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天夜里,屋外下起了雨。滴滴答答的雨声在寂静的黑夜中像一曲清脆的乐声,叩响在灵汐和离让的心头。他坐在躺椅上,她靠在他的胸膛上。她的泪水却打湿了他的衣衫。她说:“对不起。”
他也说:“对不起。”
她说:“没有我,你就不会死。”
他说:“没有寡人,你就不会失去家人。”
她抬头,看着他。他们眼中早已晶莹透亮,在烛火的光线中,像是荷叶上的露珠。他突然笑了,用手抹去她眼中的泪,“第一次见你,你就在哭。现在,别哭了……”
她笑了,再次靠在他的胸膛上,说道:“伍大夫是一个忠臣。之前那些都是我故意骗你的……”
“寡人知道。”他抚模着她的头发轻声说道。
她又说道:“其实我一直在喝凉药,所以没有怀孕。”
“寡人知道。”他回道。
她再次仰头,带着些许稚气,“还有什么是你不知道的?”
他笑笑,“寡人什么都知道。”
她看着他深邃的眼神,“那你知道我爱你吗?”
他这次没有回答,只是怔怔地看着她,然后突然抱起了她,吻上了她的唇。那夜,她彻底释放了自己。她看着他的眼神,从他的眼神里,她仿佛看到了他的灵魂,那爱她如生命的灵魂。在那一刻,她觉得她的身体是如此的自由,没有了仇恨,没有了复仇,没有了苦难,剩下的,只是极大的自由,奔放的自由。那自由变成了宽恕和满足,然后刻成了亘古的回忆。她觉得,她像是一只涅槃的凤凰,在浴血后重生。
那古老又陈腐的爱恨情仇早已经随风而逝,只剩下两具灵魂对彼此的爱慕,那感天动地的爱慕,那美丽又纯洁的爱慕。他和她之间的距离和混沌都消散,他们蓦然发现,彼此的心是那么的近。
叶子总有凋落的一天,生命也总有消逝的一刻。当那最后一刻来临时,他们反倒没有太多的忧伤。
那天,天有些阴沉。太阳躲在厚重的云层后面,像是知道有生命要消逝一般,不敢探出脑袋看一眼。微风吹着树叶沙沙作响。他和她坐在银杏树下,她依然靠在他的怀中。他说:“灵汐,你要好好地活下去。为了寡人,要好好地活下去。”
她眼中的泪早已汹涌泛滥,却不想让他察觉,她尽力忍住,才从鼻腔中发出了一声“嗯”。
他说:“寡人,此生有你,已无憾。”
她用手捏住鼻子,平复了许久,才用带着哭腔的声音轻轻说道:“我也是。”
他抚模着她耳后的秀发,“别哭,好好……照顾自……己……”
她又“嗯”了一声。
然后她没有再听到他的叮嘱,她知道他已经去了。她卧在他的胸口上,久久没有起身。她多想这样一直在他的怀中,即使只是一个梦,但却希望是个永远不要醒来的梦。一段情,短暂悠远。她从前不知道他的情深,知道时,她只希望时间能慢一点,再慢一点。只是他终究是去了,带着她的爱和恨,离开了她。
银杏叶还在随风飘舞,落了他们满身的金黄。她突然想起那一日,他对她说的那句话:“灵汐,不要逃避。”
灵汐讲完这个故事早已经泣不成声,她回想起这段往事,就像是又经历了一遍生死离别。她哭得太伤心,以至于晕了过去。
夭夭赶忙扶起摔倒在地的灵汐,“夫人,夫人……”
可是灵汐毫无反应。蔺子期在一旁说道:“大概是伤心过度,晕了过去。”
这时从屋内走出了一个跟灵汐差不多大的女子,“公主,公主……”
夭夭从这个女子的年龄判断眼前的这个女子应该就是青儿,夭夭问道:“青儿?”
