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丸丸连连摆手:“哎哎,你们别一起说话啊!喊这么大声,是看我声音小,联合起来欺负我么?”
四名男子闻言,纷纷躬身表态:“教主,属下……!”又齐齐消了声。互望片刻,终是有一名男子开口了:“教主!属下万万不敢!”
男子偷偷抬眼看杜丸丸,就见她在少年肩上探出了个脑袋,圆圆的脸上一派天真,心中稍定。却听杜丸丸问:“嗯,你是谁?”连忙躬身答话:“属下文志勇,穿云教第三堂堂主。”
杜丸丸点点头,继续探着脑袋问:“文堂主,你是自己主动来拦我的,还是谁指使你来拦我的?”
文志勇只觉教主这话问得直白怪异!他哪敢实话实说,硬着头皮含糊答道:“属下负责第三堂堂务,又兼管教中法度,职责所在,还望教主恕罪!”
杜丸丸“哦”了一声,了然状道:“也就是说,你是主动站出来忤逆本教主的。”
这罪名可大了。文志勇暗自叫苦,却不敢反驳,只是沉默。不多时,便见面前的女子转了身,朝向山下,以为她总算放弃,心中一松。却听杜丸丸大声道:“我不做教主啦!”她停顿片刻,愈发清晰响亮道:“说话没人听,下令又被违抗,这教主做着实在无趣。文堂主既然有本事拦我,就让他做教主吧!”
文志勇大惊!他不过一堂主,哪里能做教主!连忙跪地告饶:“教主!属下知错!教主切莫如此……”
那圆脸小姑娘却只是咧嘴一笑,牵了贺初九的手,大摇大摆晃出了山门,越过呆滞的教众们,直接坐上了马车。♀
贺初九没有跟进车厢。他坐在驾车位上,很配合地表达了去意,朝吴泽滔道:“马车借我一用,到城里就还你。”
眼见事态无法收拾,吴泽滔一声叹息,飞身上前,拖住马缰绳,不放两人离开。他朝车厢道:“教主,你先下车,这事我们好好商量。”
车窗帘一动,杜丸丸露出了脑袋:“不要。”她无赖道:“你们不答应我,我就不下车。”
吴泽滔松了马缰绳,行去车窗边,无奈低语:“丸丸,别闹。”
杜丸丸却不陪他小声:“我没闹!贺初九是我弟弟!在我最无助的时候,是他帮了我,我承诺要对他好,现下你们却不肯接纳他!”她面部表情十分丰富,甚至从车窗中钻出了小半个身子,正气凌然慷慨激昂朝呆若木鸡的文志勇喊道:“文堂主,你倒是说说,我若真弃他于不顾,江湖道义何在?!传出去岂不是让人笑话!”
一番话说完,杜丸丸愈发热血沸腾,朝贺初九一声喊:“初九,我们走!姐姐绝不会扔你!”就想缩回车厢。却发现……
……刚刚她钻出窗户时动作太猛,现下竟然缩不回去了!
——她被车窗卡住了。
杜丸丸偷偷用了几次力,可不是卡住左肩就是卡住右肩,又或者……卡住胸。这么折腾了几回,她身上都疼了,好些教众也发现了教主被卡住这一奇观,齐齐看向她。杜丸丸恼了,小声道:“初九,还不过来帮我!”
贺初九:“……”
少年才刚刚起身,却见吴泽滔眯眼抬手,朝着杜丸丸狠狠一掌击去!瞳孔瞬间缩紧!
伴着“轰”的一声大响,厚实的马车厢裂成了碎片,木片飞散在地!徒留杜丸丸肩膀上一圈车窗,看着就像带了枷锁一般,万分可笑。
杜丸丸一点都不觉得可笑。她被吴泽滔那一掌吓着了,呆呆看向男人,言语不能。那一瞬间,她以为吴泽滔是想杀了她。
可是下一秒,吴泽滔却宠溺一笑,轻柔拨开她的发,双手抓住车窗轻轻一扯!将杜丸丸放了出来。
然后他朝杜丸丸伸出手,温和道:“教主,你可以先带贺公子上山,改教规的事,我们往后再谈。”
杜丸丸惊魂未定看他,半响方一声轻咳,开口道:“其他人有意见么?”
吴泽滔侧身望向教众。齐锐看了文志勇一眼,终是装聋作哑低下了头。
再没人反对贺初九入山,可杜丸丸看着吴泽滔伸出的手,却又犹豫起来。
——男神看着这么斯文,怎么是个暴力狂?!武力值还爆表,简直就是一人形兵器!她若是把手给他,他会不会一个不舒心……就捏碎她的骨头?!
