折翼天使之我的... 第二章 天使着了凉(下)

作者 : 莫莫夕夕

来到一座城,告别一个人。

这,是我那二天广州之行的总结,是我少年梦断的地方,也是年少的我关于一座城的记忆,但那两天对于我和母亲却如同两个世纪,已是生离死别两重天了。

回德州的车到来,我和爸爸,叔叔选择了最后一排落座,一路无话。巨大的悲哀矗立在未知的前方,我们都成了失语症患者。车在行驶中,没有开灯,坐夜车的**多数喜欢用睡觉来打发时光。驶过闹区,车外被夜色笼罩,没有星月,只有冷风和车轮沉闷的行驶声。

巨大的黑暗无边无际,我终于找到了巨大的安全感,丢掉了羞耻,丢掉了伪装的坚强,我开始无声地哭泣,悲伤无尽无边,一滴滴泪水没有经过演习却不约而同坠掉在了骨灰盒上。亲爱的妈妈,你能感受到女儿的伤心吗?连呼吸都在痛的伤呵,一片片撕裂的哽咽。

每一段有妈妈的回忆都在脑海里无限地放大,剪辑,拉伸,唯一不可复制不可触模。

那几年,爸爸妈妈共同执教于某小学,爸爸在那所规模不大的小学任校长,带着膝下幼女,一家三口其乐融融。爸妈都喜欢花,在校园里种满了喜欢的桅子、兰花、海棠等,除了妈妈的身体总是不太好(教师的职业让她鼻炎、支气管炎、咽喉炎等众多职业病缠身),一切都在幸福的轨道安稳运行。

恰逢教育体制改革,妈妈大学毕业,却只是民办教师,为了职称和户口,唯有放下家庭去进修,连同女儿的童年,她只得一并错过。

女儿粉女敕的童年里大部分只有父亲的记忆,那时的爸爸意气风发,去哪都带着女儿,带女儿去山间认识各种植物,了解大自然的每个神奇;在雨后去采一兜磨茹作晚餐;砍一节竹枝,做成香喷喷的那竹筒饭;拿着草杆吸食茶花上的花蜜;在涨水的季节,拿着竹箕笈去捞泥湫;走夜路时唱山歌给女儿听,或讲故事给女儿壮胆,甚至,会教女儿爬树……清贫的日子从不乏的是平常但绵长的欢乐。

爸妈从来都不是满足于现状的人,妈妈上进,爸爸亦不甘示弱,担心师专文凭抵御不了竞聘上岗的来袭,他需要充电自考本科,改学现代汉语。四岁那年,我被送往女乃女乃家,就读机关幼儿园,调皮的短发女儿,在幼儿园里因性别弄错安排与另一个小男孩共床午睡不满之下,一时玩心兴起,带领小男孩爬窗到隔壁中班游玩了一番。突然不见了两个小屁孩,幼儿园里险些报警。待事情明了后,我经历了人生的第一次劫难——被幼儿园直接不可商量地开除。

爸爸无奈地领回了调皮的女儿,带在身边。他用他不甚高大的身材挑起了生活的各种负担,妈妈和我均是他的心头肉、手中宝。薰陶着琅琅读书声,我的早慧令我直接连跳两级,七岁便成为三年级最小的学生,妈妈因此深引为傲。

几年的艰难坎坷,命运回报了爸妈坚持不懈的努力,爸爸顺利地获取了本科毕业证,妈妈则成功转为公办教师,全家把户口迁为城镇户口。夫妻双双把家还的后面经历着多少努力,多少的苦痛辛酸酿成的快乐,爸妈深有体会。爸爸更忙了,忙着筑建美好,支撑起一家人的幸福,天上人间如果真有值得歌颂的甜蜜婚姻,爸爸的那份爱与赤子情怀当在其中。爸爸甚至节衣缩食地买回了一套音响设备,在闲暇时与妈妈合唱一曲《知心爱人》,在物流横欲的九十年代,我们一家三口并不宽裕的生活中总是有辽阔阳光在自在欢跳……

爸爸也因此一直自诩为富翁,他说在他的精神世界里,因了有了妈妈和我,从未有过贫脊。

良久,我打开窗户,企图让风吹干泪水,眼睛却被寒风吹得刺痛,泪流依旧。

倦鸟归林,漂泊累了,亲爱的妈妈,您的宝贝女儿带您回家了……

爸爸替我向学校请了假,家人在操办一场葬礼,我躺在床上,昏昏沉沉地半梦半醒着。回来后,我患上了重感冒,许是那夜的寒风吹得太多。每个来看望我和爸爸的亲人,都会用疼惜含蓄的眼神瞅向我,连安慰的语气都那么疼痛。一个翻天覆地,我便失去了天堂,集万千宠爱于一身的骄傲小公主一夜间变成了身价大跌的蔡文姬,沦为了丢失了幸福的卖火柴的小女孩。

葬礼匆促,送葬的人很多,众人的哭泣和悲伤,反而让我这个唯一披麻戴孝的女儿没有那种夸张的哭天喊地,我的丧亲之痛显得那么怜悯而低调。

更为讽刺的是,下葬那天,恰收到母亲去世前读的硕士证,这似乎成了无端的嘲弄。爸爸从亲友手中一把将证书抢了过来,看也没看地就着烛火焚烧了,“人都走了,这些身外之物,留来何用?”

