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晚美得令人心碎。红颜白发,缠绵不休。两人紧紧相拥,冰天雪地里,情火盛放的太过炽烈。墨色衣衫,碧色衣裙,在风中凌乱纠缠。
这是他们今世的唯一缠绵,不知是否还有机会。
若是再也无法相见,且让我死在你的怀中。
贪欢成痴,如醉如狂。
她本以为是自己真心可鉴,才终于换回父母的复活。想不到真相竟然会是这样!苍茫的天地间,她感到自己渺小如斯,可悲如斯。
她失去了这么多,最终却不过荒梦一场。
她害了那么多人,最终连深爱的男人也为她众叛亲离!
她怎么能够眼睁睁地看着,他陪她继续沦陷!
她摩挲着他的白发,轻声给他唱了一首歌,在他安然的梦境中,静静地站起身来,毅然决然地离去。
不敢回头,无法回头,她注定无路可退!
一路走来,满目皆是疮痍。战火纷飞,血流成河。逃难的百姓,在这乱世中命如蝼蚁。
他们蜂拥着逃往心中的圣地,却如何能够想到,等待他们的只有另一场杀戮!
她被人潮推搡着,不知会飘往何处。
“官兵!官兵来了!”
有人惊呼一声,百姓立刻四下逃散。城门口混乱不堪,不时有人被踩在脚下,成为别人的踏石。
正在这时,忽然听到一个熟悉的声音响起:“大家不要慌,跟我来!”
“神明!神明救我!”
百姓纷纷跪在地上,仰望着半空的神鸟。干涸的眼中闪烁着希冀。
那人立在神鸟之上,衣袂翻飞,神色清然。然而,再怎样的故作潇洒。也掩饰不住满目的悲悯。
城门已开,他引着他们逃往安全之所。
无意中扫了一眼,却不由得微微怔住。
他看着满身血污的她,不顾一切地冲了过来。
“卿浅!”他从青鸾上跳下。惊喜交集地呼唤着她。
她只是默默地望着他,没有说话。
“卿浅!你们去了哪里!我找了你们一夜!你可知我有多担心!”
原来,那么美的一生,不过是一夜幻梦。
他们为之倾尽心血,到头来仍然只是虚妄。
“卿浅!过来!师叔带你离开!”
他对她伸出手,她却摇了摇头。
一直忧伤不语的离痕,这时也开口唤道:“卿浅,跟我们回去!”
“回去……”卿浅凄然一笑,“又能回哪里去……”
“墨沨在哪里?我们去接他!有什么事我们一起面对。我相信一切都会好起来!”
“我所犯下的罪孽。由我自己承担。离痕。青鸾……师叔……请你们好好保重……”
人潮汹涌,他们渐行渐远。师叔翕动着嘴唇,似乎对她说了句什么。只可惜风声掠过,只听得到世人的惨呼。
他们就这样擦身而过。却触不到那近在咫尺的救援。
卿浅转身独自离开,仿佛还能听到那悲切的呼唤。
她闯进魔宫,找到了烬天。
烬天似乎早已等候多时,见到她的刹那,放声狂笑起来。
“你果然不负所望!这场游戏真是有趣至极!”
“我现在终于明白,并非是我毁了你的帝国,而是你毁了我的一切!”
“不错不错!不愧是宁媗的女儿,真是冰雪聪明!只可惜你明白的太晚!从一开始,就是我设下的圈套。我恨不得看到你往里跳,想不到你竟心甘情愿沦陷!否则的话,你在我的帝国任意妄为,我怎么可能毫无知觉!我就是要放任着你的堕落,让你陪着我一起成魔!宁媗那般的清高傲世,她的亲生女儿却在步步成魔,那该是多么的有趣!”
“你不配提起我的母亲。你害死了他们,不论用什么法子,我都会不惜一切地报仇!”
“我恨透了你的母亲,我恨她总是装的悲天悯人,却从来都不肯对我施舍半分!她死的太早,我当然只能将对她的仇恨强加于你!我要报复你们!你们越是痛苦,我就越是高兴!我本就是魔!这才是魔道的生存之法!”
“废话少说!拿命来!”
卿浅幻出雪魄神剑,朝他攻了过去。他站在高高的宝殿上,狂妄地笑着:“你若是有能耐上前三步,我就将这座帝国送给你!”
卿浅刚踏出第一步,五脏六腑就如同万剑剜心,又如同烈火焚烧。但是她却强咬着牙关,逼迫着自己踏出两步。
终于踏出第三步,她感到整个地面似乎在晃动,地底下仿佛有什么叫嚣着,召唤着她的沉陷。
森森鬼手,拖着她一同堕落。
她强自忍住心中的惊惧,暗暗念着墨沨教她的仙诀,低低地吟出了子规幻曲。
雪魄剑朝他直逼而去,他站在原地,一动不动,任由剑气割裂了他的骨血。
污血四散,他的嘴角露出了诡异的笑容。
“卿浅小心!”
