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掖,是怎么结束的,阎立煌记忆由心,但到底是怎么开始的,他却说不清了。
是,从他接到她的电话,却听到别的男人的声音开始?
还是,他到了约定地点,却人去楼空,只留下一堆令他恨到极怒的“听说”开始?
亦或,是他看到醉得一塌糊涂的她,对着一大堆陌生人,炫耀他是她的帅男友的那一刻?
更或者,便是眼前,她用着他从未见过的表情,楚楚可怜,脆弱无助地看着他,说出他根本无法拒绝的请求,泪水从那张苍白的小脸上滑落,最后,都流进他心里,灌得满满的,是为她的心疼、不舍,难以自拔。
“莹莹,我不走。我……”
突然,脑子里一片空白,不知该说什么。
第一次,被这么一双眼睛望着,那么干净、清澈,充满依赖,这是任何演技也无法模仿的真实。
他的声音竟然微微发抖,仿佛再稍重一点儿,就会把她那本来已经很脆弱的世界,都震碎了去。
“你说……”
她的鼻音,非常重。
“说什么?”
他呆应着,只觉得她这样的声音,也极好听。
“我是不是没人要的,大龄剩女!”
他心里一个咯噔,真没想到竟然会是这种问题,“谁说的?”
轻轻抚过她汗湿的鬓角,他的眼神蓦然加深。
她鼻子一抽,哀伤流露,毫无掩饰,“他们都那么说我,所有人,都那么说……”
泪水,就像旁边洗面盆里的水龙头,啪啦啪啦地,直往下掉,更别提那口气说有多委屈就有多委屈,能挤酸了人心。
他气息一紧,低吼,“胡说!都是些没见识没常识的井底之蛙,一个女人最完美的岁月,就是三十七岁!这个时候的女人,有经历,有阅历,有财力,她拥有的这些个人财富,让她比二十七岁的女孩更有魅力,不只十年。知道邓文迪什么时候嫁给莫多克的吗?就是三十七岁!”
她声音一哽,“可是,最近听说,他们离婚了。”
他眼神扭曲了一下,“当然,那老头儿快入棺材了,他怎么值得自己最爱的女人继续为自己浪费青春,所以要早点儿放她自由,让她趁着还年轻,去寻找她未来三十的幸福。”
她仰头,“真的?”
他十分认真地点头,“当然绝对是真的!”比他初一时上男生的生理卫生课,还要认真一百倍。
她垂下眼,仿佛在认真消化他举的经典实例。
他趁机拧了热帕子,给她擦脸,继续琢磨着这半夜三更的上市里哪家医院,能联系到熟人出急诊。
“可是,他们还骂我……”
“骂你什么?爷帮你骂回去。”
“小盈货。”
“他们是大盈虫。”
“没人要的老婆娘!”
“谁说没人要,我要,我要啊!乖,把嘴张开,漱个口。”
“……咕,咕咕……臭(女表)子。”
“他们一族谱都是臭(女表)子。”
“外地打工妹。”
“回头我就让他们一户口本,连外地打工仔的都赶不上。”
“可是……”
“什么?”
“痛……”
“哪里痛?对不起,我力气太大了么?让我瞧瞧……”
他捻着她的下巴,只觉得这张小脸比起上一次在这房里时,看到的还要小了一圈儿似的。用热水擦过脸,可是脸上那森森的几道指印儿,更明显,眼角有破痕,浸了血,一大片污青也更加明显了。当毛巾擦到脖子下时,他又发现女子雪白的颈子上,也有大小不一的青紫,像是被人用力掐、挖过,有破皮,染着血珠儿。
他心头一揪,抬起女子的手臂,撸高了袖子一看,一片青痕。
表情瞬间扭曲,眸底乌云压鼎,雷光交错。
“莹莹,”可是出口的声音,却轻柔得像怕打碎了面前的瓷娃哇,“谁打你,掐你,还挖了你的?”
