廖三儿的双手和脖子都被锁在同一块夹板里,很是难受,“算了,玉娘,我不吃了,这些好鱼好菜的,你还是拿回去自己慢慢吃吧。世道越来越乱,这些东西都难得的很,你也要好好给肚子里的孩子补一补。”
一听廖三儿这话,孙玉娘脸上的笑不由得收敛了起来,她垂下眼眸,平定了一下心绪,接着劝廖三儿,“没事的,家里还有呢。来,我喂你。”说着,孙玉娘伸出纤纤洗手,轻轻地拿起了勺子,盛了一勺鸡汤,喂到了廖三儿嘴边。
廖三儿很是感动地看着孙玉娘,半晌所不出话来,只好低下头去,含着眼泪,吞下了鸡汤。
鸡汤一入口,廖三儿就不自主地红了眼眶,这位五大三粗的汉子一边没出息地流着眼泪,一边语气哽咽地说道:“玉娘,你对我真好。这个世界上,就属你对我最好。为你顶罪,我一点儿也不后悔。”
对于廖三儿的肺腑之言,孙玉娘却一点儿也不感激,她一边低下头去,重新盛了一勺鸡汤,喂进了廖三儿嘴里,好堵住他那张嘴,一边暗自在心里诽谤,‘既然替我顶了罪,就别再咋咋呼呼地嚷嚷,说人是我杀的!’
孙玉娘一边忍着心里的不耐,一边一勺勺地喂廖三儿喝鸡汤。
“咳咳,玉娘,行了,不喝了。这几日火气大得很,再喝了这么多鸡汤,我嗓子难受得很。”廖三儿咳了两声,声音很是沙哑。
孙玉娘垂下头,眼神里满是阴狠,心里冷笑不已。待心情平复后,孙玉娘抬起头,语气温柔地劝着廖三儿,“廖大哥,再喝一口吧,我熬这个汤熬了很久。♀”
听了这话,廖三儿不由得皱紧了眉毛,但并没有反驳孙玉娘,还是低下头去,揪着孙玉娘的手,又喝了一口鸡汤。
“再尝尝这个,你平日里最爱的糟鱼。”放下汤匙,孙玉娘拾起竹筷,给廖三儿夹了一块鱼肉。
廖三儿低头咬了一口,叹了一句,“有些辣。”
一听这话,孙玉娘按捺住自己的心虚,红着眼眶说道:“廖大哥,我今日里想着你,便总是心绪不宁,所以兴许是放调料的时候,把酒糟和辣椒弄混了,你别怪我。”
廖三儿看着眼前婀娜多姿的孙玉娘,叹了口气,“玉娘,我不是怪你。我只是恨我自己,以后不能再保护你了。”
听了这话,孙玉娘在心里冷笑了一声,保护我?就凭你?你是忘了那日里,你是如何说我的了么?孙玉娘心里对廖三儿愤恨不已,脸上却依旧是一副柔柔弱弱的表情,“廖大哥,再吃一口吧。”
廖三儿看着眼前娇弱的孙玉娘,叹了口气,又咬了一口糟鱼,“玉娘,你以后可不能再这么软弱了。你得坚强起来,你还要保护我们的儿子,让他平安长大,考个状元做大官,好让我们廖家光宗耀祖呢!”
孙玉娘听着廖三儿沙哑地仿佛砂砾般的声音,不由得暗自勾起了嘴角,“好的,我知道了,廖大哥。来,再吃一口。”
廖三儿忍着发粘发痒的喉咙眼,又吞了一口糟鱼。糟鱼一入口,廖三儿就不由得剧烈地咳嗽了起来,半晌也没停下来。
“廖大哥,你怎么了?”孙玉娘一把扔了手里的筷子,半蹲子,扶着廖三儿,一脸的“焦急”。
廖三儿用手掐着自己的脖子,却怎么也说不出话来。努力了半晌,也发不出半个音节的廖三儿,只好睁着眼睛,焦急地看着孙玉娘。
孙玉娘不由得垂下了眼泪,她伸出双手,抱住了廖三儿,把头放在了他的肩膀之上。然后把嘴巴凑在了廖三儿耳朵旁边,悄声说着:“廖大哥,我告诉你一个秘密哦!”
孙玉娘垂下眼眸,遮住眼里的厉色,语气却很是温柔,“廖大哥,你的孩子,你留在我肚子里的孽种,没有了!”
廖三儿被束缚在身前夹板里的双手不由得使劲儿挣扎了起来,徒劳无功地想要去揪住孙玉娘的衣服。
孙玉娘侧了侧身子,躲过了廖三儿的双手,接着在廖三儿耳边恶狠狠地说道:“一包药下去,你的孽种就掉出来了!我告诉你,那可是个成了形的男胎!”其实,那不过是一团污血肉,两个多月而已,哪里会长成一个成了形的男胎呢?
