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在汉州城内,开元寺前,有“二程讲道台”,可见二程在汉州,曾召集名流,互相讨论,把三教的道理,融会贯通,恍然有得,才发明所谓宋学,伊川所说的“返求诸六经,然后得之”,大约就在这个时候。+言情内容更新速度比火箭还快,你敢不信么?
二程的父亲,卒于元祐五年庚午,年八十五岁,逆推至熙宁元年戊申,年六十三岁,其时王安石厉行新法,明道曾力争不听,他们弟兄不愿与安石共事,因为父亲年已高,所以侍父来蜀。明道生于宋仁宗明道元年壬申,伊川生于二年癸酉,二人入蜀时,年三十六七岁,正是年富力强的时候,他们抛弃了政治的生活,当然专心研究学问。王阳明三十七岁,谪居贵州龙场驿,大悟格物致知之旨,与二程在汉州时,年龄相同,不得志于政治界,专心研究学问,忽然发明新理,也是相同。
现在汉州城内,开元寺前,有“二程讲道台”(见《汉州志》),可见二程在汉州,曾召集名流,互相讨论,把三教的道理,融会贯通,恍然有得,才发明所谓宋学。伊川所说的“返求诸六经,然后得之”,大约就在这个时候。汉州开元寺,可等于王阳明的龙场驿。
宋明诸儒,其初大都出入佛老,其所谓佛者,是指禅宗而言,其所谓老者,不纯粹是老子,兼指方士而言,阳明早年,曾从事神仙之学,并且修习有得,几于能够前知,有阳明年谱可证。♀不过阳明不自讳,宋儒就更多方掩饰,朱子著《参同契考异》托名“华山道士邹诉”,不直署己名,掩饰情形,显然可见。
二程是敏而好学、不耻下问的人,遇着箍桶匠,都向他请教,当然道家的紫阳派、真一派,佛家的圆悟派,也都请教过的。我们看程子主张“半日读书,半日静坐”,形式上都带有佛道两家的样子,一定与这两家有关系。伊川少时,体极弱,愈老愈健,或许得力于方士派的静坐,不过从来排斥佛老,与这两家发生关系的实情,不肯一一详说,统以“出入佛老”一语了之,箍桶翁是他自己说出,并笔之于书,后人方才知道。
我们从旁的书考证,宋朝的高僧甚多,乃《宋史》仅有《方技传》,而高僧则绝不一载。此由宋儒门户之见最深,元朝修《宋史》的人,亦染有门户习气,一意推崇道学,特创道学传,以位置程朱诸人,高僧足与程朱争名,故削而不书,方技中人,不能夺程朱之席,故而书之。以我揣度,即使二程曾对人言:在蜀时,与佛老中人,如何往还,《宋史》亦必削而不书,箍桶翁和卖酱翁,不能与二程争名,才把他写上。其余的既削而不书,我们也就无从详考。
孟蜀之文化
孟昶君臣,既这样地提倡文学,内政又修明,当然中原学者,要向四川来,所以儒释道三教的学问,普及到了民间,二程和袁滋,不过偶尔遇着两个,其余未遇着的,不知还有若干。因为有了这样的普遍的文化,所以北宋时,四川才能产出三苏和范缜诸人。
箍桶翁卖酱翁传易,张平叔彭晓传道,圆悟传禅,可见其时四川的学者很多,请问为什么那个时候四川有许多学者呢?因为汉朝文翁化蜀后,四川学风就很盛,唐时天下繁盛的地方,扬州第一,四川第二,有“扬一益二”之称。唐都陕西,地方与蜀接近,那个时候的名人,莫到过四川的很少,所以中原学术,就传到四川来。加以五代时,中原大乱,许多名流都到四川来避难,四川这个地方,最适宜于避难。前乎此者,汉末大乱,中原的刘巴许靖都入蜀避难。后乎此者,邵雍临死,说:“天下将乱,惟蜀可免。”他的儿子邵伯温携家入蜀,卒免金人之祸。昔人云“天下未乱蜀先乱,天下已治蜀后治”,这是对乎中原而言,因为地势上的关系,天下将乱,朝廷失了统御力,四川就首先与之月兑离,故谓之先乱,等到中原平定了,才来征服,故谓之后治,其实四川关起门是统一的,内部是很安定的。