她摇头,“不是,不是……”
“莹莹,你告诉我,我一定让那些人……”
手,又被她攥着,一下摁在了她的左心口上,泪水打落在他手被。
“痛,这里痛。”
她双手抱着他的左手,就那么仰首望着他,仿佛一个溺水的人,充满渴望,纯稚的乞求,那么看着他。
一时,他又不知该说什么,脑子里轰隆隆地有什么东西辗过,只觉得,她滴在手背上的微温,也化成一道道赤流,从手臂传到自己的左心口,一下,一下,搅动,发痛。
“莹莹……”
“大黄,可不可以,不要走?”
“好,我不走。”
“真的不走吗?”
“真的不走。”
“那你……”她动了动,身子挨上前,“还要我的,对不对?”
他张口,声音却被噎了一噎,没能发出声。
他想,她真的醉了,若不是那个电话,恐怕就那次分手后,也永远听不到这样的真心话。也许她醒了之后,就不会记得现在的一切。包括,他飞越了二千公里,那连他自己都难以置信的疯狂,不顾一切。
然而,男子未及回应,女子却急坏了。
“大黄,你不要我了吗?大黄,你别走,别走……不要丢下我。我怕,我很怕……”
她一着急,一下从软凳上冲了起来,用力扑上他,他本是身躬着身子给她擦脸,手上的帕子一下被撞落,没想到她的冲力竟然那么大。
心,该有多急,多么惶恐?!
他被她撞退一大步,身后又是虚空,差点儿被撞倒了,眼角余光下急忙伸手去抓扶。
“莹莹,等等。”
“你说了不会不要我的,你不能食言,你不能走,别走……”
手,什么也没抓到。
他想,就这样吧,就这样,他大半夜地跨越了半个中国,不就是为了……这个女子!
收回手,将撞进怀里的人儿,紧紧抱住了。
她急切地张臂,勾上他的脖子,第一次那么急切又主动地,咬住他,就不松口了。
不知道是谁碰到到了那个开关,蓬蓬头“呜”地一声,水花喷洒而下,他们的世界瞬间一片温热,眼睛都模糊了。
她的身高有限,月兑去了高跟鞋的助力,只能高高地掂起双脚,对他的身高还是很吃力。可是她抱他抱得那么紧,他俯身揽紧她,将她抱起放在了洗面台上,她盈动的目光落下来,有什么打落在他脸上。
是水花,还是泪花。
他一时分不清,落进嘴里的温热,又咸,又甜,又涩,又难忘。
他捧着她的脸,深深地吮上去。
只要心动,有何高攀不起?!
我的晴人,我愿意把你高高托起,超越那所谓的空间和距离。
只要你,你只要伸出你的手。
我们之间,还有什么距离!
这一吻,全心全意,倾尽一切。
……
快要不能呼吸,却更舍不得放开。
他唤着她的名,反反复复,在甜美的钩引前踯躅徘徊,轻抚的背亦有轻微的颤抖,那滑过心间的一分犹豫,就被分担成了两分,让那逐热的血,开始沸腾。
捧着她,他的眉心深结。
水花冲刷过她的眼眸,明明昧昧的光影里,那好看的人只是深深凝着,忽然没了动作。
“丁莹,你知道我是谁吗?”
可笑,何时竟这样不自信了。若教老友们知道,会怎样嘲讽他堂堂太子爷也会这般懦弱的时候。
“立煌,阎立煌,真的是你吗?”
他沉沉一叹,拔开她额前的发,目光在水波中相融相绞,他高高抬起她的下巴,迫她深深看着自己。
有时候,确认一个人,只需要一眼。
“你以为我是谁?游……”
他微怒的低喃,被她以吻封缄。
在他亲手撕烈自己的理智前,他看着她眼里的渴求,竟揉着深深的绝望之色,宛如那一日他们第一次相拥而眠醒来时,他嫉愤之下而错道的那句话。
——莹莹,当初游自强是不是也在这张大办公桌上,用同样的姿势,跟你做过?