杜丸丸很不争气地往后缩了缩。此时,另一只属于少年的瘦弱手腕戳到了她鼻子下。贺初九没有询问杜丸丸的意见,便直接扶住她的胳膊,将她往车下拖。杜丸丸便顺着他的力道跳下马车,在遍地的木屑碎片中站定:“吴护法,多谢。”
吴泽滔显然有些失落,却只是收手道:“属下不敢当。”
杜丸丸终是如愿带着贺初九来到了穿云宫。她的好奇劲没过,遂斥退侍女,带着贺初九四下乱逛。宫殿铺着墨色石砖,又处处悬挂着暗红色的纱幔,光线不佳,杜丸丸心中疯狂吐槽:这身体的原主也不过十七八岁,怎么会有这种大娘级别的审美?却听身旁的少年低声道:“丸丸,今日你不该如此。”
杜丸丸“嗯?”了一声,反应过来:“你是说带你上山?”
贺初九点点头:“你威胁他们不做教主,可他们若是不妥协,你该如何是好?”
杜丸丸拧起两道小柳眉:“我觉着吧,他们不会不妥协。你看我下车时,他们吵得多热闹!那些人现下是谁也压不住谁,教主这个位置,他们还不想便宜别人。”她瘪瘪嘴:“何况,吴泽滔一心想要迎我回教,定然是有为难之事要依仗于我,我也只好无赖一些,这么给他施压了。”
说到此处,她忽然偏头一笑:“其实,我这一招以退为进是向嘉靖帝学的。”
贺初九回忆片刻,问道:“嘉靖帝是谁?”
杜丸丸很是得意:“是明朝一个很聪明的……教主。当时老教主过世了,却没有儿子即位,于是与老教主血脉亲近的嘉靖就被长老们选为了教主。但长老们想让嘉靖认老教主为父,要以老教主之子的身份迎他入教。嘉靖自然不同意,就说不做教主了,在教外边住下不进教了。”
贺初九没听过这个故事:“最后怎样了?”
杜丸丸自豪一挺胸:“最后当然是长老屈服啦!所以姐姐让你多读书。有话说得好,理论指导实践。我虽然不适应这穿云教,却懂很多理论知识,只要他们不和我来横的,口头争斗我还是能应付!”
杜丸丸说完,保持挺胸姿势等待贺初九的崇拜与赞扬,少年却半天没吭声。见杜丸丸奇怪看他,贺初九这才慢吞吞道:“可是,百行孝为先。长老让嘉靖认他人做父,要求实在过分,嘉靖寸步不能让,只得冒险一拼。而今日他们并没有对你提出过分的要求,你也如此冒险……”他摇摇头,总结评价道:“……不好。”
杜丸丸瞪大了眼:“喂!他们不接纳你,这还不过分吗?你就是我的底线啊!”她锤了锤胸口:“我说过,我要对你好,就一定会对你好!”
贺初九心莫名一颤。“我要对你好”这句话,杜丸丸已经说过好几次,贺初九却不曾当真。她说她十八岁了,可她长了张圆脸,白白女敕女敕还带着婴儿肥,配上那双圆溜溜的杏眼,看着比他还小。她喜欢装老成,还会顶着姐姐的名头说教,可那沉稳维持不了多久,总要犯傻破功。她似乎想将拍胸口这动作做出豪气,可那小胸膛一挺小拳头一敲的模样,实在惹人发笑。
但就是此刻,贺初九突然明白了,杜丸丸给他的那些承诺,是认真的。或许她与他相处时间并不长,又或许她和小黄一样,不够聪明不够强大,却是真的将他放在了心上。
有什么难以言喻的情愫在身体发酵,柔柔软软,乱了少年的呼吸。贺初九红了脸,嘴唇几番开阖,终是第一次对杜丸丸的宣言予以了回应:“……我也,会对你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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穿云宫很大,杜丸丸与贺初九两人逛至后园,不意见到了三名男子坐在小亭内,一人垂头抚琴,两人品茶聆听。三人都约莫25、6岁,俊逸斯文,像是读书人家。
杜丸丸顿住脚步:不是说穿云宫是教主的私人宫殿么?后园里又怎么会有男人?
却是此时,一名男子不经意抬头,目光与杜丸丸对上,明显便是一愣。他偏头低低朝另外两人说了句话,另外两人也停了动作,齐齐朝杜丸丸看去。片刻,其中一人起身唤道:“教主?你回来了?!”
这不过是句平常的问候,杜丸丸却生生打了个哆嗦:她好像……忘记了什么不得了的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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