据柯诺所言,那个同样业已不在人世的女人,记恨唐宁母子夺去了她在布洛诺斯十六世心目中的位置,是以,打从知晓唐宁母亲存在的那一刻起,她就萌生了除之而后快的念头。
随着时间的推移,这一执念越来越深,使得那个女人几乎发展到了丧心病狂的地步。
最后,她终于找到了合适的时机——在布局整整两年之后,趁着十六世出宫视察的天赐良机,痛下狠手,并且得手。
然而,得知唐宁母亲死讯的十六世,却因碍于皇后庞大的家族势力,被迫放弃了为心爱女子报仇雪恨的打算。
他开始极尽冷待之能事——用冷暴力折磨他的第二任妻子,以此宣泄自己的愤怒与仇恨。
没过几年,十六世的第二位皇后也撒手人寰——带着无尽的怨恨和不甘。
而这份难以化解的怨念,无疑已经延续到了下一代的身上。
“那个恶毒的女人想要一举杀死你和你的母亲,而她的儿子——布洛诺斯·艾菲斯·洛熙,则继承了她的遗志,一门心思企图让你身败名裂,然后死得毫无尊严可言。”
柯诺言说至此,使得思华年早已不自觉地沉浸到悲愤的情绪中去,全然忘记了适才这两个男人异常对话的内容。
“现在,可以有一个办法,让这所有的一切,都重新来过。”
直至对方冷不防说出这样的惊人之语,令她遽然回过神来。
会有这种好事?!
思华年难以置信地瞪大了眼,目不转睛地盯着说话人,却见他面沉如水地眸光一转,与自己四目相接。
“杀了这个女孩。”
可是,她做梦也没有想到,紧随其后的,竟然会是此等叫人瞠目结舌的说法。
“她是布洛诺斯·艾菲斯·洛熙及其生母的祖先,一旦她死了,历史就会重写,那对心肠歹毒的母子,就会不复存在,你的母亲……说不定就会马上复活。”
话音未落,男人阴沉的目光业已落回到唐宁同样透着寒意的眸中。
“所以,你就在华年的食物里下毒?”
此言一出,心头一紧的思华年总算是明白了唐宁冷不防抓住她的手——不让她吃饭的原因。
只是……这个跟她不怎么稔熟的男人,真的要置她于死地吗?
“我不会让她死得太痛苦。”
那她是不是还要感谢他手下留情啊喂……
思华年忍不住嘴角抽搐之际,唐宁的整张脸都已经冷到南北两极去了。
“做得到的话,你就试试看。”他一边张嘴放出如同威胁般的话语,一边攥着思华年的手站了起来。
柯诺则同样面无表情地看着他徐徐起立,并以余光目睹了女孩被迫随之一同站起的景象。
“母亲会因为有你这样一个弟弟而感到耻辱。”
说这话的时候,唐宁已经不假思索地离了座位。他侧着身子,仅略微侧首,冷冷地瞥着纹丝不动的男人——然后,他就兀自抓着思华年的那只手腕,拉着她头也不回地举步离去。
走出餐厅之后,他并没有停止前进,而是始终抓握着女孩的右腕,带着她一路远离。
直到沉默许久的思华年冷不丁停下了脚步,才使得有所察觉的唐宁不得不跟着驻足。
“唐宁……”回头去探的这一刻,他恰好听到女孩迟疑着唤了他的名字。
那种相当弱气又小心翼翼的口吻,一下子就叫他心生不悦。
“干什么?是想去死一死吗?”
四目相对的一刹那,听似冷酷的话语也不期而至。
思华年登时一顿好窘。
“谁要去死了……”她撇了撇嘴,嘀咕道。
奈何男人只是冷冷地斜睨着她。
她刚才的口气,不就是在体现那种“了不起”的委曲求全的精神吗?
见鬼的是,他的脑中当即不受控制地蹦出如上想法。
于是乎,有晨光铺洒的廊道里,一男一女一个抓着手腕一个被抓着手腕,一个冷眼一个窘脸,形成了一幅诡异的画面。
然不知何故,思华年却觉得莫名温暖。
“谢谢你。”
“……”
“说起来,你是怎么发现我盘子里的东西有毒的?”突如其来的话锋一转,令原本不知该作何反应的唐宁随即有了方向。
“他用念力改变了食物的性质。”而他,很快就发觉了这一异常。
思量至此,唐宁忽然意识到了一个问题。
“可是,好奇怪啊,我总觉得……他好像不是真的想要杀了我。”
无巧不成书的是,下一秒,眼前的女孩就说出了他所发觉的疑点。
“我跟他虽然不是特别熟,但是我记得,他是很擅长用火的。”回忆起初见之时那一团团轰然而起的烈焰,又想起这大半年来一起出战时所见识的场景,女孩不免若有所思,“如果他是真心要杀死我,完全可以直接用火烤了我,那样的话,就算你想救我,也根本来不及。你说,他何必用一种不是自己最拿手又容易被你看穿的方式?”