他心中一颤,五指扣紧了怀里的人儿。
心,砰砰、砰砰地狂擂入耳膜,也终于,化在她柔情蜜意的相倾相付中,一蹶不振,舍身忘尽。
怎能再让自己后悔一次?
呼吸浊重,心跳已碎。
在耳边破碎的嘤咽里,他似乎听见女子一遍遍地哭泣着。
“别走,别丢下我……求求你……你要我怎样,我都可以……我改,我都改,好不好?你答应的,你不准变,不准反悔……好不好?”
求求你……
她说了多少个“求”字,比她白日里清醒时曾拒绝过他的,还要多得多得多。
可他却清楚地知道,她求的那个人,她无以尽叙的委屈、迷惘,却并非都属于自己。
一岸岸的潮水快要灭鼎,疼痛,欢愉,漫延至全身,他在那双盈盈泪眼里,看到自己,扭曲的亢奋,狼狈的闪躲,都已模糊一片,囫囵不清。
“求求你,不要离开我!”
她突然仰起身,紧紧包住他,蜷曲的身子小小的一团,宛如置于他掌中,只需他轻手一捏,就要化为一掌粉灰。却分明是他被她的那双小手,狠狠攥住了心脏,那声声娇唤求饶的小嘴噬尽了他的血,把他的身体抽空,连心,都失去重量。
他紧紧抱着她,却蓦然感觉到,某一处悄然崩塌,那样空虚飘渺不着边际悬而难决。
“丁莹,”他拖起她的脸庞,声音喑哑,变得更狠,“就算你明天就后悔了,我也不会罢手。”
那是你说的,你亲口在我耳边求我的。
他狠狠地吻上那已经红肿到不堪的唇,偿着两人混淆的腥甜,将自己彻底抛却。
夜,未央。
谁的陈殇,成了谁的一掖沉仑。
……
在那两个半小时的飞行旅程中。
男人的手中一直把玩着女子的手机,这老式手机他早在嗯年前就不曾接触,今日重拾也颇废了些功夫。
但这些功夫,却让他收获了意外的惊喜。
媒体库里的秘密,真不少。
那个口口声声说着“不合适”、“高攀不起”的女子,竟然藏了他许多照片。
钓鱼时,那张大合照,被署名为:谁比谁大?!
他不由扯起唇角,长指拂过屏幕,便将之导入自己的手机内。
这是绝对的证据。下次两人要再为那种无聊的问题起争执,他就有最好的证据,让她乖乖就范了!
然后,一连串的都是他们一起逛那条古街时照的。当时他们一起交换照片时,他看的多数都是风景照。却不知,她竟然将偷拍的人物照全藏在了另一个文件夹里,标上各种古怪搞笑的名称。
在那纤纤柔柔的女儿心里,究竟藏着多少让人惊奇又惊喜的宝贝!
再往后,便愈发难以掩饰的秘密,呼之欲出。
偷拍!
全是偷拍。
而且,那还是两人好上之前,刚刚初识,偷拍的张数比他想像的还要多。
他认出其中一张,从他当时身着的服饰衣装来看,竟然是他初至他们公司的时候。
这个女人!
心里,好气又好笑。
看着迅速被偷走的时间,从未有过的心焦急躁在心底拱动肆虐,恨不能下一秒就出现在那女子面前,要指着这一撂撂的罪证,让她好好认罪,乖乖伏诛。
有好几张,拍摄的角度都非常特别,尽取他的神韵。他自也略懂摄影,一眼就能瞧出摄者能拍出这样效果的照片,必是极为用心。否则,不会捕捉到寻常外人绝不会关注到的,他从不轻易示人,却是更真实的那个自己。
丁莹,你有胆地再说一句拒绝,试试看!
