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依悕跪伏在沐璟秋脚边,声泪俱下。沐璟秋瞧了,心中也不好受,难道就真的按照伊悕给他的法子放她走吗?
“伊悕入宫三载,三载朝夕相处,就真的对朕没有半点儿牵挂或者留念的?”沐璟秋沉形,来到伊悕面前,眸中竟是含着泪光。
男儿有泪不轻弹,沐璟秋也不知这是为何,为何自己的泪腺竟是在今日如此发达。身为君王如此反常的行为,预兆着怕是从此之后真的再也难以见到心爱的女子了吧。好不容易从伊悕心底离去了个柳云卿,却是又换成了琅琊,到头来,自己竟然什么都不是。
“陛下的恩情,伊悕无以为报。我们约好了,在塞上那一片疆土上,倘若青阳有难,伊悕定当不遗余力的帮衬。可好?”伊悕面对沐璟秋的浓情厚义无法回答更是无法回应。
她记得,在她最无助的时候,是谁给她了一处栖息之所。是谁给她凤后无上的荣耀,又是谁敬她,宠她,从不为难她。若说汇报,除了银子,她一无所有。
“谁要你的帮衬!”听了伊悕的回答,沐璟秋气极,却是又不舍的冲伊悕发火,竟是龙目微瞠,言中吐露出酸意。
此时的伊悕已经分不出自己流出的泪水,究竟是为了琅琊的可怜,自己的自责,还是对沐璟秋的不舍。只能是无声的流着泪水,紧紧攥住沐璟秋的衣袖久久不肯放手。
“哎,可是要常回来瞧瞧朕啊。凤后即便不能再母仪天下,位置,朕也给你留着……”心中是万千不舍的沐璟秋,临了,依旧还是软下心来将伊悕拥在怀中。倘若今生可以永远凝固于此就好了,只可惜,美好总是短暂的。
伊悕亦是紧紧回拥住这个高高在上,眼下却是如普通男子一般,为情所困的君王。这是她第一次,亦是最后一次这般主动与他相拥。默默地在沐璟秋怀中重重的点头,这份恩情,她柳依悕没齿难忘。
“去吧,去做你自己,去做你想做的事情。朕帮你出宫。”沐璟秋轻拍伊悕因哭泣而颤抖的后背,为她顺着气儿。
这天下都是他的,何况这深宫。深宫百般禁忌,唯独不是用来管他的。纵使凤后几番能耐,也不如圣令来的方便。只要有了沐璟秋,便是出入皇宫如履平地,门槛守卫只是摆设。自然,沐璟秋也会派上精兵暗中护送伊悕离去。
“最后,伊悕还有一事相求……”沐璟秋已是帮她至此,再多的,只能被认定为她的不知足。但却也是不得不说的恳求。
“说吧,事已至此,就不要同朕客气了。”人都能放她离去,更何况是别的了。
“琅琊……伊悕此去南域,凶险异常,自是不可能带着琅琊前去。在琅琊醒来之前,伊悕甚至不敢将她交给任何人。所以,伊悕只能将她托付于陛下,留在宫中。每日所需续命药材以半年为期,伊悕已然准备妥当。若是半年之后无人来接,便是我同她的命运了。一切皆有造化,陛下可是愿意成全我们?”明眸闪亮,定定的盯着沐璟秋。
好人做到底,送佛送到西,怕是只有他这么一个老好人了吧。默默点点头,在伊悕感激的目光下,算是应允。
于是,这是一场精心策划的“死亡”,也是一场无可奈何、不得不去做的“死亡”。
凤后入宫第三年,因偶感重病加之婢女中毒不得医,伤心过度以致心力憔悴气血攻心而亡。皇帝沐璟秋与凤后相敬如宾三载,如胶似漆,一时无法接受事实亦是病倒了去。追忆凤后,从此青阳王朝不在立后,亦是被世人传为佳话。
这边柳依悕伙同沐璟秋酝酿着诓骗世人的惊天谎言,那边墨衣亦是没有闲着。生怕柳依悕会派人寻找解蛊的金丹,也是进言柳云卿不妨同去南域凑个热闹。
虽是不明墨衣此番之用意,但是南域金丹却是天下都为之趋之若鹜的宝贝。若是得了这金丹,不但可以证明刺客冢的势力,世上更是数不清的已中琉璃蛊却是想要保命的武林高手要听命于他。
只要这金丹到手,不论朝廷还是江湖,更是得敬他三分。思及此,柳云卿便是欣然接受了墨衣提议,带着浩浩荡荡的人马开赴南域。
“墨衣姑娘。”南域的夜晚星光璀璨。
墨衣寻着这道男声往更黑暗之处望去,在见到来人后便是放松了警惕:“你不守着主子,来着做什么。”私自动用灵术的墨衣被柳云卿知晓,抽掉她三成修为以示惩戒。不得已,墨衣只得每夜等到这月儿高挂之时,吸取天地之精华修炼。
