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叩叩叩。”
门外响起清脆的敲门声,然后就有人推开门,走了进来。
禹天泽盘膝坐在内舱里呆,眼神略焦躁。
又来了!又来了!
烦死了!
进来的是个极英俊的年轻人,他笑容稳重温和,手里端着托盘,一步一步往前方走来——最让人觉得怪异的,是他的眼睛上被两团流水一般的纱织之物覆盖,封住了他的眼识,同时,他的神识也无法外放了。
这像是个囚徒,但谁家的囚徒能如此自由行走呢?
年轻人走了几步后,突然间,脚下一个趔趄。
他高高举起托盘,但自己却是险而又险才没有摔倒,随即又被旁边的桌椅等物撞了几下后,才很是狼狈地勉强站稳。
这种情景,让他显得有点无助,但他的脸上还是带着笑容,好像这样的狼狈并没有影响到他什么一样。
年轻人模索着,终于走到了禹天泽的面前,他半蹲下来,把托盘递过去:“师尊,这是弟子孝敬给师尊的,还请师尊赏脸。”
托盘上的东西,是精心选择过的色泽饱满光华莹润灵气扑鼻的灵果,全都被小心地去了皮,只是去得似乎不太均匀,能看出这样做的人费了很大的工夫……
禹天泽皱紧眉,不说话。
年轻人很失望地叹了口气:“师尊是嫌弃弟子做得不好吗……是弟子的错,弟子会继续努力的。”
他说完,把托盘收回来,慢吞吞地站起身。
然后,他就又和来时一样,跌跌撞撞地走了出去。
再好好地掩上门。
禹天泽很不爽。
他不知道自己在不爽什么,总之,这样的不爽已经持续很久了。
那狗蛋,居然装怜到这地步!
而更恨的是,他明明知道这厮是刻意为之,却还是微妙地被讨好了……下一刻,他就因为这种被讨好的感觉而更不爽了。
禹天泽从小到大纵横这么多年两世为人,心情也没有这么纠结过。
孽徒在他面前向来都是胸有成竹的稳重模样,一向体贴,他对孽徒也是宠爱有加,从不曾看他像现在这样小心翼翼过。
他一面在心里因为那种被讨好的情绪不爽,一面又因为孽徒的狼狈更不爽,他觉得孽徒理应受此惩罚,同时惩罚之后他还是不爽。
那么,要解除孽徒的封禁吗?
——想起那双眼睛他就、他就不爽!
总之,分辨不出来的种种情绪,大概都是不爽吧。
禹天泽回过神,听到外面又有人叩门。
无疑这还是他那个孽徒,几天以来天天这样,做着和以前一样的事情,又因为眼睛被他封住,处处出错经常进来。
让他异常烦躁。
尤其是,当禹天泽想起这厮以前做这种事情的时候是基于什么心态的时候,整个人都产生了一种爆炸的情绪。
手痒……但那狗蛋伤势还没痊愈,揍起来分分钟就要死人。
忍无忍,禹天泽周身爆出明亮的雷光,一瞬间,把整个内舱都炸了一遍。
——不得不说,青雷火云舟上所有的材料都那么结实,即使禹天泽愤怒一击,这所有的摆设内部的环境也没什么改变,大概,也就是雷光乱窜了点。
外面的人听到这动静,耐心地等了一会儿,还是开门进来。
之后,他踩着雷光,一步一踉跄,把准备好的饭食又乖顺地送上去。
当然,这还是没有以前的精致,看起来也还是耗费了更多的精力。
禹天泽觉得自己能要狂躁。
他一伸手夺过餐盘,再一摆手直接把孽徒掀出去,顺便轰然一声门响,那内舱的门,也再度被猛烈关上了。
而舱外……
牧子润拍拍衣襟,站起身来。
被掀出来但是半点也没有摔疼,见里面那人在盛怒之下也没有伤害他——那么再怎么显得盛怒,其实也不是真正的气愤吧。
与禹天泽这几天的烦躁暴躁狂躁不同,时间越久,牧子润反而逐渐淡定下来。
智商也回归了。
老实说,这样的情况比牧子润在这么快暴露后所想的任何一种都要好太多,而师尊对他的容忍度,也让他心里很是诧异。
虽然他一直知道师尊对他自己在意的人很好,看起来很冷酷其实再心软不过了,他也没能料到在他这么“大逆不道”的时候,师尊不仅没有露出非常憎恶的表情,也没有把他逐出师门,甚至还会担心他受伤把他带回来,在他一装病就给他喂药——好吧是塞药。