他信心满载地飞越二千公里,只是那个女子,总能让他措手不及。
所有的预定,都被打乱。
……
清晨,阳光毫无遮拦,直直从剧大的落地窗外,射入室内,挣开了一双迷蒙的眼。
丁莹望着陌生又熟悉的天花板,设计风格古典且新潮,感觉身体像被拆了又重组,还忘了抹润滑油似的,酸涩粗糙,完全不像是自己的身体,一丝力气都使不上来。
好半晌,她的脑子一片空白,忆不起过往,辨不出身处何处。
重新闭上眼,默数一二三,开始重启自己的记忆终端。
画面,似飞速而来的列车头,轰隆隆的呼啸声里,一幕幕画面撞得她心口狂擂。
——强哥的告别单身派对。
——夫妻交拜拜,送如洞房!
——游自强,你能不能再无耻一点!
——丁莹,那个阎什么的,他有多能,持续时间多长?
——丁莹,你这没人要的老剩女。老子再不剂,老子也嫁出去了。你就是个没人要的小贱货!
然后,然后是……
——我的男朋友,又高又帅又有钱!
——大黄……
——我要你,求求你,别离开我。
——立煌,阎立煌……
老天!
顿时只觉得整个脑袋像要开裂了似地,疼得太阳穴直跳。
身体像是抽筋似的,鬓角旁似乎有气息,微微轻拂,刹时全身的神经都紧绷起来。
就像个僵尸似的,她缓缓地朝那股气流转过去,便正正对上一张半明半昧的纯男性脸庞,俊美如初见,可此时两人的距离,已全不似初见时那般遥远而高不可攀。
浓眉如刀,斜射入鬓,眼窝深陷,勾勒出立体丰铤的脸部线条,即使他此时闭着眼,凌乱的发丝让他看起来多了一分孩子气,仍然让她感觉到一种莫名的压迫感。
腰际似乎正横亘着一只粗臂,一条腿也勾缠着,她的脖子下枕的绝不是枕头。
这距离,太近,太危险。
不!
她已经把那危险吞进肚子里,种下根了?!
已经不是懵懂少女,身体某一处的酸涩、湿粘,已经说明了一切,不用察看就知道身上会留着多少那壹夜一偷一欢的罪证。
罪、证!
可恶,该死,果然这酒就是天底下最失格儿的饮料,人类根本早就应该把它给取缔了,那么这个世界就会安生许多。不会有酒后乱x,酒后驾驶,等等,搞出人命案的几率也会大幅下降。这个世界就太平了啊!
至少,她不会像现在这样——后悔莫及。
——丁莹,你特么敢钩引我老公,老娘就要你好看。你这个不要脸的绿茶婊,小贱货!
五指收紧,却不想握紧的不是自己的手。
这一整夜,他都握着她的手,不曾松开过。或者,她已经忘记,她一直求着他不要离开,手里一松开就慌乱地直掉眼泪,他不得不握着她的手,才让她能安心入睡。
此刻,她像是踩着瘟神似地,抖了一下,立即挣开了那只大手。
大手轻轻滑落在身侧,男人的眉睫也微微抖动了一下。
丁莹什么也没发现。
她压抑着想要尖叫撕扯的冲动,呼吸遽紧,心口闷得阵阵发疼,在感觉要崩溃之前,她迅速翻下了大chuang,拣起地上凌乱的呐衣裙衫,逃似地,躲进了浴室。
关门的那一声重唤,终于让黑眸洞开,那里,一片沉黯,静无波澜。
丁莹一进浴室,就看到挂在那蓬蓬头上的小呐裤,顿时觉得太阳穴更疼了。
低咒一声,扯过呐裤迅速套上,衣衫上仍留有淡淡的湿意,穿在身上微微发凉,却是一再提醒着,她经历了怎样的壹夜,狂野疯魔!
该死,怎么会这样?
她一定是在做梦!
镜子里的女人,头发散乱,容色憔悴,却掩不住红唇微肿,雪白的脖颈下,罪迹斑斑,青青紫紫叠成一片,惨不忍睹。
昨晚……
她狠狠一甩头,甩掉那一个又一个开始苏醒的片断,搅扰着脑子的清明,要把那已经一片狼籍的防守再次筑起,身夏一阵虚弱,却是深深的无力感。
一下跌坐在那张浴凳上,记忆像洪水猛兽咆哮奔来。
——立煌,别丢下我。
她就坐在这张凳子上,扑向正在给她擦脸的男人,乞讨似地求唤。
老天,该死的酒后乱x!
