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魏晚和菲利斯赶往城西的同时,莫翊的车子正开往警政厅的路上,警政厅和菲利斯的住所相距不过两公里,他们方向一致但目的地不同。♀
到了警政厅,莫翊第一时间走进自己的办公室,无视自己桌面上那些堆成小山似的文件,他努力在支票诈骗案,珠宝失窃案,信用卡造假案的进展报告和座机之间理出一小块空地来,以便安放自己的手提电脑。打开电脑,莫翊登进m国的人口数据库系统,飞快地输入“林慧,国立高等美术学院”两个关键词。片刻后,搜寻结果出来了,结果显示符合条件的只有一个人。
注视着屏幕上林慧的照片,莫翊陷入了沉思。林慧的确是国立高等美术学院油画系四年级的学生,22岁,中国人,父母双亡,五年多前从中国来到m国留学,没有任何犯罪记录。她的背景就像一张白纸,简单得没有丝毫破绽,可是,为什么一个单纯的女大学生会在昨晚取走他在百灵画廊的门卡,然后又不动声色地放回他的大衣口袋里?坦白说,她的动作极快,快得他开始的时候甚至都没有丝毫察觉,不过在枪声响起后,她抱住他的那一霎那,他从她背后的镜面装饰墙上看到了她手指的动作。虽然只是电光火石间,迅速得就像一个幻觉,不过他确确实实看到了她手里正捏着他的门卡。
为什么她要偷他的门卡?为什么案发之后她会消失无踪?还有,为什么她会出现在百灵画廊和佛里斯的俱乐部?百灵画廊,林慧的奇异举动以及佛里斯的死……一切都如交错的蛛网挡在了他的面前,也层层叠叠地挡住了事实的真相,他隐约觉得蛛网深处有些思维的灵光在闪烁,但当他努力想抓住这些片段时,林慧那双如迷雾般幽黑的眼眸总会出现在脑海里并扰乱着他的心神,
“林慧啊,林慧,你的背后到底隐藏着什么?和佛里斯的死又有着什么样的联系?”莫翊烦躁地摩挲着下巴,一夜未眠已经令他下巴上冒出了青色胡渣,此刻他极度渴望能有一杯咖啡来抚慰疲惫的神经。♀
就在他站起来想去泡咖啡的时候,手机却不合时宜地响了起来,看到是吕贝卡的电话号码,他便放下杯子拿起手机:“喂,吕贝卡吗?我是莫翊。”
“莫探长,我问过俱乐部的人,他们说俱乐部里没有叫林慧的j□j女郎。”吕贝卡在电话里说。
“或许她用的是化名。”莫翊想这不奇怪,许多在娱乐场所上班的女孩都不会用自己的真名。
“不,我按照你对林慧的相貌特征描述问过俱乐部的经理,他说他没见这样的人,而且最近他们也没雇佣过任何亚裔的女孩。”
“没有雇佣过亚裔女孩?”莫翊的目光转向电脑,胶着在林慧的照片上,照片里的人隔着屏幕和他微笑相望,眼神清澈里透着聪慧,然而那份聪慧在他看来更像是种挑衅,因为他不知道它的背后掩藏着什么样秘密或者是……罪恶?沉吟了片刻后,他说:“吕贝卡,林慧相当可疑,虽然我没有证据证明她和佛里斯的死有关系,但她说谎的举动足以证明她昨晚出现在俱乐部里一定有什么不纯的动机。”
“嗯,我明白了,我会派人调查林慧的。”吕贝卡回答到,接着她又说:“对了,还有件事要问你,你在发现佛里斯的尸体时有没有见到他的手机?”
