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片清池,一条石板路,一座池中亭,如此简单的一副画面,出现在了龙卿羽的面前。♀
池边的土地上还有黄绿夹杂的草叶,石板路上已经刻下岁月流动的痕迹,池水清澈无波,几条鱼游动在只余下亭亭之枝的荷花间;若不是看到那座亭子里坐着的人,龙卿羽真的觉得,自己不过是走进了一处稍稍富贵的人家的后院而已。
但既然圣麟帝在这里,那这儿就一定是光盛王朝的象征之一、光盛皇宫;毕竟,龙君月已经有数十年没有离开过这片庞大的宫殿群了。
很久以前的他,是不能离开,后来的他,是不想离开了。
“皇兄。”石板路走到一半,龙卿羽才叫了一声;若是按规矩,他应该在池边就向龙君月行礼了,然而他们的关系并不仅仅是同父异母的兄弟以及君臣,他们还是师兄弟。
有名剑在手的人,都是平等的。
“嗯,你来了。”龙君月的双眼盯着面前桌上的小火炉,随口应答了他一句。
“我的皇兄啊,”龙卿羽微笑着走进亭子,坐在了龙君月的对面,说∶“我难道还没有一壶茶重要么?”
龙君月视线微微上移,也不知道是在看火炉上的茶壶还是在看龙卿羽,他眼中光芒闪了闪,道∶“这茶本身,自然是没有你重要,然而,它是由我亲手煮的。”
(注∶大陆上的各国并不太重视称谓,所以龙君月没有自称“朕”;这一点在前文中提到过,此处强调一下,后文中不再赘述。)
龙卿羽的眼睛微微睁大了一些,嘴边的笑容也消失了∶龙君月很少会这样说话——不是说他说不出这种富有哲理、能引人深思的话,而且这个闲隐的皇帝根本就懒得去动脑子——今天一开口就是这样的对话,他是什么意思?
“皇兄与师妹,相处得好么?”
“你看呢?”龙君月伸手,拿下了冒着热气的茶壶。若是有其他人在这里,一点会被龙君月的这个动作惊得说不出话来∶那可是在火炉上烤了很久的茶壶啊。但是龙卿羽的脸色却一点儿也没有变——他可是和龙君月一起在铸剑谷中修习过武功的,自然知道龙君月是用真气护住了右手。
龙卿羽看着龙君月熟练的动作,眼角突然一跳,他已经明白刚才龙君月所说的“你看呢”,是要让他看些什么了。
茶具还是那套茶具,动作也还是那套动作,但这一次与往常所不同的是,没有一滴茶水溅落。不仅如此,刚刚还燃烧得极旺的火,已经渐渐缩小、熄灭了。
龙卿羽自然不是因为这些不正常的事情本事而惊异的——换作是他自己,他只会做得比龙君月更好,因为这只不过是小小得运用了一下真气而已,而且有点儿大材小用了;问题在于,龙君月以前从来都没有这样运用过真气。
从十岁被名剑选中到十四岁回朝登基,龙君月只在铸剑谷中修习了四年时间而已;之后,这位少年皇帝不得不把所有的精力全部都投入政事,直到八年以后龙卿羽成年(二十岁),他任命了龙卿羽为执政王,然后就隐居在了内宫之中。
执政的八年时光当中,龙卿羽经常会来皇宫里看看这个真正意义上的光盛第一人,但他从未见过龙君月练武修行,更别说是运用真气了。
龙卿羽甚至一度以为,这个颓然的皇帝,已经把武功都放弃了。
可是今天,就在自己面前,龙君月居然如此运用真气——他是想告诉我什么?他和泫灵风究竟谈了些什么?为什么他会突然重拾武功?他……到底想做什么?
一个又一个的问题出现在了龙卿羽的意识里,令他完全反应不过来,连他自己都没有发觉,沉稳的他,额头上已经出现了一层细密的汗珠。
——他并不是怕龙君月会做什么,他怕的是,龙君月的行为会影响到那些已经开始“皇族之血”计划的王爷。在龙卿羽的脑海中,现在最重要的就是……
“喝杯茶吧。”龙君月的声音突兀的响起,打断了龙卿羽的思路,让他短暂的失了一会儿神。
“……”用力眨了眨眼睛,龙卿羽端起了面前的茶杯,“好啊。”他说。
饮茶的时候,他把刚刚出现在了自己脑海之中的那张脸,驱逐了出去。
——对我来说,现在最重要的,就是让光盛王朝,成为光盛帝国!