砰的一声,浴室门终于被打开。
室内的光线比刚才要暗了几分,淡淡青烟缭绕,没去窗帘外透入的薄光,将那个男人深峻的面容也掩去。
指间的一点腥红,在暗色里灼灼。
一口,吸得极深,烟雾一下浓烈,教人看不清男人是何表情。
丁莹心口的那股闷痛,突地一跳跳上了额角,眼底。
那暴露在空气中的身躯,精壮,结实,曲线起伏,分毫寸断之间昭示着,这壹夜荼糜。
她张口,想骂,想吼,想埋怨,可是却都堵在喉咙口。
——我是她男朋友!
大约七个小时之前,这个人应该还在京城家中,此时却出现在这里,她的眼前,她从他怀里醒来。
最终,牙关紧紧咬下,目光纠结交割,晨曦的光都黯藏。
那眼眸太深,太重,若是再多看一眼,就要被那片暗无边际的黑洞吞噬了去。
她哽着喉头,撕烈了眼神,扭开头,双拳紧紧握着,退后一步,转身跑掉。
可是还没眨下眼,女子又突然冲了回来,从她的包包里,掏出了一样东西,咬牙切齿地扔在他旁边的chuang头柜上。看来的眼神,像要把人撕碎了吞下,又像是无可奈何的恼羞成怒。
沉闷的响声,从那方传来时,男人眨了下眼,唇边似有若无地泛起一丝波澜,却又很快消失无踪,像是从来没有出现过。
他埋了埋头,发丝从额上跌落。
指间的烟头长长一截,一下打落在深色的织花锦被上,抹不去的,是那上面绣织繁复难以描摹精致花纹,牵牵绕绕,藤蔓叶支。
果然,逃得比兔子还快。
很好,很好。
丁莹,你很好!
男人眼眸一眯,颌下抽得死紧,回头将指间烟头狠狠拧灭在大大的水晶烟抽灰里,那里其实已经满满一缸,从太阳未升起开始。
不知过了多久,久到室内的微粒都仿佛停滞在阳光的穿梭中,男人一把掀开被子,走下了大船。
那船单上,似还深深印着两个印子。只是有一半,早已发凉。
镜子里,同样的位置,映着男人的像,他偏转过头,颈肩处有一个牙印儿,再转身,背上还有几道浸血的抓痕。
昨晚那小刺猬收起了一身刺,却是又探出一双利爪,倒着实让人惊奇她竟然也有那样一面。
可是不及回味,女子离开前的表情,就让男人彻底变了脸色。
浴室里立即传出乒里乓隆的响声。
从浴室里出来时,男人已一扫浑身怒色,整个人精神焕发,气色好极。
走向衣柜时,脚步突然一转,来到船边,拿起船头柜上女子扔下的小纸片,一把撕了个粉碎,扔进垃圾筒。
八十万支票,原封不动归还。
的确是个莫大的嘲讽!
可是丁莹,这从来不是你一人说了算。
……
转眼,却已是秋风瑟瑟,天阴沉沉压在头鼎仿佛随时会落下来砸个粉身碎骨。
丁莹一早掏出藏了一季的风衣,将自己从头裹到尾,围巾加上眼镜。
“丁姐?”
小诗远远看到走来的女子,试探性地叫了一声,迎上前,惊讶得叫了起来。
“你感冒啦?怎么包得这么严实呢!不说禽流感都已经有疫苗了,你也不用防成这样儿啊!”
