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雅别致的客厅,一张铺陈红绸软缎的椅子上,王译信端坐着。
他一身合体,整齐的儒衫,俊美无匹的脸庞此时略显几分僵硬,阴沉,不过王译信底子好,依然俊美若神仙下凡。
鬓角处垂下几率发丝,更凸显他与生俱来的仙气。
可惜无人欣赏王谪仙的美貌……因为客厅的门紧闭,然外面多人闲谈的声音时不时的传进屋里。
“什么时候开始?”
“许是王大人紧张了。”
“定国公夫妇已经到了。”
“顾大人到了么?”
“就快了。”
“不知陛下会不会来。”
“纵使陛下不到,赏赐也不会少了。顾大人的圣宠谁也比不上。”
有人低沉的问道:“我不管谁到了,只想知道我们什么时候能进去观礼?”
“尹大人是王四爷的亲家,你看咱们什么时候能进去?”
说话的人也有五六十岁了,头发花白,要背微微弓着,论官职他并非等候在门外的人中最高的,爵位更是没有,然每一个人都很尊敬这位身穿儒衫的老者。
他是国子监祭酒,一向以公正,博学,提携读书人闻名。
尹薄意同样一身儒衫,可以说来到文正伯府观礼的人,无论职位高低,全做儒衫打扮。
年轻人手中拿着扇子,风度翩翩,公子如玉。
听见国子监祭酒的话,尹薄意对其拱了拱手,含笑道:“以我推测,这得看王四爷气什么时候会消。”
一个简单至极的拜师弄得声势浩大,莫怪王译信不高兴。
今日不论官职,爵位高低,只论谁收徒,谁是主角,因此王译信才敢把重臣勋贵拒之门外。
何况王四爷一惯很有性格。对不请自来的人冷漠些也不奇怪。
正在众人一筹莫展时,王译信贴身长随明哥儿躬身道:“夫人已备好茶点,请诸位大人去雨花阁享用。”
“可王大人……”
“夫人已经让小姐来劝。”
明哥儿继续道:“一会小姐便到。”
一听有未出阁的女眷,还是顾三少钟情的闺秀。众人大多有心离开此地。
站在门口的人大多是王芷瑶的长辈,便是王芷瑶见了,在众目睽睽之下也算不上失礼。
他们其中很多人对王芷瑶印象模糊,只记得她是个清秀,沉稳的小姑娘。
可就是这位不显山不漏水的小姑娘把京城最有名的年轻俊杰套住了。
如今谁不晓得王七小姐是顾三少的心上人?
说实话,他们还挺想见见王芷瑶的,她到底有何魅力让顾天泽对她情根深种。
在此之前,顾三少对任何女子都不假辞色。
王家明显摆出‘待客’的态度,他们不好再站在门口,尹薄意率先移步,“王谨之甚疼其女。唯有王侄女能劝得住。”
首辅同尹薄意去雨花阁,旁人也不好再站在此处,只能舍下对王芷瑶的好奇,去雨花阁品茶。
一会功夫,客厅外聚集的人散得干干净净。
“当当当。”
“进来。”
客厅门推开。王译信抬头,“除了你之外,没人在此时过来。”
王芷瑶穿了一身墨绿的衣裙,脚步轻移动,白净秀美的脸庞多了几分的无奈,“爹在闹脾气么?一会我再来?”
“我只是收一个徒弟而已,用不用满京城的权贵都来观礼?”
王译信毫不客气的对王芷瑶抱怨:“陛下是故意的。一准是故意的。”
“您是只收学生,可谁让他是顾三少呢。”
王芷瑶把一杯清凉败火的凉茶塞进明显火气旺盛的王译信手中,“别人想要热闹还没机会呢。”
王译信灌了一口凉茶,道:“我只感到陛下在皇宫里笑得很开怀。”
“……爹……”王芷瑶眨了眨明亮的眸子,天真无邪般拍手赞叹,“您同陛下有此心灵感应。好了不起呐。以后岂不是陛下想什么,您都知道?”
“瑶儿!”