青儿点点头,然后和夭夭一起将灵汐扶到了房间中的榻上。青儿看着灵汐,立刻哭了出来。夭夭见状说道:“你家公主应该是伤心过度,休息一会儿应该没事的,不要太担心。”她说完拍了拍青儿的肩膀。
青儿抬起挂着泪痕的脸颊,看着夭夭道:“姑娘有所不知。自从主公离世后,夫人就一直很伤心,这一年来把身子都哭坏了。”
夭夭看着灵汐沉静的面容,叹了口气。
蔺子期对青儿说:“你家公主今日身子不适,我们就先回去了。明日再来。”
青儿点点头。夭夭跟蔺子期刚走出房间,夭夭又回头嘱咐青儿,“好好照顾她。”
青儿又点了点头。
天已经昏暗,朦胧的夜色将别院整个笼罩在神秘中。露水深重,四周开始起雾。雾气让黑夜更加神秘。别院前河流的流水声哗哗作响,在寂静的黑夜显得有些刺耳。
夭夭和蔺子期走在那条长长的栈道上。夭夭转头,发现别院已经完全笼罩在雾气中,叹道:“真的像仙境一般。”
蔺子期顺着夭夭的眼神转头,看到迷蒙的雾气中亮起了一点光,那应该是青儿将门前的灯点亮。他说道:“只可惜住在里面的人不是仙人,不能长命百岁。”
夭夭用肩膀顶了顶蔺子期,“从灵汐的故事里学到了点什么吧。”
蔺子期一头雾水,问道:“什么?”
夭夭一副夫子的样子,“生活中处处都是学问,处处都是知识。你要长点心,可以从生活中的点点滴滴中学到许多道理。”
蔺子期看着夭夭认真的表情,忍不住笑出来,“哎呦喂!那敢问夭夭夫子,你从灵汐的故事中学到了什么呢?”
夭夭认真地说道:“那就是,珍惜眼前人。”
蔺子期嘲笑起来,“这算什么道理,这谁都知道。”
夭夭见蔺子期竟然如此不屑的表情,忙说道:“你不要瞧不起这种浅显的道理好不好!往往在简单的道理中蕴含着深刻的人生哲理。”
蔺子期白了一眼,然后快步朝前走去。
夭夭赶忙追了上去,“你不是说要让我教你怎么讨空灵的欢心?现在我教你,你又不听。”
听到这话,蔺子期顿时停住了脚步,在原地等着夭夭。等到夭夭终于追上了他,他说道:“你能不能不要讲这么空洞的,我听得都快睡着了。”
夭夭“哦”了一声,自言自语道:“原来理解能力还不太好,还不能讲的太深奥。”夭夭盯着蔺子期看,然后摇了摇头。
蔺子期看着夭夭盯着自己,心生困惑,戏谑道:“看我干嘛?是不是觉得我很有魅力?”
夭夭假装作呕吐状,然后说道:“哎,我只是不明白,怎么有你这么笨的人?走出去千万不要说你是我的学生,这样我会很没有面子的,以后也没法在镜师界混了。”夭夭边说边将手背在了身后,然后故作深沉状朝前走去。
蔺子期站在原地,冷笑一声,“诶,我说谁是你的学生?”
夭夭走在前面,并没有理会蔺子期。蔺子期跟着夭夭走了一段路,然后见夭夭一直都没有说话,问道:“你说啊,你这上课上一半是怎么回事?”
夭夭停下脚步,露出得意又神秘的笑容,上身朝蔺子期方向前倾,问道:“想知道啊?”
蔺子期看着夭夭得意的样子,心里极不情愿回答,但还是从嗓子发出了一声“啊”。
夭夭撅起嘴,皱着眉,“啊算什么?看来是不太想知道啊,那算了。”夭夭似乎算准了蔺子期会叫住她,所以特意走的特别慢。果然,她的身后传来蔺子期的声音,“那个,想知道。”
夭夭转头道:“这就对了嘛。学生对夫子要有礼有节。”
“那你快说啊。”蔺子期催促道。
夭夭迈着大步,“急什么?我现在饿了,说话的力气都没有了。”
蔺子期拉着夭夭就往前跑,道:“那就赶紧去吃饭啊!”
“诶,喂,蔺子期,铁公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