齐芳说几天后,就听说严雯跳了弱水河,尸体到最后都没找到。♀
说道这儿,爷爷的眼中的光熄灭了,松垂的眼皮下遮盖着如死渊般的悲哀,这种悲哀经岁月沉淀已变得凝固,让柳烟觉得有些透不过气来。她抓紧爷爷的手,心里想到——爷爷的雄心就是那会死了的吧!随着他的战友、他的爱人,葬在了雪域高原,葬在了弱水河沉沉的泥沙之下,柳烟突然很愧疚,若那天自己真受辱自尽了,爷爷怕是再也不会活下去吧!她觉得今天真不该勾起爷爷这么多伤心的往事。
爷爷并不知道柳烟的想法,他似乎还没把故事说完。
——军官听完后心里十分悲愤,但一时之间又不知道该如何发泄,他告别了齐芳,来到严雯家去一中路过的弱水河边,他不知严雯是从哪里跳的河,他只想找到严雯,不论是生还是死。他沿着河岸往下走了两天,直走到三门峡那里也没找到严雯,后来他又转了回来继续寻找,路过河坝村所在的岸边时,在伸进水里的树枝上捡到了一只女子的布鞋,军官也不知道那是不是严雯的,就在那里给她起了一个衣冠冢。
他将那些凝结着自己爱意和严雯眼泪的稿纸全烧在了严雯的坟头,并发誓一定要查出严雯真正的死因。严雯的死明显和王俊彦那个恶少有关,军官打听到王俊彦在县委教体局任职,便寻了去,但那里的人都说王俊彦就在那里挂个职,从来不上班。他又向别人打听王俊彦父亲王副县长的办公所在,但县里的人说王副县长这段时间一直在固州出差。军官在王俊彦家附近转悠了两天,都不见王的踪影,他估计恶少肯定也去省城了,只好从其他方面入手。
军官回到严雯家的村子,老乡们居然还认得他,当他提到严雯时,老乡们都不知道她的死因,只说那么好的一个闺女有啥想不开要自寻短见,询问之余,老乡们都说严家今年遭了霉运,一个月办了两场丧事——原来,严雯没了后,她女乃女乃伤心之下也随她走了。♀
军官找到严雯的家,但严家的大门是锁着的,虽然严雯的父亲严守业肯定在县里上班,但军官知道,严守业是不会告诉他任何事的。好在老乡们告诉了严雯后母高秀兰的娘家所在。
军官一直认为严雯和后母关系并不融洽,自己去问严雯的事,她后母未必给自己说,再说她后母高秀兰就算不在家也不一定是回了娘家,但抱着只有一丝线索要去寻找的想法,军官费尽心思,终于在临县找到了高秀兰的娘家,有幸的是高秀兰还真回了娘家,——那是个个头很高的妇女,岁数也就比严雯大个七八岁。
高秀兰知道军官和严雯的关系后告诉了她严雯失踪后发生的事。
——严雯自从上班后一直不愿回家住,但有一天晚上,严雯突然回家了,平时挺利落的姑娘居然衣衫不整,脸上手上还有许多淤青,整个人就像丢了魂似得,让人一看就想到不好的事情。果然,严雯说她被人糟蹋了。
高秀兰记得严守业刚开始是很愤怒的,厉声问严雯是谁干的?严雯哭着说是什么俊彦。
严守业听到坏蛋的名字后反而皱着眉头坐下了,问严雯究竟怎么搞的,严雯说她前一天和那个叫什么俊彦的畜生吵了一架,结果第二天上午在校门口散心时就被人打昏了,醒来后发现自己被绑在弱水河边的水闸房里,只有那个畜生在旁边,看到她醒后就强行占了她的身子。♀后来那个畜生走了,她硬是把绳子一点点磨断后跑了回来,她央求严守业报案,说若能把那个畜生绳之以法,她即使是死也就心甘了。
严守业想了半天,居然说他本来就有意把严雯许给那个畜生,既然现在生米煮成了熟饭,那不如今天就去那个县长家把日子说好了让严雯嫁过去。
严雯当时整个人都呆愣住了,既不再哭叫,也不再说话,高秀英实在气不过,就在严守业走后偷偷把严雯放跑了。严雯走的时候,给高秀兰磕了个头,说“谢谢妈!”
柳烟疑惑道:“不是说女乃女乃和她后母关系不融洽吗?”
