闻言转身与之四目相接的男人罕见地皱了皱眉。
唐宁未尝料想,自己会听到思华年这样的提议。
其实,先前她险些受辱却始终不曾动用念力去反抗的时候,他就业已推测出了个中缘由。
但是……
“我不准。”猜到对方何出此言的唐宁忽然萌生出一股子愠怒,他面若冰霜地回以三个字,然后就毫不犹豫地想要继续前行。
“尹芙姐他们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到。”谁知女人并没有买他的账,而是兀自站在原地,微不可察地垂着脑袋,“而我……没有能力救你出去。”
“我不需要依靠你。”
“不要逞强了!你现在根本连走路都觉得很吃力了吧?!”
此言一出,唐宁不由自主地敛了敛眉。
他不喜欢撒谎,但与此同时,他亦不想承认自身的无力。
于是,两人就这样面对面地站着,一时间皆是沉默不语。
这时,滴滴答答的水珠突然从天而降——紧接着,天空中就落下了淅淅沥沥的小雨。
沙沙的雨声充斥在两人的耳边,仿佛天地之间唯此动静。
“身体是我的,我要怎么用,是我的自由。”直至思华年忽然低下头去,用低沉的嗓音说出了这么一句强硬的话来。
“别搞错了,你的身体是我的。”只不过说这句话的时候,她全然未曾想过,回复她的,竟然会是此等更加强硬甚至可以说是不讲道理的话。
因此,思华年完全愣住了。
她不自觉地抬起脑袋,干瞪着面不改色的唐宁。
“你是要与我一起繁育后代的女人,不要随随便便把身体交给莫名其妙的家伙。”
话音落下后的三秒,目瞪口呆的女人总算猝然还魂。
都什么时候了?!为什么他还能若无其事地说出这种存在严重歧义的话啊!?不!不对!谁是要跟他一起繁育后代的女人啊!!!
还没能从心理上接受自己与对方没有血缘关系的事实,思华年下意识地在内心如是咆哮。
“有工夫在这里胡思乱想,不如快点跟上来。”然而,唐宁却如同压根没瞧见她被雷劈的表情似的,这就自顾自地转过身去,迈开了步子。
瞠目结舌的女人真就缓过劲儿来,跟了上去。
不过,她不是去表示妥协的。
“你听我说,这是没有办法的办法了。”思华年一边快步行走,一边仰头盯着始终目视前方的男人,“我先把身体的控制权交给他,让他救你出去,等事情了结了,我再想法子把身子夺回来!”
“一旦你主动把身体交出去了,就不可能再收得回来。”
“啊!?”
从未听闻此等说法的思华年禁不住当场一愣。
可两秒过后,她又猛地回过神来,皱起了一双秀眉。
“你骗我的吧?!”为了阻止她这么做。
“我没那么无聊。”她居然质疑他所掌握的知识。
思华年终于语塞。
他……貌似确实不是这样的人。
“不要想多余的蠢事,跟我走。”
语毕,唐宁千载难逢地握住了思华年的手腕,拉着她不由分说地往前走。
险些忍不住想要坚持己见的女孩终究还是阖上了张开的双唇。
他已经很累了,她不想再增加他的负担。
更何况,要是主动给出的控制权真的收不回来,那么那个坏大叔指不定什么时候就会反咬唐宁一口——这是她绝对不愿看到的。
是以,她只能强忍着内心的不安,愁眉不展地跟着唐宁在雨中快步前行。
不一会儿,两人穿过唐宁儿时的故居,来到一处僻静的庭院。
这时,一路坚持的男人终于支持不住,晃晃悠悠地倒向一边。
所幸女孩眼明手快地扶住了他,才令他得以重新稳住了脚跟。
差点又要哭出来的思华年使劲撑起了唐宁的身子,随后迅速抹了抹脸上的雨水,迫不及待地环顾四周。
“我们先到那里躲一躲。”她看中了不远处的一座小亭子,眼见四下空无一人,便把唐宁的一条胳膊搁在自己的肩上,半扶半扛着带他走到了目的地。
果不其然,刚小心翼翼地将男人安置在座位上,她就听见了他喘气的声音。
像他这么厉害又要强的人,只有实在到了承受不住的时候,才会变作如此。
思及此,眼泪禁不住又要夺眶而出。
不过下一瞬,她就猛然想起了一件很重要的事。
“是不是应该先把伤口包扎一下?!”
对啊!她是不是被吓傻了?!怎么连这种最基本的要务都给忘记了!?
“不用。”
“那怎么行!?”
“已经不流血了。”
思华年闻讯一愣。
怎么可能呢?那么大的伤口,还伤在脖子上!膝盖,膝盖也不停地在动!