王译信差点把凉茶喷出来,好不容易咽下,对着爱女生闷气。
“爹,别气。别气嘛。”
王芷瑶含笑靠近,为王译信顺毛,“您生气,我都不晓得怎么办了。”
“还不是因为你招惹了顾三少?”
“可当初只有他肯帮我,肯对我好。”
“……”
王译信再大的怨气一瞬间也消失了,反而安慰起王芷瑶,“我不是不得意阿泽,只是陛下太爱看热闹。”
“三少说皇上不会出宫来官礼的。”
“该知道的,陛下不会少知道一点,自然有人通风报信。”
“所以爹更该坦诚面对众人,如此才能让陛下郁闷,您越是生气,皇上岂不是看得越开心?”王芷瑶摇着王译信的胳膊,“您把显贵重臣拒之门外,以后在朝廷上见面不会尴尬么?别让旁人有机可乘,方才我看到马巡抚了。”
“他也来了?”
王译信面色凝重,“果然是厚脸皮,让你娘小心点,他夫人……也不是善茬,看似忠厚老实,其实心机颇深,对谁都很和蔼亲近,转身就能把想谈甚欢的人给卖了。”
“您连他夫人的性情都晓得?”
“……”王译信不好说前生的经验,打了个哈哈,道:“知己知彼,百战不殆。”
王芷瑶抿嘴打趣,“爹读了好几卷兵书,只怕只记住这一句。”
“胆敢取笑我?明日交上来十篇大字。”
“爹……”
“这事没得商量。”
王译信道:“瑶儿去看着点你娘,她性情直,不大会转弯,别让人有机可乘。”
“您保证不再生气?”
“不生气啦。”
“方才我来之前,也见到定国公夫人,她变了好多,把我从头夸到脚,和蔼极了……”
夸得王芷瑶都觉得脸红,在定国公夫人口中。她跟仙子差不多。
王芷瑶道:“就是听着赞得是旁人。”
王译信道:“大体不犯错就成,此时她想起同你好好相处了,早干啥去了?定国公夫人想得事情旁人不明白,你……紧跟着顾三少就行。她再敢算计你,我直接去找定国公说理去。”
“您说皇上会给定国公选个什么样的妻子?您不是同陛下有心灵感应么?”
“你怎么也好事起来了?”
“这不是京城最热门的消息么?很多人在猜,听说皇后娘娘的人选被驳回了。”
“你去问顾三少。”
“啊。”
王芷瑶眼珠一转,叹服道:“皇上真是宠他呢,但是哪有儿子给父亲另寻妻子的道理?尤其是定国公夫人还在……”
“陛下……”王译信同样摇头道:“他都不知怎么疼顾三少好了。谁表现出对顾三少亲近,谁就是荣国公夫人,陛下如何都不选一个对顾三少有恨意的女子。”
“女人心海底针,陛下有窥视人心的本事?”
在很多影视剧,言情小说中,皇帝都会被耍一群女人耍得团团转。
女子全部都是演技实力派。能把男人玩弄于股掌之中。
王译信道:“三宫六院没陛下玩不转的,只要他认真对待,谁也糊弄不了他,无论男女!”
纵使在乾元帝不久人世时,依然无人敢挑衅他。
明哥儿的声音从外面传进来。“四爷,四爷。”
“何事?”
“王大爷等人求见四爷。”
王芷瑶抚额,该来的总会来的。
纵使王老爷子在临终前将王译信出继到外房,依然无法完全杜绝王大爷等人骚扰。
随着王译信的官职越来越高,爵位越来越显赫,王家人绝对会因同一个祖宗的理由贴上来。
“听说他们的日子不好过。”王芷瑶对明哥儿口中的‘等人’比较感兴趣。
她听说王芷璇最近销声匿迹,不知今日会不会主动上门来。
王译信想了想说道:“告诉大哥等人。我不忍相见。”
明哥儿道:“怕大爷等不肯走,奴才方才也见到了二爷,他也说今日只为庆贺四爷收得佳徒。”
“他们在服孝期间,我不便相见。”
王译信打发走了明哥儿,话说得明白,王家几位爷总不至于硬是闯进来。
怎么说。王家还要脸面。
“爹就不想祖母么?”