随着这个声音,卿浅被人带起,抓到了青鸾的背上。
原来是师叔循迹追来,及时出手救她。
她还未回过神,就见那四溅的污血化作无数血魔,咧着血盆大口,怪笑着朝他们聚来。
那笑声令人毛骨悚然,倘若不幸被咬上一口,立刻就会精血尽丧!
师叔抓着她说:“我们走!”
她不断地挣扎着:“我要报仇!”
“凭你之力,根本就无法报仇!你这样只会枉送性命!”
“大不了同归于尽!”
“就算是同归于尽,你也绝无可能伤他半分!卿浅,听师叔的话。先保住性命!”
师叔不由分说地制住她,往魔宫外飞去。
烬天阴森森地望着他们的身影,却并没有去追。他自有后招,用不着亲自动手。
他们飞出魔宫。却见到易裴带着离恨殿,玉杳带着断音宫,以及冰妘带着天界诸仙,将他们紧紧地包围其中。
师叔大吃一惊:“易裴。你们怎么会在这里!”
易裴冷笑着说:“师叔,这句话应该我们问你才对吧!身为离恨殿的二主人,被我们尊位师叔的仙君,怎么会跟妖女厮混一起!”
“易裴!你好大的胆子!你没有资格这样跟师叔说话!”
“师叔的所作所为,众人可都是看在眼里!或许我们误会了师叔,大概师叔只是想将她带回离恨殿,然后任由我们处置,对么?用不着那么麻烦,师叔大可以一剑杀了她!这样就再也不会招致误会了!”
“没有误会。我只是想救她出来。再也不让她受到丝毫苦难。我绝不会伤害她。更不会任由你们伤害她!”
仿佛是听到了天大的笑话,易裴‘哈哈’大笑起来:“竟然会是这样!真是太好笑了!师叔,到了现在。你还敢说不是在包庇妖女!我们早就看出,师叔暗中藏有私心。难怪这么久都没有回去向师父复命。只是想不到,竟然比想象中还要不堪!莫非师叔也同师兄一样,都被这妖女所惑!如此妖魅惑众,再不诛杀,只会引起更多劫难!”
“污言秽语!你简直放肆!”
师叔大怒,举着剑朝易裴攻去。
易裴更是冷笑不已:“不小心说中了师叔的心事,师叔这是要杀人灭口么!师父心如明镜,绝不会容许离恨殿如此藏污纳垢!我向来敬重师叔,还是奉劝师叔好自为之!”
“易裴!你算什么东西!”师叔怒火攻心,也顾不得什么身份,手中长剑毫不留情。
“我确实不算什么。在离恨殿苦修多年,却永远都只能屈居于人下!我不甘心!师叔,总有一天你会后悔今日之言!”
“你如此气量,怨不得难成大事,更加怨不得师兄与我只将离恨殿托付给墨沨!”
“师叔!你!你果然是在徇私!”易裴气恨交加,望着玉杳和冰妘,“你们听见了吗!他根本就不配为离恨殿之主!这就是证据!请帮我禀告天帝!”
玉杳对卿浅恨之入骨,哪里还管的了那么多!她挥舞着赤色长练,朝卿浅冲了过来。
青鸾背着卿浅,本想带她离开,卿浅却说道:“不如就此了断!”
她握着雪魄剑,迎了上去。
青鸾早已失去神力,无可奈何,只能在一边等着他们。
他焦忧地望着卿浅,只盼着能够早点结束。
生死难料的缠斗之中,他忽然大惊失色,全身如遭雷击,一动不动地怔在了那里。直到被冰妘缚住,都毫无知觉。
他竟然看到——
一根彩羽从玉杳的衣袖中缓缓飘落!
他呆呆地看着它散在风中,竟然泣出血珠!
悲喜交集,爱恨纠缠,他大声呼唤道:“彩凤!彩凤!你在哪里!”
玉杳冷笑一声:“有本事去断音宫救她!”
卿浅见到青鸾被擒,蓦然收起剑势,面无表情地说道:“放开他,我跟你们走!”
玉杳幻出锁仙丝,将她死死地缚住,狂傲笑道:“你早该清醒,这才是属于你的命运!像你这样的异类,根本就不配拥有幸福!”
“你说的不错,这才是属于我的命运。”卿浅望了一眼正与易裴大打出手的师叔,心中哀叹一声,半晌后说道,“我知道你还喜欢墨沨,你应该相信他。他不过是被我用妖术蛊惑,才会不知不觉改变。他的心里一直都忠于离恨殿,也一直都想回去。只是我……我是妖女……他无法解月兑……你这样对他们说,他们会相信你,也会相信他。如此一来,他和师叔都可重归正道。”
“我早就知道是这样!墨沨心存正道,一定会再次回到我的身边!”
卿浅面色宁和地望着师叔和青鸾,在心里暗暗说道,只要墨沨和师叔能够无恙,她心甘情愿受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