龙卿颉再醒来时,已经是傍晚了。屋里很暗,昏黄的光从仅有的一个小小的窗户照射进来,给阴暗的房间带来了一丝暖意;但在此刻缩在被窝当中、全身发冷的龙卿颉看来,这本该与希望相连的暖色,却反而让自己越发得感觉到寒冷。
……大概是因为……现在这里只有我自己一个人吧……
龙卿颉努力用肩膀撑起头、看了看空旷的房间,又重重的躺了回去、蜷缩起身体,“见鬼了,为什么夏无炎居然没有陪在我的身边啊?”
他睁着眼睛想了一会儿,也没能给夏无炎找到一个合适的理由,终于,疲乏无力的感觉再次浸入了他的四肢百骸,让他不得不闭上了眼睛。
在他重回黑暗之前,门外传来的脚步声,硬生生地拉开了他的眼皮;那双好看的凤眼当中,流露出了安逸和愉悦的神色。
然而,走进这栋小木屋的,并不只是夏无炎一个人。
看着面前这三张俊秀、完美的脸,龙卿颉觉得自己的病已经被吓好了(……)。
“暹漓长老、耀阳长老、伯邪长老,我龙卿颉何德合能,能得你们三位一起来看望我啊?”
暹漓、耀阳和伯邪这三位魔族,就是魔族反抗联盟的三位大长老。
“魔族三巨头。”——这是龙卿颉在多年前知道他们三人的存在时,给他们所下的定义。那时候的龙卿颉,把自己的“皇族之血”计划定为“通过对魔族的帮助和拉拢,扶持他们建立一个反抗联盟,并且由自己在背后领导;以此辅助其他王爷,最终建立光盛帝国”;这个目标很远大,需要的时间必然也很长,所以在龙卿颉的原计划中,估计直到他三十五岁才能建立起这个反抗联盟。
但从一个中年魔族口中说出的话,颠覆了他的计划∶这个世界上已经有一个魔族反抗联盟存在了,不仅如此,它也拥有组织暴动的能力,只不过“发动一场暴动”和“发动一场有计划的暴动”区别很大罢了。
因此,龙卿颉把自己的计划修改成了“以某种方式进入这个联盟,和魔族三巨头保持良好关系,运用自己所拥有的关于各个国家的知识,来帮助他们完善和执行暴动计划……最后,控制这个联盟,辅助其他王爷、甚至亲自建立光盛帝国。”
如今,他等到了机会、加入了联盟,也帮助他们实施了一场成功的暴动,但在龙卿颉自己看来,这还不至于让魔族三巨头对自己这么重视——就算是重视到了亲自来探望他吧,那也不至于一个护卫都不带,就这样*果地走进来吧?
“三位长老,可是有什么事情需要我相助的么?”
会议已经结束,而且很圆满——那些罗风国拖了很久、悬而未决的实质性问题几乎在这一次的会议上都解决了,探讨性的问题也都有了一个双方都可以接受的结果,而且陆谦不但没有再提西北军的问题,还说罗风使团会在两天后离开望舒城、回国交差,总之,这简直就是一次完美的外交会议,都可以准备开个宴会庆祝一下了。
只有一点,只有陆谦的一句话,给龙卿彰的心底蒙上了阴影,让他在陆谦那谦逊的笑容中看见了张狂、那平和的声音里听到了杀伐。
那只是一句闲聊的话,甚至前后都没有逻辑关系,甚至可以说只是用来过渡一下话题而已,然而这句话,就是让龙卿彰听出了话外之意。
并且毫无疑问的,陆谦是故意说出来的。
“罗风国……究竟是想干什么?”龙卿彰坐在马车上往鼎阳王府行去,不断在脑海中重复着陆谦的那句话,不断的加重了自己的怀疑。
车窗外的阳光消逝在天际,望舒帝都随即狠狠地灰暗了下来。
——“……这场魔族暴乱看起来还真像是有人计划好的——对了,听说你们的七王爷出去微服私访了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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