“如何不想?”
王译信怅然道:“想是想,该做得事情我不能不做。我不是忘本的人,接济关照王家有出息的子弟,我不会推辞,然大哥一家我是不会再靠近的。二哥虽是志大才疏,但比大哥好得一点是懂得审时度势。我如今出继到外房,父亲过世,我们同宗房内房早已出了五服,本可另立宗祠。”
“您会另立宗祠?”
“瑶儿。”
王译信自嘲道:“你爹我没你想得心软。”
前生的种种,今生的波折,王译信对兄弟早已没了手足的情分。
不是他们瞒天过海,想讨好王芷璇兄妹和太子,蒋氏怎么可能自尽?
他连蒋氏最后一面都没见到。
他不肯服软,王家人对他是又打又骂,最后明明是王家在夺嫡中站错了队,却把失去爵位的罪名加到王译信头上,让他受尽世人的嘲讽。
这些他本以为遗忘的记忆变得格外清晰。
“想要从我手中得到好处,你祖母身边会多好几位孝子贤孙,哪日你祖母去了,我同王家的缘分便彻底的断了。”
“祖母不会来寻您?”
“她怕你娘。”
王译信苦笑着摇头,“你忘了你娘曾经一脚踩扁了香炉?你祖母在有些事儿糊涂,偏心,也喜欢富贵荣华,但也不是全部糊涂的,她晓得在哪里日子过得更舒坦。”
出继分家时,王译信什么都没要,每月都给老太太送银子使,有好东西也不忘给她送去一份。
最近笔墨斋的生意越来越好,工匠们制墨的手艺直追王译信前生。再加上乾元帝给的金银赏赐,王译信日子过得很宽裕。
他不仅积极为王芷瑶准备嫁妆,同时给老太太送了两处小庄子。
王家不至于揭不开锅,可老太太手中有银子。又是王译信的生母,她在王家真真是过着众星捧月的日子。
“爹不会是想等祖母亲自上门来,您才见伯父他们?”
“瑶儿。”
王译信示意王芷瑶闭上嘴巴,但对女儿的聪慧却很欣赏,“文昌兄说我不懂他的难处,我便让他看看如何护住妻子,又能尽孝。”
*****
在文正伯府门前,明哥儿送王家人离去。
王家老少大多无精打采,耷拉着脑袋,其中以王大爷最落寞。
他无法再入仕。又丢了王家族长的位置,整日无所事事,去哪都受尽嘲讽,闲言闲语弄得他几乎发疯。
同他仕途断绝相比,王四爷为官顺风顺水。仕林声望也好,王四爷俨然成了朝廷上备受瞩目的臣子。
他自持过继到王译信的亲生骨血,想来王译信对他会略有不同。
然而王译信却忽视他彻底。
王芷璇兄妹也以游学,排解伤痛的借口出京游历,直到今日还没归来。
本来他不同意,但老太太同意了,他便不敢多言。
“二弟就这么走了?”
“既然四弟说不忍相见。还是别让四弟为难了。”
“一笔写不出两个王字,纵使他出继依然还是咱们兄弟,如今四弟收徒,哪有咱们不帮衬的道理?”
“大哥,算了。”
王二爷劝道:“咱们身份尴尬,给四弟最大的帮衬便是不惹麻烦。”
“二弟好生没用。你可是王家的族长。”
“既是知晓我为族长,大哥不肯听我的话?”
“……你。”王大爷满脸通红,恼道:“我是为了谁?还不是为王家着想?”
“我只提醒大哥一句,今非昔比,正经算起来是我们巴望着四弟。亏欠了四弟。”
王二爷拱手道:“大哥想见四弟,我不敢阻拦,只求大哥莫要牵连王家,惹四弟不快。若是大哥一意孤行,小弟我也只能不顾血脉亲情,行王家族长的权利。父亲既然把王氏家族交给我,我也不希望将来无颜面对列祖列宗。”
“走!”