五代时,中原战争五十多年,四川内政报修明,王孟二氏,俱重文学,《十国春秋》说王建“雅好儒臣,礼遇有加”,又说王衍“童年即能文,甚有才思”。孟蜀的政治,比王蜀更好,孟氏父子二世,凡四十一年,孟昶在位三十二年,《十国春秋》说孟昶“劝善恤刑,肇兴文教,孜孜求治,与民休息”。又曰:“后主(指昶)朝宋时,自二江至眉州,万民拥道痛哭,恸绝者凡数百人,后主亦掩面而泣。藉非慈惠素著,亦何以深入人心至此哉?”这是孟昶亡国之后,敌国史臣的议论,当然是很可信的。清朝知县大堂面前牌坊,大书曰“尔俸尔禄,民膏民脂,下民易虐,上天难欺”这十六字,是宋太宗从孟昶训饬(chi)州县文中选出来,颁行天下的(见《容斋续笔·戒石铭条》),昶之盛饬吏治,已可概见。
后世盛称文景之治,文帝在位二十三年,景帝在位十六年,合计不过三十九年。孟氏父子,孜孜求治,居然有四十一年之久,真可谓太平盛世。国内既承平,所以大家都研究学问,加以孟昶君臣,都提倡文学。《十国春秋》曰:“帝(指昶)所学,为文皆本于理。居恒谓李昊徐光溥曰:‘王衍浮薄而好为轻艳之文,朕不为也。’”他的宰相,母昭裔,贫贱时,向人借《文选》,其人有难色,他发愤说道:“我将来若贵,当镂板行之。”后来他在蜀做了宰相,请后主镂板印九经,又把九经刻石于成都学宫,自己出私财营学宫,立教舍,又刻《文选》、《初学记》、《白氏六帖》,国亡后,其子守素赍(ji)至中朝,诸书大章于世,纪晓岚著《四库提要》,叙此事,并且说:“印行书籍,创见于此。”他们君臣,在文学上的功绩,可算不小。
孟昶君臣,既这样的提倡文学,内政又修明,当然中原学者,要向四川来,所以儒释道三教的学问,普及到了民间,二程和袁滋,不过偶尔遇着两个,其余未遇着的,不知还有若干。因为有了这样的普遍的文化,所以北宋时,四川才能产出三苏和范缜诸人,苏子由说:“辙生十九年,书无不读。”倘非先有孟昶的提倡,他在何处寻书来读?若无名人指示门径,怎么会造成大学问?东坡幼年曾见出入孟昶宫中的老尼,二程二苏,与孟蜀相距不远,他们的学问,都与孟昶有关,子夏居西河,魏文侯受经于子夏。初置博士官,推行孔学。秦承魏制,置博士官,伏生、叔孙通、张苍,皆故秦博士。梁任公说:“儒教功臣,第一是魏文侯。”我们可以说:“宋学功臣,第一是孟昶。”
隋朝智者大师,居天台山,开天台宗,著有《大小止观》。唐朝道士司马承祯,字子微,也居天台山,著有《天隐子》,又著《坐忘论》七篇。《玉涧杂书》云:“道释二氏,本相矛盾。而子微之学,乃全本于释氏,大抵以戒定慧为宗……此论与智者所论止观,实相表里,子微中年隐天台玉霄峰,盖智者所居,知其渊源有自也。”(见《图书集成道教部杂录》)。由此知:凡是互相矛盾的学问,只要同在一个地方,就有融合之可能。五代中原大乱,三教中的名人齐集成都,仿佛三大河流,同趋于最隘的一个峡口,天然该融合为一,大约这些名流麇(qun)集成都,互相讨论,留下不少的学说。明道弟兄来川,召集遗老筑台讲道,把它们集合来,融会贯通而断以己意,成为一个系统,就成为所谓宋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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