知自己姓甚名谁!
甭说纳妾,还有休妻的!进了城,有了一身官皮,再也瞧不顺眼家里粗手大脚的糟糠妻,虽不能求娶那大家小娘子,但败落的官家、商家大户还是能够结亲的,十几、二十的小娘子,总比家里那黄脸婆强得多吧。
这么一想,谭雅越发思念阮小七了。也不知此时阮小七在干什么呢?
妯娌俩折腾半夜也都累了,谭雅别了唐氏才回房,躺在床上想着心事,还没来及得入睡,唐氏又亲自过来找她,说是侯庆的妾室琉璃要生了。
虽不是嫡子,但侯庆前头的儿子才没了,这个相当看重。妯娌俩过去时,隔老远就能听见琉璃的惨叫。
唐氏问那守在门口的婆子道:“怎么叫得这么惨?叫了多久了?”
那婆子小心答道:“才一会儿工夫。”
唐氏和谭雅两人对视一眼,这生孩子谁也帮不了,无法只能坐下等。
里面的琉璃不时惨叫,后来实在忍不过,竟喊爹喊娘的哭泣起来。
这番作态让请来的稳婆十分鄙夷,认为京城女子矫情,一个妾室,不能生孩子要你做甚?还说这里女人难产的少,多是生产再疼也不吭一声,一直用力的缘故。
里面一共两个稳婆。其中一个稳婆边动作边聊天算是领头的,东家长西家短,间断往琉璃身下看看,见她身材娇小,又说什么瘦不伶仃的京城女子是不行,不如河套这里的健壮好看。
这两个不着调的稳婆却是从河套都指挥使家请过来的,在周老三没来此地之前,这都指挥也是本地的土皇帝,家里的下人自然都惯于踩低捧高。
这天被派到周老三家里帮着一个外人的妾室接生,两个稳婆哪里能乐意,认为被人看低了。
穿得最齐整的那个随便往椅子一坐,就说不要自己儿子娶外头女人,太娇气。
唐氏在外头听得清楚,骂道:“看你们老道才让你们来,真当有你们说她的份?给我好好伺候,再这个德行,老娘让你儿子后悔生出来,还娶什么娘子!”
谭雅也紧皱眉头,这稳婆着实没有规矩,当下甩了帘子闯进产房,叫那两个稳婆答话,查清楚是哪个说话,谭雅冷冰冰指指剩下那一人,道:“你过去给她接。”又派人将说话这个关起来,说等琉璃生完再发落。
倒是没有白喊,第二天中午,琉璃生了一个八斤多重的儿子,唐氏抱在怀里瞧了瞧,笑道:“还行,白白胖胖的,没有他阿爹那副猴子样。”
谭雅过去看琉璃,琉璃一见赶紧起来要给她磕头,谭雅拦住道:“你好好养吧,仔细照顾孩子,以后会好的。”
琉璃点点头,小声问:“大娘子是要回京城吗?”
谭雅看她期盼地看向自己,轻声道:“嗯。你好好歇着吧。”转身出去。
琉璃抱着儿子,目送谭雅出去,没再出声。
第二天一早,谭雅拜别周老三夫妻,带着儿女继续赶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