“我原本以为姑娘只是主子身旁不可或缺的人,没想到,竟是这般……”蛇蝎心肠,却是没能说出口。
“哼,不择手段吗?能将我墨衣当做寻常婢女的人,只有亦赤你这般呆傻之人。”墨衣不禁冷笑,自始至终她都没有只甘愿做个婢女陪伴在公子身侧而已。
“你想要除掉柳依悕,我不拦你,可是连琅琊姑娘你都不放过……”话说到这儿,亦赤只要想到琅琊如今在受苦,便是哽咽语塞无法再言语。末了,终是放低身段:“墨衣姑娘,何不就此收手,我们离开南域,将金丹让给琅琊姑娘。”
“笑话。亦赤,本姑娘说你天真你还不愿听。就算我们不抢,仅凭那些个酒囊饭袋的大内高手就能打得过这翘楚云集的南域之争?痴人说梦!何况公子已经来了,要何等借口才能让公子听咱们的速速离开?”墨衣连串的冷笑,让个热血汉子透心儿凉。
“墨衣姑娘……”亦赤似是还想说什么,就被远道而来的声音打断了去。
“本相说怎么身边的人一个都不在,原来你们躲在这里讨清闲了。”看起来,远离帝都远离纷扰的柳云卿今夜心情特别的好,好的出奇。
“公子、主子。”墨衣同亦赤异口同声道。
“嗯,起来吧,不必多礼。墨衣,亦赤,明日可是场鏖战,本相已是决定让你们二人出马。可莫要让在客席落座的本相颜面尽失啊。”柳云卿看似风轻云淡,言语中却是给了二人无形的压力。
“属下遵命!”又是齐齐的跪拜,二人领命。
什么江湖义士武林高手,柳云卿统统不将他们看在眼中。在他踏上南域的土地之时,那传说中的金丹便已成他的囊中之物!如今,只是时间关系,迟早的事而已!
带着两元心月复爱将,往南域城主刻意为他这贵客所准备的落脚院落而去。只一踏进院子,就有从帝都带来的下人迎上来通报:“主子,帝都来信儿了,在里面等着呢。”
帝都的相府,可谓是柳云卿的老巢。不仅各种命脉在此,就连苦心经营多年的刺客冢也暗藏其中,故而帝都来信自是大事,没有不听的道理。
见主子归来,送信之人赶紧迎了上来,请过安之后,张口第一句话便是:“启禀主子,凤后殁了。”一言既出,惊得在场所有人唏嘘不已。
就连墨衣都一时没能消化这等劲爆的消息,更何况是柳云卿!
“此话当真?!”言语中听不出任何情绪上的波澜起伏,不是冷酷无情,而是柳云卿根本不相信。
“此言当真,刺客冢的人马从凤后陨殁到封棺下葬全程跟随,无一处遗漏,真真切切。”这等消息不仅是皇帝昭告天下,更是刺客冢的暗卫亲眼所探,有几个脑袋敢跟主子开这等玩笑。
“好,知道了,你们都退下吧……”事到如今,柳云卿依旧不敢相信自己究竟听到了什么。
见主子面色有异,墨衣上前搀扶:“主子,可是要不要紧?”
“滚!”目光凌厉,柳云卿爆喝一声,此时的他不想看到任何人!
在柳云卿处吃了委屈的墨衣不禁暗地里恨恨的想,柳依悕啊柳依悕,你死倒是死的干净利索还行。竟是做鬼都让她受了牵连,还真是她的克星!幸亏人已经死了,不然终有一天让你死无葬身之地!
待到众人离去,柳云卿才浑身无力的瘫坐于身旁的软榻之上。拾起颤抖着的双手捂住面庞,苦涩不禁从胸中缓缓的溢出来。没想到自己才来南域几日,便是收到了宫中如此惊天的消息。
本是出来轻松游玩一下的,却是接到了伊悕已殁的消息。天高皇帝远,就算现在赶回去,伊悕也早已入土为安,一座孤坟又有什么好看的。
可是,伊悕明明是他的人,却是葬在别家之地,又让柳云卿怎生不恨。要恨的,除了狗皇帝,便是自己这个负心之人。好在并未对伊悕动情,可如今这等心痛,又作何解释?
原以为对伊悕的执念只是自己的占有欲作祟,直等到人真的没了,才是发觉,原来并非如此简单。身为人的心,为何会如此复杂难测?就连他自己,亦是无法把握。
没想到利用了伊悕的眷恋,舍弃了她的痴迷,却是让自己也深陷其中。
心如刀割,为时已晚。千年雪狐,亦有落泪之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