爷爷摇头道:“有些事,有些人,有些感情都是会随着时间的推移而改变的,烟儿,听爷爷说。”
——那个军官也有这样的疑问,高秀兰似乎看了出来,就问军官知不知道她回娘家的原因。
军官当然不知道了,高秀英于是告诉了他关于她自己和严雯这对非亲生的母女之间的事情,高秀兰因为个子太高,所以二十五了嫁不出去,娘家的一个亲戚就把一个安水县的县干部介绍给了她,那就是严守业,高秀兰其实很不原意嫁个这个和她父亲一般大的男人,但高秀兰的父亲却觉得这事挺好——虽然女婿老了些,但毕竟是吃公家饭的。
高秀兰嫁过来后才知道严守业还有个女儿,但一直住在单位,高秀兰偶尔见了,两人也不说话。严守业还有个母亲,但严守业从来不闻不问,高秀兰毕竟是农村出来的,乡里孝顺公婆的传统让她不能接受丈夫的这种不孝行为,所以有一天偷偷装了一头巾自己做的馍馍去看婆婆,没想到在婆婆家见到了严雯。后来,严雯对她就亲近了许多,有时回家了还会和她聊聊天。
后来严雯出事了,严守业所作所为让高秀兰彻底对这个男人感到寒心,所以严雯和婆婆的丧事办了不久后她就回娘家了,她不想和一个冷血动物住一起。
军官觉得高秀兰说的应该是真的,便继续听她说严雯的事。
放跑的严雯很快被她父亲抓了回来,原来严雯跑回了一中,高秀兰实在想不通挺聪明的严雯当时为什么那么傻要自投罗网,被她冷血的父亲轻松地带了回来,回来后的严雯整整哭了一夜,第二天早上突然央求高秀兰帮她烧点热水,说她要洗澡,那时节的农村那里有洗澡的条件,只有县里才有热烘烘的澡堂子,高秀兰无法,最后只好用勺头浇着帮严雯洗了澡。之后,严雯换了一身教书经常穿的藏青色衣服后就安静地在院子里坐了一下午,脸上的表情一会儿像是在笑,一会儿又像是在哭,等严守业回来后,严雯对严守业说自己想通了,既然都成了王家的人,那嫁就嫁吧!
但严守业说自己已经找过王县长了,但县长说这两天忙,让严守业和严雯先等一等。
严雯当时冷笑了一声,说这事迟了会生变,他们王家的人能等,自己万一怀了孩子,肚子大了,丢的就是严家和他严副部长的人。
严守业想了想后便赞同了,当天傍晚就带着严雯去了县里,但严雯经过弱水河时突然从严守业车子的后座上跳下来翻身跳进了弱水河,秋天水大,等严守业叫来人,严雯早不知道被河水冲到哪里了。寻了几里地,人没找到,严守业觉得没希望了,就在家里随便办了个丧事。结果,高秀兰的婆婆听说孙女死了,伤心之下第三天也没了。可恨严守业从头到尾竟一点泪都没掉过,高秀兰觉得自己瞎了眼,就然跟了这么个男人,就主动回了娘家。
军官终于知道了事情的始末,他下定决心,不论付出始末代价,他都要要了王俊彦的命。
军队里对枪支管理非常严格,所以军官回到部队后准备了一把刺刀,然后开始像其他士兵一样正常训练、正常作息……
柳烟已完全沉入到往事之中,爷爷却突然“哎呦”了一下,柳烟急忙扶住爷爷,问他怎么了。却听爷爷懊恼地叹息道:“人老喽——不中用了,看我这记性。”柳烟以为爷爷遗漏了什么没讲,却见他揉揉坐久的腿脚,然后站起来用毛巾拿住木质锅盖后用力掀了起来,一股白气升腾而起,恍如《聊斋》中鬼怪出现的前景。
“嗐!这叫什么馍馍,又青又僵的。”
——原来是祖孙俩说事忘了时间,馍馍蒸的时间太长了,以爷爷的手艺还没蒸出过这样糟糕的馍馍,他老人家觉得有些“晚节不保”。
“没事的,我来拾掇。”柳烟将第二笼馍馍也麻利的收到竹箩里,继续用干净毛巾盖好了,再将余火往灶膛里拨拉了一下,抹了桌子,放好椅凳后才把凉了的笼屉提了出来,擦洗干净了放到了窗台下。
爷爷看着孙女忙碌的身影,心里涌起了无限的怜爱,丫头大了呀!而自己,不知道还能活多长时间,今年天凉了后,跛了的右腿疼了好几天,岁月不饶人,不服老不行啊!
柳烟收拾完厨房后把爷爷扶到了堂屋,屋里的陈设一如以前,枣红的供桌上一个黄铜香炉,上面正中一张主席的旧年画,两边大红底的主席体对联——“虎踞龙盘今胜昔,天翻地覆慨而慷。”
左边的墙上是许多的照片和奖状,那都是柳烟从小到大的记录和荣誉,只有在边上不起眼的地方贴着一张十寸的黑白照片,照片上一伙年轻人身穿背心和军绿运动裤在进行篮球比赛,背景是绿色的营房。照片虽然泛黄,但过去了这么多年,还是平平整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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