对方一本正经所言说的,亦是唐宁已然迅速想到的问题。
除却女孩所分析的种种,他还记起了一件事。
获救后的这两三天里,他的念力只恢复了不到十分之一——换言之,那是得有做得多明显,才能让这样的他觉察到男人所动的手脚?
瞬间明白了什么的长官大人,心情突然变得有些糟糕。
诚然,他的念力下降了,脑子也跟着不好使了,居然在女孩之后才洞察出问题的本质……
算了。
沉着脸注目于思华年的唐宁冷不防神色一松。
是她的话,他也不是完全不能接受。
毫无预兆地,他挪开了定在女孩脸上的视线。
见男人松开了手,自顾自地转身起步,没有收到任何回复的思华年有点儿急了。
“喂……难道你不这么觉得吗?”她忙不迭抬脚追上了唐宁,伸着脖子观察着他的脸色。
长官大人不理她。
“真的呀!而且你看,你一下就把我安全带走了,他也没来追我们。”
长官大人继续目视前方。
思华年郁闷了。
她就是不想冤枉好人嘛……唔……好人……那个人究竟能不能算作“好人”,她是说不清啦,但是,他应该也不是真的准备滥杀无辜吧……只是……他实在太思念自己的姐姐罢了。
思及此,心中忽生惆怅。
尹芙姐,罗桑……我想你们了。
时隔两日,她仍是没法彻底接受昔日同伴业已消失不见的现实。
要是……要是他们还在,该有多好……
她情不自禁地抬起眼帘,凝视着前方径自前行的背影。
如果是他们的话,一定会是一对很好的父母。
如此,他就不会孤身一人。
不由为之心疼起来的时候,身前的唐宁似乎忽然感觉到了什么似的,冷不防止步回过头来。
不知不觉中泪眼婆娑的思华年猛地惊醒,她赶忙别过脑袋,抬起手胡乱抹了抹自个儿的脸。
事已过,境未迁,可她还是不想让他看到她掉眼泪的样子,她不想……勾起他悲伤的回忆。
只可惜,思华年拼命掩饰的动作,还是没能逃过唐宁的眼睛。
不理解女孩缘何突然流泪的男人左思右想,只得出了“这泪水乃是与方才之事有关”的结论。
哼……明明一副要替那个男人开月兑的样子……他还以为,她不会觉着委屈。
误会了的长官大人冷不防开始思考一件事情。
尽管他的人生字典里从来都不存在“安慰”二字,但是……
“我不会让他动你。”勉为其难地留下这短短一语,长官大人看似不紧不慢地扭过头去,却没有重新跨出脚步——仿佛是在特意等待着女孩一般,他站在原地一动不动。
闻言不禁一愣的思华年傻傻地瞅着他的后背,片刻后忽觉顿悟。
是她的错觉吗?好像自从记起尹芙姐是他的母亲后,他就变得有点儿温柔了呢。
是吗……是啊……原来,他们也不仅仅是在失去。
扬唇浅笑的女孩渐渐平复了嘴角,满怀欣慰地走上前去。
“我才没在担心这个,我就是肚子饿了来着。”
“……”
“难不成你都没觉得饿吗?”
“……”
“对了,你认得去厨房的路吗?”
“……”
“好吧,那我们就一路走一路问吧。”
那之后,唐宁虽然未尝回以只言片语,但到底还是与女孩一同走在了柔和的晨光里。
自这天早晨起,思华年一见到柯诺就多少觉着有点儿尴尬——并不是因为是日所发生的不愉快,而是在于……每次他俩碰面的时候,唐宁就必定会出现在她的身边。
她头一回发现,原来他是个这般言出必行的男人。
直想扶一扶额头思华年如是想。
不过,无语归无语,她这心里头还是有些感动的。
只是……她不希望因此而破坏了他们舅甥之间的关系啊……虽说比起这个,他们两个如今更像是上司和属下抑或客人和主人的关系……
暗自叹息的思华年未尝料想,更让她眉角直抽的事情还在后头——当天晚上,唐宁居然理直气壮地躺到了她的床上。
“你这是做什么?”思华年自然无法任由事态如此发展,这就站在床边干瞪着若无其事的男人。
“我说过,不会让他得手。”奈何唐宁闻言却是面不改色心不跳——他淡定地抬眼看了她一眼。
“不是……你……”这跟他大晚上的还杵在她房里有何干系?
险些月兑口而出的女孩于下一秒恍然大悟。
他这是……要二十四小时给她当贴身保镖的节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