王二爷带着来人迅速离开,只留王大爷一人。
文正伯府邸满门煊赫,往来皆为香飘鬓影的命妇以及高冠博带的重臣勋贵,王大爷再大的脸也不敢直接凑上前去。
在府门口转悠了半晌,他一跺脚,冷哼一声,“忘恩负义的白眼狼!”
事到如今,他也只能在嘴上占些便宜。
在王家同文正伯府必经的路上,一处茶楼临街的窗户悄然敞开。
“怎样?我就说王四爷如今心里除了七妹妹母女外,谁都没有,只有哥哥您还对他抱有希望。”
“……”
王端瀚略显黑瘦,站在窗后先见到王二爷等人,随后又看到去酒肆买醉的王大爷,消瘦的脸庞露出几分对嗣父的不耻。
一别数月,嗣父王大爷依然还在买醉度日,怨天尤人,不曾为儿女,家族考虑。
这样无能的人竟然是他的嗣父?
王端瀚为自己不值。
他目光看向文正伯府方向,想来伯爵府一准煊赫异常。
王芷璇冷笑道:“哥哥还对王四爷有所期盼?他如果心里有咱们兄妹,会不理会咱们?他如今再大的富贵也是虚的,是顾三少带给他的,一旦顾三少……他还想得富贵?”
“小妹为何总是揪着顾三少不放?你就确定他活不过十八?”
虽然王芷璇没有明说,可王端瀚还是能感觉出王芷璇话语里的含义,“刚刚回京,满耳朵都灌满了陛下重宠顾大人。我说一句话,小妹别生气,没有真本事,顾大人不会有今日。你别因为顾三少心悦七妹妹就……轻视他。”
“轻视?有眼无珠的顾三少,难道我不该轻视他?”
王芷璇冷笑的弹了弹手指,“看上王芷瑶,以后有他受罪的,就算王四爷偏心王芷瑶,也救不了她。”
王芷瑶就算现在风光,将来也只能凄凄惨惨的做寡妇,等到顾三少战死,她再散步点闲话,定让乾元帝认为是王芷瑶命不好,克夫克子!
同王译信一样,王芷璇也晓得乾元帝为顾三少的死杀了多少人。
当年,四皇子为湮灭证据自断臂膀,那段血雨腥风的日子,她陪着整日忧心忡忡的四皇子一起渡过的,甚至为了安抚四皇子,她还小产过。
她的付出并没白费,她成了四皇子的白月光。
也因为她小产,永安侯对她格外的体贴。
王芷璇慢慢攥紧拳头,此番回京,她不会再渴求王译信的庇护,她要堂堂正正的站在四皇子身边,并让如温玉的永安候世子正眼看她。
王端瀚晓得王芷璇的心结,不再提王芷瑶。
“妹妹,你去何处?”
“我想去拜访马姐姐。”
“马大人不是去文正伯府了?马小姐没去?”
王芷璇仔细看了看王端瀚,“马姐姐家世好,性情爽利,年岁也同哥哥适合,可是哥哥……俗语说强扭的瓜不甜,马姐姐有心上人了,哥哥别让马姐姐为难。”
“我……”王端瀚脸庞发红。
“哥别怪我说话直,等到你功成名就,自然有天之骄女配你。”
“我提起马小姐并非对她有意,只是想你出入马家小心些,你同马小姐非亲非故,她凭什么对你掏心掏肺的好?别被她算计了去。”
“马姐姐不会害我的。”
王芷璇自信的一笑,上辈子马明燕可是她最好的闺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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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师傅在上,弟子顾天泽拜见恩师。”
顾天泽直挺的跪在王译信面前。
今日,他没有穿戎装,也没像往常华服罩身,罕见的他穿了一身儒衫,俊朗的脸庞多了几分君子如玉的气质。
君子如风,温润守礼,掩藏起他一身的锋芒英气。
顾天泽能做到这步,足以看出他对王译信的重视。
王译信心里不是滋味,如果他不是瑶儿的父亲,顾三少不大会如此‘顺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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