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笙季事 第十四章 约定

作者 : 暮十六

下午五点钟的时候季家的司机来接我,照我妈的意思,虽然我这样地坑她,是她亲生的可能性很小,但她依旧得提醒我,下次千万别随随便便说要请人吃饭这种话,让她受这样的刺激。♀但我想,若是她知道我差点气昏了头在饭店里打架,估计得受更大的刺激,要是她知道我为此还被安晓晨打了一巴掌,那估计就得直接脑溢血。

为了她的身体健康着想,我觉得还是沉默为妙。

今晚吃饭的地方在城西的法式餐厅,名字说实话我没有看懂,不过一路走到二楼装饰是挺细致。侍者给我推开包厢的门时,我看见正对着我的墙上挂着一幅巨大的油画,画中描绘的是山峦叠嶂。穿着茶色衬衫的人坐在落地窗前,暗色的窗帘低垂,他微微将身子靠在宽大的椅背里,似在闭目沉思。听到开门的声响,他睁开眼睛,一双深邃幽深的眸子就这样毫无征兆地撞进我眼底。

窗外是繁华夜景,灯火璀璨,那是一座城市的喧嚣红尘,而他静静地坐在那里,一窗之隔,却仿佛和这些繁华喧嚣毫无关系。我想起遗世**的意境,似乎又觉得这样的意境实则透着许多孤独。

这种感觉,我只在无数文物身上体会过,它们都是不同博物馆的镇馆之宝,被单独陈列在安保系统最为严密的展柜里,四周灯火通明,将它们的巧夺天工一一向世人展示,常人连参观都要隔着十数米。当初甄翕问我,你为什么想要来这里工作?当时我的回答是,因为我觉得它们很孤独,与这个尘世有遥不可及的距离,令我不由自主地想要走进它们。

而今天,我离季清让十步之遥,看他坐在原地,全城繁华作衬,衬出他一张少有的英俊脸庞,让我觉得他是那样的孤独,仿佛与身后的世界同样有着遥不可及的距离。

侍者在我背后体贴地关上门,包厢内一下子变得寂静,他向我颔首:“微生小姐。♀”

我将心底莫名的情绪笼起,上前将已经洗干净的帕子搁在桌上,我说:“还给你。”说着,在他对面拉开椅子坐下,“你今天找我来有什么事?”

他倾身接过素帕,垂眸将其仔细叠好收起,边对我说:“那天微生小姐对我说过,人总要担一点责任,婚姻是责任,恋爱也是责任,在一段关系还在继续时不去背叛自己的另一半是基本的准则。”顿了顿,他望向我,“我可以将其理解为这是微生小姐对另一半的要求么?”

我没想到他能将我说过的话一字不差地背下来,愣了一愣才说:“可以,不过……”

他唇角含了一缕笑意:“不过什么,微生小姐还有别的什么要求么?”

我将手撑在桌上,觉得他这个人的心思实在是猜不透。我说:“恕我直言,在我们第一次见面时,你似乎并不乐意同我相亲,为什么后来、包括现在,态度转变了那么多?”

他却平静地将目光移向落地窗,说了另外一件事:“爷爷他离家出走了。”

我目瞪口呆,问他:“为什么?”下一秒忽然想到了一种可能性,惊诧地:“不会是你爷爷为了逼你同我相亲就离家出走了罢?”

他点了点头。

我:“……”

实在想不到堂堂的季老爷子还有这样孩子气的一面,居然想起离家出走这样的法子来,且实在不明白这位季老宁可离家出走,也非要我和季清让在一起的目的所在。震惊过后,我讪讪地问他:“那怎么办?”要是季老爷子真的走丢了,那我岂不是千古罪人,季家的人知道后还不得扒了我的皮。

“微生小姐,有兴趣和我订婚么?放心,一年之内我会取消这场婚约,并且保证不会让你受到任何损失,包括名誉上的损失。♀”他十指交叠,沉静的目光落在我身上,像是在谈一桩生意一样对我说:“在这一年之内,我不会给你爱情,但同样的,我不会给你背叛。你看这样是否可以?”

我有些不敢置信,也怀疑自己没有听清,我问:“什么?”

但他只是用协商的口吻同我说:“那天汽车上,微生小姐同我讲了你为什么出现在桂香园的原因,你有一位朋友安晓晨,她的男朋友曾经很爱她,最后照样背叛了她。”

灯光下,季清让漆黑的眸子像一池静水,深邃难测,“可见爱情这种通过化合物刺激大脑愉悦中心的产物本就虚无缥缈,科学证明这种幻觉只能存在一年半到三年之久——这就是爱情的保质期,所谓的誓言也不过是自欺欺人的谎言。微生小姐从事文物保护,见惯了动辄数千年历史的文物,明白时间的难得。那么在你心中,究竟是虚无缥缈、只有一年半到三年之久的爱情重要,还是永不背叛的责任与契约?”