丁莹拉下罩着嘴巴的围巾部分,露出一丝疑似的苦笑,“我的确有些感冒。不过,我这是为了防止传染他人。话说现在这疫苗儿也不能随便打,一个不小心就可能葬送终生。”
小诗被丁莹唬了一跳,丁莹拿早上赶公交时看到的新闻唬弄懂流行却缺乏常识的小姑娘,不亦乐乎。
“得了呗,什么感冒这种借口最无聊了。我看,她这根本就是半夜偷了人,光天化日的掩盖罪证。”
可怜这火眼金睛的李倩一来,就戮穿了丁莹的真相。
丁莹立即把罩子又拉了回去,丢去一个大大的卫生眼儿。
李倩毫不以为然,将话题矛盾点挑到最尖锐,“话说有关部门统计,这全国的几大假期,也就属这国庆最长最有料,正是寂寞了整整大半年还没找男人或女人的单身人士们,努力约炮,呃不,努力约会的大好时机。良辰美景,岂有虚度的道理呢?你说是吧,丁组长!”
丁莹有听当没懂。
小诗却难得来了一回速度反应,“胡说。丁姐这么洁身自好的,我才不相信那些流言,我也不相信李姐你这种馋言!”
三人立即笑了起来。
丁莹却在心里无力地哀叹,她那个算是随便打一炮么?
“只要有感情,那就不叫打一炮了!”小诗信誓旦旦般的说着,向来气色血亏的脸上竟然红霞齐飞。
李倩立即调侃,两人言语往来,立即透露出信息,小诗跟那位男友的情感似乎在这个假日里,也突飞猛进,有了更实质性的发展——已经拜见过公婆了。
丁莹想着,只要有感情就不叫打一炮了?!
可谁又知道,对方心里是怎样看待。
情到浓时也不曾称爱,莫说缘尽情绝后,只会被人说得更加不堪。
三人结伴从公交站走到公司的大厦前时,丁莹突然一抬眼,看到不远处的一家刚刚拉开大门的店,脑中迅速闪过什么,刹住了脚步。随即,她借口要买早餐离开。
“那我帮你打卡吧!”
“那谢谢了。”
“不客气。等你好事儿成了,回头咱们可是大大的受益人,加油哦!”
李倩搭上丁莹的肩头,故意低声调侃,被丁莹瞪着挥挥手拉着奇怪追问的小诗进了大厦。
丁莹顺了顺呼吸,心说跟李倩这女人在一起,真是十个心脏都不够用的。
她望了望四下,尽量避开熟人眼眸,兜了个大圈子,才溜进了那家——药店!
与此同时,刚刚驶到大厦的黑色卡宴在将近地下停车场时刹了一脚,把车停在了路边的停车点,甩上车门,大步走向药店。
药店规模颇大,足足占地百来坪,一排排的自选架刚刚可以挡住人的平视视线。
男人从其中一扇大门进如,凭着其先天的身高优势,厉眸一扫,便寻到了三排支架后女子的位置。
话说,之前若非看她跟熟悉的李倩和小诗一齐道分手,包得这样严实,还真看不出来是本尊。
男人弯起唇角,惹得小导购们偷瞄得脸红心跳,他竖起一指搁在唇中示意噤声勿扰,一步一顿,慢慢靠近女子所在的购物架,想要瞧瞧,这只刺猬打扮成个特务模样,究竟在搞什么“秘密行动”?!
侧身走过购物架时,男人抬头看了眼上方的药物品种标示牌。
白底蓝字写着:生育保健品
这范畴,有点儿引人遐思……
女子的身形还在缓慢移动,然后,停在了一排放满了小盒子的架子前,不过她没伸手拿。
他只看到,她垂在身侧的一只手,一下握成了拳头。
眉心一拧,女子从那排购物架前移开,转到了另一排。
男人立即背转过身,从旁边装饰材料的镜面反射里,看到女子停下后,目光似乎扫过一排架子,然后伸手从上面取走了什么,便迅速转身走向门口的收银台。
他立即走到刚才女子驻足过的地方,一看,性感的唇抿成一条直线。当女子已经结帐出去时,他迅速扫过了刚才女子拿东西的货贺,心说,果然如此。就大步追了出去。
丁莹一边走,一边注意着周旁无人,就从小盒子里抽出了一张叠得颇厚的说明书,直接找到“用法用量”一栏。
想来,她已经有两年多没有用过这种东西了。
曾经还傻傻地发过誓,再也不碰这种该死的东西。
凭什么那种事里,男人爽完了可以什么都不用担心,全要女人来担惊受怕。
那晚是个意外,也不能再节外生枝。
所以……
她迅速记下使用说明,留下那两片小白丸,包装并说明顺手扔进垃圾筒。
可东西不及月兑手,就连同脏物一并被人牢牢逮住,抓了个现行,完全在始料未及之中。
“你……”
“很惊讶么?”