“没有,除了确认他是否还有呼吸之外,我没有碰过他身上的东西,也没有让其他人靠近尸体。怎么了?”莫翊问。
“根据佛里斯的助手,也就是俱乐部经理所说,佛里斯昨晚似乎约了某位很重要的人见面,他支开了所有的工作人员包括他的贴身保镖,独自呆在了三楼的办公室内,还吩咐没有他的许可谁也不准上三楼。可负责守在一楼的保镖说,案发前没有人上过楼,也没见过佛里斯下楼。我们想调查佛里斯死前都和哪些人联系过,但我们翻遍了现场的每个角落都找不到他的手机,而且他三楼的办公室里很凌乱,明显有被人翻动过的痕迹。”
“手机不见了?很有可能是被人拿走了,而拿走的人很有可能就是……”莫翊不由自主地再度看向屏幕上的林慧,她依然在用那种挑衅般的目光对他微笑着。
“很有可能就是凶手。”吕贝卡冷静地接过莫翊的话——
热气伴着桃子沐浴露的芳香从浴缸里升起,魏晚伸直了双腿,把自己埋在泡沫中,水托举着她的身体,像个虚无但温柔的怀抱。她觉得四周安静极了,似乎连气流也静止了下来,此刻的自己是安全的。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她就迷恋上泡澡,她赋予浴缸的宠爱更甚于她的床,花在浴室里的钱也够买半间公寓了,为此菲利斯总是笑她:“你干脆就抱着枕头睡浴缸里算了,只是不知道有哪个男人愿意陪你在浴缸里亲热?”
对于菲利斯的调侃,她也总是撇撇嘴角,一笑置之:“在浴缸里亲热更有情趣。”
诚然,菲利斯是了解自己的,他了解她的脾性,喜恶,思维习惯……乃至她的内衣尺寸和一部分的过去。他俩是在危险时能交付生死的挚友,是行动时步调最一致的拍档,他们心有灵犀,相互扶持,但不代表他就了解她的全部。正如他不了解她只有呆在浴缸里的时候,才不用去思考浴缸之外的事情:偷窃,欺骗,阴谋,恐惧,警察的追踪以及任何已知或未知的危险。那些芬芳的气味和闪闪发亮的泡沫就像拥有魔力般,把她畏惧的一切暂时隔离了,她惴惴不安又无比贪婪地享受着这份宁静,即使它也会像泡泡一样稍纵即逝。
魏晚抬起手,用海绵慢慢地擦拭着自己削瘦结实的胳膊,蒸汽的热力令她的思绪有些发散,不期然地又想起菲利斯关于浴室的一些理论,那个剑桥大学毕业的高材生总是有着无数奇怪的理论。他说:“人在浴室里的状态是最原始真实的状态,j□j地呆在温水里,就像婴儿呆在羊水里一样,没有任何的伪装与防备,只遵从内心的本我。不过换句话说,沉迷浴缸的人也代表着他(她)严重缺乏安全感,极度渴望爱与关怀,尤其是童年时代受到过创伤的人,就像……”,她还记得菲利斯当时指了指她又指了指自己,带着嘲弄的表情笑道:“就像你我这样的孤儿。”
没错,她是个孤儿,有着非常不堪的过往。关于自己的过去,魏晚不像菲利斯那样记得一清二楚,她的回忆总像蒙着层纱,纱幕的背后藏着许许多多的面孔,他们面目模糊又丑陋不堪,她记不清他们却知道他们是真实存在的,正蛰伏在记忆的深渊里对她呲牙咧嘴。这或许是大脑的自我保护机制,记住自己想记的东西,淡化不想记住的,没必要总和现在的自己过不去。但,有些东西一旦在身体上留下了,就不是大脑能够抹去的,因为它会忠实地跟随着她直到她死去。
魏晚用手臂抱住自己的膝盖,雪/白的皮肤已经让热水泡得微微发红,上面那几道伤疤越发显得鲜艳狰狞,她打了个冷颤,皮下的神经一阵痉挛,如同被烙着般发痛。瞧,这就是不能忘却的记忆,她忘却不了伤疤留下时的情形,即使那么多年已经过去。那时的她大概只有六七岁,跟着“托蒂叔叔”过活,她不知道自己的父母是谁,托蒂叔叔说她是他从医院外的垃圾堆里捡回来的,天知道那老东西有没有撒谎?他教给她一些谋生的“本领”,然后逼着她上街去“实践”—也就是偷窃。如果偷得到,她当晚就有饭吃,如果偷不到,她当晚就要挨巴掌,酒瓶,拨火棍……总之他随手能拿到的东西。那一年的冬天很冷,暴风雪袭击了他们所在的小城,所有的交通运输都几乎瘫痪,商店都关门了,人们躲在屋内不敢外出,连动物园也闭门谢客。她一连几天都没有所获,直到大年三十的那个晚上,她两手空空地回到托蒂的住所,已经灌下大半瓶杜松子酒的托蒂正拿着拨火棍拨弄着壁炉里的炭火,之后……之后的事情她记不住太多的细节,除了他像恶鬼般通红的双眼,皮肤被炙烙时的焦臭味以及锥心的剧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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