我们头顶是一排的玉兰灯罩,散发出微黄的光线,将整间包厢笼罩在一种朦胧的氛围内,他偏于冷清的声音一字一句落在我的耳里,我犹豫了那么一会,没有说话。

他继续说:“植物有爱情么?没有,只有人们强行将爱情的花语加在某种植物身上,但植物依然能繁衍后代。那么爱情究竟有什么作用?在我看来只能让人变得愚蠢而已。”指尖轻轻搁在桌上,“恕我直言,安晓晨安小姐就是最好的例子,你希望有朝一日也变成那个样子么?被所谓的爱情蒙蔽了双眼,这是一件十分可笑的事情。”

我想起安晓晨,想起那一夜的如瀑星河,心情有些复杂,良久点了点头:“……或许你说得是对的。”我从来没有爱上过任何人,从来不知道爱情是什么模样,但donna和安晓晨的先例,让我觉得,如果一段关系里面没有背叛,那本身已是一种完美。人生在世总不能十全十美,不能既想拥有忠贞,还想拥有爱,且爱这种东西太过奢侈,比价值连城的文物还要奢侈,寻常不该心怀奢望。

何况眼前这个人,长得不错,脾气不错,家境也不错,若无关爱情,那么从哪方面说,他都是近乎完美的另一半人选。我心里有些动摇,说:“你容我想想。”

他微微一笑,忽然从桌下拿出一个方方正正的暗色锦盒,用手推给我。我困惑地去看他,他做了一个请的姿势。于是我将锦盒打开,打开后我便惊呆了,咬着了舌头:“这是……”连忙从包里拿出手套戴上,然后小心翼翼地拿起来借着灯光端详了一下,更是欢喜。“双面绣孔雀松树牡丹象牙柄扇。”

我觉得很不可思议:“你知道么,我女乃女乃也存有一把绢扇,民国时期的。”我努力在空中努力比划大小的形状,“扇面是手绘的并蒂莲,有‘盖同婉心’四个字题词,可惜虽然保存得还好,但扇面已经发黄了。而这把,这样脆弱的扇面,能保存这样完好真是不容易,而且,而且这应该、应该是明末的。”

“是的,明朝作品,你仔细看绣花风格会发现,那是顾绣。”他说着,又拿出一个细长的画匣,这次是他自己打开的,里面盛着一件卷轴。他同我站起来,将卷轴打开,竟是一幅保存完好的山水画,我看到那上面的题跋时,面上的表情已经不能用震惊来形容了:“香光居士!”

他淡淡地接过我的话:“微生小姐好眼光,这的确是董其昌的画作。”见我细细地在画上打量,他说,“放心,是真迹。”

我仔细探究半天,毕竟才识有限,终究不敢十分肯定地说这幅一定就是董其昌的真迹,具体还得让这方面的专家容俊彦来判断,但依我的眼光看来,的确看不出任何一点像赝品的地方。我感慨着将卷轴收起,说:“谢谢你让我看到这些。”

我觉得今夜能欣赏到这些已经不虚此行。

但他重新坐下来,说:“不用谢。”伸手将袖子微微挽起,露出好看的手窝,而他望向我的漆黑眸子一瞬不瞬,“微生小姐,就我刚才所说的条件下,和我订婚,这两件东西就归你。”他做了个请的姿势,“而且微生小姐以后若想收购任何文物,我都会资助你。”

我愣了一下:“你说什么?”

他平静地将自己的话又重复了一遍。

我这次想都没想:“成交。”

他微微笑起来:“我没想到你会答应的那么快。”

我觉得他不懂,这是明末的象牙柄顾绣团扇啊,明代书画大家董其昌的作品啊,2005年顾绣创始人韩希孟一件八开的花鸟册页成交价格是165万人民币,一帧“群仙祝寿图”价值77万人民币,而董其昌的一幅画作在1989年的纽约佳士得就拍出了165万美元的高价。文物价格一高再高,博物馆每年那么多资金去各地收购文物,都每每显得力不从心,常常令许多珍宝落入私人收藏家手中,从此大众无缘一见,连甄翕那样无所不能、近乎于神的人,对此都无可奈何。现在两件珍宝摆在我面前,别说我让我和他订婚了,就算让我打死段空青我也乐意啊。

何况,我刚刚就说过,在无关爱情的情况下,他的确是个很好的另一半人选,再说,他还答应我以后给我出钱收购文物,这得是多少钱啊。这样一想,我觉得自己赚大发了,反而是他亏了。

于是我坐下来,有些不好意思地对他说:“但是这样,似乎对你有些不公平。”想了想,“那你需要我做些什么?”

他十指交叠放在桌上,摇头:“让你同我订婚已经是麻烦了微生小姐。”

我想了想说:“你不用再叫我微生小姐,叫我微生或是长笙都可以。”又望着他,“同样的,我也不叫你季先生如何?”

他点头:“好的,微生。”说着伸手欲按铃叫服务生进来点餐,我忽然想起这次两人见面的理由是一起吃个饭。一想到要吃所谓的法国大餐,我连忙喊住他:“等等!”

他停下,以为我刚刚答应了那样快,现在又反悔了,不禁皱起眉头,但还是说:“微生,怎么了?”

我十分诚恳地询问:“咱们能换个地方吃饭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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