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起现今这个季节,塘上青荇早就铺满黄花,便想去看看,本来这件事可以先告诉曹丕一声,但是想起来就迫不及待的想去看看,一刻也耽误不得。
提了裙子向府外跑去,当中被一颗小石子扭到脚,恰好是遇到长亭院负责日常打扫的仆婢,帮我揉揉,也就不痛了。出门的时候特特嘱咐她,帮我告诉曹丕一声。
她笑着应是。
驾车的小厮是府里伺候的马夫,见我出来赶忙迎上来称呼夫人。我放下裙摆遮住湿漉漉的鞋子,笑道:“想起来塘上的青荇约模着开花了,想去看看。”又回头看看长亭院朱红色的大门,回身对他道:“我一个人去。”
猜想大概马夫是以为他的主人现在陪二夫人,就无暇顾及大夫人,答应的倒是爽利。
驾车赶到塘上,果然就真的看到一池塘的青荇,在水面上上铺的严实,小小的黄花高挑的站立在水面上。远处塘边几块大青石上几家的农妇头上绾着头巾,有说有笑的再用皂角洗衣服,棒槌轻柔的砸在沾水的衣服上,溅起几朵水花。
我正看得出神,一只灰色的鸽子扑棱棱落下来,落在前面不远的岩石上,白色的岩石成了天然屏障,若不细细观看,只怕没人看得见。
我找个由头支开蹲在远处的马夫,让他帮我去马车里看看是不是有带作画的笔墨纸。趁着他去马车找笔墨纸的空子,我把鸽子腿上的红绳解掉,将鸽子放飞。
红绳系着的是一铁质的空心管,拔开之后里面是一张小小的纸条,上书:夫人,我们生了个男娃,名字叫墨萧。琉珠字。
是琉珠的家书,看来她们过得很好,只要他们过得好,我也就放下心来。但是得知这个消息,还要告诉一个人,那就是琉云,他若是知道自己做舅舅了,一定会很开心的。坐在岩石上左思右想,办法倒是没想出来,马夫也没找到笔墨纸,回来禀告。
我挥挥手,道:“算了,既然没有带出来,我就不画了。回府吧。”
他愣愣神,疑惑看我,道:“夫人,咱们回哪个府?”
我有些哭笑不得,哪个府?忽然意识到,房子园子多,也是一件麻烦事,便开口道:“当然不是回长亭居。”回去总结一下,偶尔出去走走心情舒畅实在很利于身体健康。
佟儿见我这么早回来,有些拿捏不准,只是扶我下车,回房后无力躺在床上,盯着帐顶发呆。
她蹑了手脚,将门掩上,我起身扯住她,开心说着:“琉珠他们生了个儿子,真是万幸。”
佟儿也跟着我高兴,道:“这可真是喜事,要把这事告诉琉云才好。”
“我也正是这个意思,你快想个好法子,让流云能过来一趟吧。”
她低垂眉目,有些为难,“夫人也知道,琉云来觐见都是公子允许的,我们这样直接叫他过来,不仅于理不合,怕是会让别人起疑。”
她一说,我才意识到危险性,只怪刚才太过高兴,竟一时忘记私传兵将于礼不符。骇然道:“你说的是,不若明日我与子桓商议商议,只说想让琉云再教教我的马术。”
如今也没有什么更好的法子和借口,唯一能行的通的,也只有这个。我望向窗外,清风拂过,飘过玉兰的气息,又是一年夏天到了,却不知还有几度寒暑。
凌晨依然有些冷意。起来的时候特特让佟儿帮我裁了纸张,研好墨想画些青荇。凭着记忆画了满满整张纸,有些累。哈哈气,转动一下僵硬的颈项,起身走到旁边端起杯盏,茶水早已凉透,冰凉的茶水顺着喉咙流下,直激的自己一个激灵,却说不出的凉快惬意。
正想坐下休息一会儿,房门被人推开,是曹丕,我愣了愣,道:“你今儿不上朝?”
他脸色阴沉的走过来,给我一种无形的压迫感,停在我身边不过是一个侧身的距离,眸色隐忍着怒意,淡淡道:“昨天为什么不辞而别?”
我茫茫然,呆道:“我让扫院子的仆婢给你捎话,说先回来了啊?”
他的神色缓和一下,仍然很是不满:“她没给我说,很可恶。”
我点头,表示赞同:“对,怎么能这么气人,你看还是给照妹妹安排一个贴心点的,一看这个仆婢就不够细心,怎么能照顾好人呢?”
他将我整个困在椅子里,一字一字道:“你更可恶,明知道我会担心,我会担心!!!”
我起身袅袅一礼,“夫君这话说的重了,以后婉若不会再不辞而别。今天就消消气,我还有事情求你帮忙。”
我只是把他看作我的夫君,不管他年纪长幼,不管他妻妾是否成群,既然已经捆绑,就必须一步步去适应,毕竟眼下最为重要的是我要让他信我。
静谧的房中只有我俩,呼吸清晰可闻。他近在咫尺却不说话,只是凝视我,眼眸幽深无底,什么都无法看清。
我晒然,有些尴尬:“近日里闲来无事,英儿有女乃娘看着,睿儿也终日里跟着华歆,许多事也不用我操心,书也懒得再看……”
“你欲如何?”他眉毛挑挑,语气也温润不少。
我舌忝舌忝干燥的唇,道:“琉云现在也回来了,可不可以让他继续教我骑马?”
他忽然莞尔,漫不经心的说:“我可以教你,为什么非得跟他学?”
我呐呐:“你不是还要处理很多公事,不想耽误你太多时间。”
他清清嗓子,神情也变得纯净:“别的没有时间,你的事无论如何都是有时间的。就这么决定,明天我便腾出时间教你骑马。”
我愕然,再说不出话来,总不能直接告诉他我是找流云有要事相告,他再问我何等要事,难不成我还要把琉珠和墨竹的事情全部说与他听?一个男人宠女人,再怎么宠也是有限度的,我可不会天真的认为这种满天过海的事情暴露,他会不顾厉害的仍与我站在一起。
他半笑着看我的表情,终是退了一步,道:“明天我让琉云过来吧,想来你是觉得琉珠没了,流云心里难过。”
我好像是得到特赦,急忙对他施礼,谢他的成全。
琉云被传唤来时,我正和佟儿对坐窗旁,一并品尝新买来的茶叶,闭目轻含,淡香流溢。已经许久不曾再见,他黝黑的皮肤似乎更黑了,眉目间却显出以前不曾有过的坚毅,也不再像以前那样带着憨气。
我让他坐下,他还是对我露出森白的牙齿,却已经没有让人觉得好笑的模样。
佟儿起身去添置新的杯盏,我将琉珠飞鸽传来的书信递给他看,他接过去看完之后,紧紧攥拳,再松开,纸条已变成粉末。
我本以为他会留着,做个念想,“我以为你会好好收着的。”
他站起身来,神色严肃:“好好收着,总会变成阿姐的催命符,有些东西,不该留就留不得。琉云告退了。”
我目送他离开,佟儿端着茶盏站在门口,疑惑道:“他怎么就走啦?”
我拾起杯盏轻啜一口,道:“两者之选,残酷而必然。舍思念而保全性命。”
佟儿终归是不能理解,只是将茶杯默默放在桌子上,笑道:“小英儿和女乃娘玩的开心呢,要叫她们把小英儿抱过来么?”
我摇摇头,将杯盏里的茶水一饮而尽,道:“不要。我想休息一会,想些事情。”顿了顿,又道:“你也下去吧。今天我不要你伺候了。”l3l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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