家人最后决定还是选择基地下葬,基地选在了老家的后山,背靠群山。这个季节除了群山青松,草地枯黄,半山腰徒添一座新坟。我抱着遗像,步步走得艰难。父母亲教学多年,口碑极好,方圆呆过的地方都有乡亲听闻消息前来送葬。

“多好的女人啊!就这么走了。”

“前阵子还好好地,这病来如山倒。”

“可怜了那小女孩,才13岁,没了娘……”

“造孽拉……。”

路边乡里乡亲的声音绵绵传来,如此真切又如此遥远。

下葬后,我忘了自己是如何下山的,但记得带回了墓上的一捧黄土,我把它装在一个精致的纸盒里,放在我的卧室,听老人们说那样妈妈以后顺延气息可以找到回家的路,不会迷路。

人群散去,独留下她在那里与青山为伴,入土为安。

之后几天,家里的炭盒都在燃烧,家人默黑地把妈妈过去的衣物焚烧,我则拼命地烧纸钱,希望她可以在另一个世界过得不再需要那么节俭。

一闪一闪的火花带走的,除了灰烬的余温还有回忆。那些年来的两地分居,见证爱情的两大箱信件与卡片,全都烟飞尘散,火光映照着我们俩父女的脸,落漠且苍白。

送别母亲后返校,元旦早已过,算起来是阳历新千年元月份。世纪初,上天送给我的礼物却是这番质的变化。身边每个人都对我小心翼翼,惟怕碰及我的伤口。班主任是爸爸的学生,对我更多一份关怀。

我心知肚明地默默感知着这些,每天照旧上课、下课、放学、吃饭、睡觉,与从前无异,该笑则笑,该怒则怒,只是心的深处似乎缺了一块,空的,空空的。

这种空缺感游注定了我人生的第一个分水岭。多年后我才明了,沦为单亲对于一个本性骄傲敏感女孩的影响有多大!

物是人非,缺了半边天的家无限苍凉。多少次,我和爸爸都会不习惯身边那份空白,惯性地在周五打算去进修学校接妈妈回来。面对的那一片校园楼房,空旷而更显落寞了,仓促地结束期末考试后,那年寒假,我和父亲没有如往年一样呆在学校过,而是选择了回到老家。

在老家期间我看望了外婆,一屋子人都围着我哭泣,让我备感压抑。数月间外婆仿佛苍老了很多,可我无法用言语慰籍这位老人,三个月前她才经历丧夫之痛,接踵而来的又是丧女之痛,白发人送黑发人,应是如何的悲怆!

世纪末的钟声敲响,人们迎来了千禧年的农历年。新千年,一切都会好起来的,我对自己说。每个电视台都在用各种方式辞旧迎新,千家万户,其乐融融,每个窗口都飘出“常回家看看”的音乐。

我的家,略显清静,我爬上楼顶,看着天边的绚丽烟花,心里在构思一篇名为“遗憾”的文章。

“树欲静而风不止,子欲养而亲不在”。这“遗憾”终我一生将如影相随。我人生中的第一个分水岭就这样在千禧年呈现在我的眼前,我的命运里。

年后下了一场大雪,周围都覆盖上一层厚雪,我终究年纪小,抛开痛楚为这场雪而欢呼兴奋,大伙你追我逐打雪战。两组对战,对方落败。对方有二人不甘心地在宣告停战后又发动了猛攻,被偷袭的我恨恨地反击,却不慎滑倒在地,对方一小男孩竟兴灾乐祸地讥讽,“没娘的孩子还这么嚣张,象个野小子。”我暗暗握紧了拳头,当他嘴里说出第二句“野小子”时,不顾他的母亲正在不远处的家门口对我们张望,我的小拳头猛地挥了上去,也不知从哪来的力气,我一下就将对方推出去老远,他在冰雪上滚动着,嘴里惊呼连连。

“听着,以后不许再说我是没妈的孩子,下次,我不会这么客气了,直接把你扔到河里去喂鱼。”我狠狠撂下这话便扬长而去。

跑回家,趴在床上,我终于开始了妈妈去世后的初次放声大哭。

这世上,离了谁地球都照样转。可是,自这个冬天起,我的世界,从此转得不会再是一样的了。

自这个冬天起,天使着了凉,她的羽毛在岁月狂风中一片片枯萎,一片片刮落,终于兑化异形,成了魔鬼。

(

(快捷键 ←)上一章   本书目录   下一章(快捷键 →)
折翼天使之我的...最新章节 | 折翼天使之我的...全文阅读 | 折翼天使之我的...全集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