攥住她的男人,唇角邪气地勾起,轻轻一个使力,她就不由自主撞进他怀里。
火气一下冲上眼眸,她想甩开男人的大手,脸色绷得极难看,因为被当场撞破的尴尬更淬上了几分恨意,死死地瞪向他,却仍是败在男女的悬殊差异上。
“阎立煌!”她咬牙。
他却似故意要激怒她,或者是发泄已经憋了一天壹夜的火头儿,扣住她的那只手直接举到两人面前。
小纸盒下的说明书在空中飘啊荡啊,同时让两双瞳仁剧烈收缩了一下。
不知道这个牌子的事后紧急避孕药灭子多少炎皇子孙,据有关部门统计,它却是目前卖得最好的一款。以其充足宽松的事后时间限制,以及简单的用药方式,深得广大女性同胞的推崇。
可是又有多少人看着它,能真心高兴得起来呢?
阎立煌当然不是第一次看女人用这东西,可是这却是他第一次,觉得这一幕,格外刺眼。
她那晚在他怀里流着泪,千般求他;可天一亮,就像着了瘟疫似地,一脸见鬼的表情给他溜了。还把他用来撒气的支票又掷还给他,跟着就是请假一日不得见。
好,支票的事儿算他咎由自取,认了!
他一早到公司却只得到李倩的一张代请假条儿,整整一天,抬头只看得到一张空荡荡的办公桌,顿觉那办公室竟然大得出奇,根本待不下。
当真成了,一日不见,如隔三秋?!
现在终于见着人了,竟然一来就看她准备灭他孙子,还藏着缩尾、偷偷么么的样子。
从什么时候开始,他阎立煌成了这么见不得光的男人?!
“丁莹,你很好!”
他五指一收,把她的手捏得骨头错响。
她疼得倒抽口冷气,却是倔将地咬紧牙关,直直瞪进他骤亮的黑眸。
他口气更沉,“我是不是应该感谢你,把这善后做得这么马虎?这药必须在事后十二小时之内服用,而我们发生关系已经过了二十四小时。若是你幸运中奖,我是不是……”
……
如果他把这气话又一口吐尽,回头必然后悔得想砸自己脑子。
可在面对这样一个别扭,总喜欢把什么事情都自己咽下的女子,自控力神马的都成了浮云!
不过好在,他的话被突然冒出来的陈咬精打断了。
“阎总,出什么事了?她是……她偷了你东西么?”
邓云菲在阎立煌攥住丁莹手臂时,就不管三七二十一地跑了过来。因为丁莹是背对着她而站,穿得严实不提还包着脑袋戴着大大的眼镜,一时没瞧出来。又见阎立煌抓着女子的手,手上还攥着什么东西,就直接联想到小偷么包被逮个现行,立即把手机也掏了出来。
“我帮你打110。说真的,蓉城这地方的小偷真的不少,之前我就赶了一回公交车,手机就掉了。”
阎立煌迸出一声冷笑,“没错。蓉城这地方,小偷真不少,而且一个个的还是让人不易察觉的——美人小偷。”
“阎总,您说什么?”