这样的师尊,无疑让牧子润更想要……跟他亲近了。
当然了,牧子润也知道,师尊不会这么快消气的,或者说,不会这么快冷静的。他的心思对于师尊来说,应该也属于“轰天雷”的级别,一时间想不通真是太正常了,尤其师尊耐心那么差,想不通的时候很容易变得……更想不通的。
这时候,他应该主动送上去让师尊出出气,或者说,装装怜让师尊更心软,所以,这眼睛被封了,说不定还是一个机会也未知。
之后的事情,就是这样了。
牧子润“瞎着”眼睛拖着“病体”每天继续服侍师尊,师尊不愿意接受他也不勉强立刻回去重做再送过去刷存在感,因为不能用神识嘛,他又看不见,修士在只剩下其他几种五感的时候灵敏度就更差了,所以当着师尊的面撞撞墙摔几跤这种事,也是再正常不过。
他完全没有“有错就改”,反正上次怎么撞,下次还是怎么撞。
就算每天都显得很狼狈又怎么样?反正只有师尊一个人看到了,他越惨,说不定师尊心软更快——要不是怕做得太明显,他其实还以更惨一点。
只是师尊的智商也没问题,他小小装一下怜还好,要装得太过突破了师尊的心软点,那就是真惨了。
青雷火云舟在高空里盘旋了好几天,就像禹天泽的心情一样,以极快的速度横冲直撞,而这么横冲直撞到后来,也没撞出个真正的目的地来。
终于有一天,那青雷火云舟,停在了一座城池的上空。
牧子润感觉到誓元蛊的蠢蠢欲动,显然,那刘仁星和楚孟两兄弟,应该就在这个城池里了。
宝舟化作一道流光,直接砸在了城外的山道上。
出现在地面的,就是一身紫袍的华美青年,再并上一个相貌极为英俊的年轻人,只是年轻人的双眼似乎被什么东西掩住了,看起来竟像个瞎子一样。
前面那个大步流星,后面那个紧跟而上,却在即将撞到紫衣人的刹那,被那紫衣人倏然转身,一指头推到后面去了。
年轻人面露苦笑:“师尊……”
紫衣人:“……”
他用手指一拂,那年轻人眼睛上挡着的东西,就立刻消失了。
同时,也露出了一双极柔和的眸子来。
牧子润顿时感觉到脑袋一轻,神识以扩散了,眼睛能够看到了,师尊又出现在他的面前了!
心情真是太好了。
当然,牧子润也是不会得意忘形的,他目不转睛地看着禹天泽,就像是看着什么极珍爱的宝物,充满了温柔与眷恋。
禹天泽耳根飞快地闪过一抹红色,转过身,没理他地往城里走。
牧子润赶紧跟上去。
然而还没等到他和以前一样走到禹天泽身后一步处——事实上他离自家师尊起码还有三尺的时候,禹天泽再度转过身来。
牧子润:“师尊?”
禹天泽的目光很凌厉,生生地把他定在了这个三尺距离之上。
牧子润眼中闪过一丝哀求。
禹天泽的身体僵硬了三秒钟,视线挪动到了两尺的地方。
牧子润顿时温柔一笑,快走两步,就站在“两尺三八线”不动了。
禹天泽冷哼一声,再度转身,大步流星地朝前方走。
牧子润也不再去挑战自家师尊的神经,他就保持这个距离,偶尔不小心走前一步,在禹天泽将要反应的时候又立刻后退,就像是自己忘了似的,最终,还是忽前忽后地,一直亲密地跟随……
禹天泽觉得,走得真是太糟心了!
事实上,他也习惯于孽徒站在他稍后的位置,所以总是反应不过来,到底那狗蛋到底是故意的还是非故意的?总觉得是前面那一种——但秉承着不欲随意冤枉他人的意思他也不会胡乱猜测。
结果就是想得太多心思烦躁,刚好了一点的心情登时变得更不好了!
……真是够了!
正暴躁地往前走时,突然间身后有人突然拉住他的手,禹天泽对牧子润没什么戒备心理,一时还是没反应过来,居然真被拉住了!等反应过来后,禹天泽还没甩开,牧子润就好像做错了什么事似的突然放开——
禹天泽:“……”
一口气堵在胸口里。
好想揍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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