廖三儿不由自主地瞪大了眼睛,盯着孙玉娘,恨不得将她抽筋剥皮。
孙玉娘看着眼前廖三儿那副恶狠狠的姿态,不由得笑了笑,接着,她又附在廖三儿耳边,轻轻地说道:“你想说我是个毒妇么?可惜,你再也说不了话了!我在鸡汤和糟鱼里下了药,就算是只老虎,也要被毒哑!”
说完,孙玉娘不顾廖三儿那副恨不得要杀了他的神情,神色平静地站起身来,拍平了裙子上的褶痕。接着,孙玉娘施施然地走到了监斩官身旁,伸手擦了擦眼角的泪水,“大人,多谢您今日的体贴,小女子感激不尽。”
监斩官看着眼前泪水涟涟的孙玉娘,再次叹了口气,“姑娘还是先退下吧。午时已到,马上就要行刑了。待会儿的场景很是血腥,姑娘还是先行离开的好,免得惊吓到了肚子里的孩子。”
孙玉娘神色僵硬地伸出手抚了抚自己的肚子,勉强地笑了笑,对监斩官行了个礼后,便退了下去。
眼看着孙玉娘离去的背影,毕夏不由得叹了口气,“哎,你们说,我当日那么对待玉娘,是不是有些太过火了?”
一听这话,毕惊穹和姬彻都不由得抽了抽嘴角。倒是武红瑛咋咋呼呼地开了口,“你同情那个毒妇做什么?你不知道她刚才做了什么?她在鸡汤里下了毒,把廖三儿给毒哑了。就因为孙玉娘害怕廖三儿就对别人说出杀人的真相。”
听了这话,毕夏不禁皱起了眉毛,“真的假的?”
武红瑛耸了耸肩,“她以为她说话声音很小,别人就听不到了。但是她不知道,我们习武之人,各个耳聪目明,当然听得清她说的是什么。”
“再说了,她刚才还说了,她已经把肚子里的孩子给打掉了。”武红瑛皱着眉毛,脸上满是不赞同的表情,“这个女人也太狠心了,连自己的孩子都能狠下心来打掉。”
这下子,围在毕夏他们身旁的路人们各个都气愤不已,一个个地开始指责孙玉娘这种遭人唾弃的行为。更有人不经意间抬起头,看见了坐在对面茶楼二层的孙玉娘,“看,那个毒妇居然去了茶楼!她肯定是想亲眼看见廖三儿的死,这样她就能睡个安稳觉了!”
毕夏不由得眯起眼睛,抬头去看正坐在对面茶楼里的孙玉娘。距离离得有些远,毕夏只模模糊糊地感觉到孙玉娘似乎是在笑。
毕夏不由得伸手捅了捅站在自己身边的姬彻,“哎,姬大哥,你看孙玉娘,她是在笑么?”
姬彻比毕夏高多了,再加上习了几年的武,因此很容易便看清了孙玉娘脸上的表情,“嗯,是,她是在笑。好像,是正对着我们这个方向?”姬彻有些不确定地回头去看,这一扭头,就看见了身后廖三儿的尸身。
方才,就在毕夏她们扭头去看孙玉娘的时候,台上的行刑官一看见监斩官的示意,便迫不及待地砍了廖三儿的头。
半天没有得到姬彻的回应,毕夏疑惑地扭过了身子,一下子就看到了行刑台上的血腥场景。
场景血腥,旁边还有围观的人在指指点点。
“啧啧,看看,这个廖三儿可真是可怜,也不知道是哪里得罪了人家行刑官。行刑官专门拿了一把钝刀,足足砍了五六下,才把廖三儿的头给砍下来。”
“就是,我看廖三儿疼得脸都扭曲了,整个身子都在抽搐。这个廖三儿,活着的时候受罪,死的时候也不安稳,还要遭这么大的罪!”
听着旁边人说的这些话,毕夏不忍地挪开了目光,不敢再去看廖三儿那狰狞的头颅。
武红瑛倒是没有什么不良反应,反而还有心思嘲笑毕夏,“小夏儿,你刚才还说要锻炼自己的胆量,这会子就怂了?连死人都不敢看了?”
毕夏不服气地辩驳道:“我那是不忍看他那副痛苦的模样。”
武红瑛模了模毕夏的脑袋,“行了,胆小就胆小嘛,说什么不忍!你看看人家孙玉娘,人情郎死得那么痛苦,她还能笑得那么开心,啧啧!好好像人家学学吧!”
听了武红瑛这话,毕夏不由得又回过头去,去看茶楼上的孙玉娘。只见孙玉娘已经完全站直了身子,正扶着栏杆,翘着嘴角,微笑地看着行刑台。那笑容,说不出的得意与张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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