阎立煌根本不理睬邓云菲,伸手就把丁莹罩面的围巾和大眼镜摘了下来,塞进女子大大的风衣兜里。
邓云菲回头一看,呆愣在场,她手机里还不断传来记录员的询问声“小姐,请您保持冷静,不要跟小偷起直接冲突。请告诉我,您所在的确切位置,我们立即派警员……”
“对不起,我误会了。”
电话被匆匆挂断,邓云菲再看男女,顿时觉得自己像个天大的笑话。
可惜没有人去特别注意她的变化,她的脸色并不好,隐有几分憔悴,她也请了一日假,今日一早才从京城飞回。而阎立煌见了她,并没有问起她的情况,因为之前她请的是病假。却是抓着丁莹,不知这两人又在纠缠什么。
她以为节前两人就彻底分了,她跟着男人和男人要好的兄弟一起回京城,觉得心里终于踏实了几分。可是阎家的一场家宴,请函没有发给她。她去找人要,别人却是苦口婆心地劝她放弃,说男人根本不是她的菜,叫她早点儿死心。
好不容易等到男人扔开了那个草根女,她怎么肯放弃,好歹自己跟着他那么久,也许他蓦然回首,就会发现她的好。可好友却告诉她,那场选妃宴上,男人钦点了两家的千金,闵家和彭家。圈子里都在疯传,阎家的皇太子,马上就会有东宫之主了。
却原来,不管有没有丁莹,他始终不会选择自己。她竟然还白痴地嚷着跑来帮他抓贼,却原来,他是心甘情愿被这贼偷。
“云菲,你先回办公室,帮我把……”
男人就势吩咐了一堆工作,显是要把她立即打发走。
“是,我知道了。”
邓云菲低下头,想要彻底月兑离这种尴尬丢脸的三角状况,一下看到掉在地上的那个小盒子,包装的花纹有些眼熟,当她看清那上面的两个品名时,心跳顿时漏失。
她一下抬头,看向男人和女人。
男人根本没注意她,而是直直地看着他手里攥着的女子。那女子粉靥怒红,眼眸晶亮,一如既往的对峙,偏生就与以往不同了几分,那眉梢眼角都透露出已经被人爱怜过的娇矜之色。
难以克制的妒嫉,让邓云菲眼底瞬间风云俱变,月兑口而出,“丁莹,恭喜你了!”
在女子惊愕之下,她转身大步走掉,心里一下空荡荡的,是轻松,还是彻底认清后的无奈落寞,也不想再去细究。
……
那一句嘲讽,让丁莹仿佛被烫到,回头就想抽回自己的手。
“你放开!”
那只握着自己的大手,玉质流光,完美无缺,滚烫的热度从掌心漫延,入心,却瞬间化为一片寒栗。
男人气息一凝,将她直接攥进了怀里,枉顾周遭渐渐增多的上流人流,轻松别去她所有反抗。
她惊愕地抬起头,怒瞪。
他的笑容有香气,俯身,声音低魅,诱或缭绕,“丁莹,你比我想像的,更可爱。”
她的心脏一下收缩到麻木,只觉那熟悉的香气,生寒刻骨,“阎立煌,现实总比想像残酷!”
他抿唇,眼底焰色高腾,面上却是温柔,“莹莹,还有什么,比被缠棉壹夜的眷侣天亮就抛弃,更残酷?”
她冷笑,“我记得我有留下夜渡费,不是么?”
他一把将她扣得死紧,她也懒得再挣扎。
“八十万。”他下颌明显紧绷,目色鸷亮,“我都不知道,我阎立煌的壹夜,会这么值钱?”
她完全不示弱,“我也不知道,给阎少当了几日导游,就能赚到这么大笔导游费。”
“丁莹!”
终于,还是谁先峙不住?
“阎立煌,你有什么话就直说吧!难不成你一堂堂大男人还要我一个弱女子来负责?可我已经付了你八十万,你还不满足吗?”
女子气势汹汹地喷完。
男人一口气倏地哽在心口,黑眸剧烈收缩成针尖,死死地盯着怀里的小女子。
她竟然真说得出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