难以置信的女孩忙不迭蹲去,撩开对方的裤脚管,盯着左膝上的创口瞧了半天,还真没瞧出什么流动的液体。她又瞪大了眼珠子霍然起身,扒拉着对方的左肩仔细观察了他的颈部,竟然发现那里的伤处也已开始凝结。
她惊讶地看向唐宁。
“我跟你不一样。”
对方只扔给她这么一句话。
可她还真就听懂了。
他很强的嘛……耐受值又高……所以,伤口愈合得比一般人要快,也不是什么特别奇怪的事情……
思华年心想,她大概可以稍微松一口气了。
于是,她真就吐了口气,再次东张西望地查探起周围的情况来。
“这是哪儿?安不安全啊?”
“是父亲送给母亲的园子,旁人不得擅自入内。”
话音刚落,头一回听闻唐宁谈及生父的思华年就不自觉地愣了愣——好在她的脑袋转得还算快,立马就抛开了那些油然而生的儿女情长、伤春悲秋,将注意力集中在正事上。
“你是想在这里等待救援?这倒是可行的,因为尹芙姐给我的微型发射器,是可以实时发送信号的。”说着,她轻轻拍了拍藏匿在腰身上的小物件。
“她收不到信号。”不料话刚说完,对方就猝不及防地泼了她一盆冷水。
“啊?为什么?!”
“被屏蔽了。”
“那怎么办?”
“我会想办法。”
“哦……”
思华年将信将疑地点点头,但转念一想,她又意识到了一个显而易见的问题,因此忙不迭提醒唐宁道:“不对,我还想到一个事儿,你那个二哥,是不是也知道这个地方?而且,他应该能推测得出,你会躲在这儿?”
“他进不来。”面对思华年一连串的疑问与忧虑,唐宁却只是轻描淡写地作出回答,“其他人也一样。”
“为什么?”她不理解了——只是“旁人不得擅自入内”而已,这跟“无法入内”是两码事吧?
“父亲命人设置了复杂的自动认证程序,只有他本人、母亲和我可以通过验证。”唐宁难得耐心地给出解释,却叫闻者当即又生一问。
“那……那我是怎么进来的?”思华年指着自个儿的鼻子,疑惑道。
“我准许的。”唐宁又变回了那个惜字如金的他。
“就是说,只要你们三人中的一人同意了,那个什么认证程序就会放行?”然而,思华年却好像能够神奇地领会他的意思。
她看见对方略作颔首。
还真理解对了。
“这么说,这里暂时还是安全的。”
唐宁不再说话,安静地表示默认。
思华年得以再舒一口气。
接着,她抿了抿唇,双眉紧锁着,一**坐到了男人的身旁。
“你要不要紧?”明知道对方绝对不会向她示弱,她还是忍不住要发此一问。
“死不了。”他合上眼皮,不咸不淡地作答。
“不要动不动就‘死’啊‘死’的好不好……”她闻言心头一紧,拧着眉小声嘀咕道。
“……”
“算了……那你渴不渴?饿不饿?这儿哪里能找得到水和食物吗?”
说罢,女孩作势就要站起身来。
感觉到了身边人的动作,唐宁正准备习惯性地说一句“不需要”,就遽然睁开了才刚闭上的双眼。
下一秒,已然起立的女孩就被一股不期而至的外力给拽住了。
思华年回身垂首,映入眼帘的是唐宁忽然抓住她左手的景象。
怎么了?
她不明就里地抬起脑袋,迷惑地注目于几乎从来不做这种事情的男人。
孰料她刚要开口询问,一阵剧烈的震动就猝不及防地向他们袭来。
对此业已有所觉察的唐宁即刻眸光一转,瞄准了异动发生之处——果然不出所料,在距离亭子不到二十米的草坪上,一只庞然大物突然破土而出,顷刻间将周遭宁静的氛围破坏殆尽。
“这……这是什么呀!?这里怎么会有这种东西!!!”须臾,他就听到耳边传来了思华年惊慌失措的喊叫。
这也难怪——别说是她了,就是素来处变不惊的他,也从未想过会在此地见到此等异物。
帝宫是何等戒备森严的场所——而他所在的私人花园,又该是多么不容亵渎的圣地?怎么会冒出这样的怪物?
没错,赫然入眼的,是一只体长约有十米的巨型昆虫——这种原本绝不该存在于帝宫内部的变异生物,居然活生生地出现在他们的面前!
只见那只怪物竟突然挪动着它的无数条毛茸茸的腿,冷不防转过身子,拿它黑漆漆的头部对准它们。
叫人不由得双目圆睁的是,它的脑袋上,竟然长着一张神似人类的脸——那张脸,甚至还突然对着他们莞尔一笑!
目睹一只大虫子顶着张“人脸”对自己怪笑,思华年只觉鸡皮疙瘩掉了一地。
但是,她与唐宁都深知,眼下绝不是大惊失色的时候。
本来是想稍作喘息的男人当机立断,这就神情肃穆地离了座位,举步挡在了女孩的跟前。
伤痕累累却挺拔依旧的身影立于身前,令思华年登时回神。
这个人,是要保护她。
都已经伤成那样了,却还是毫不迟疑地将她护在他的身后。
他从来不会给出动听的语言,只会固执而坚韧地……用行动证明一切。
这就是他——布洛诺斯·艾利斯·唐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