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前厅行至宅邸右路的湖边,众人经过曲折的长桥进了湖心亭,早有下人送了热茶热点心上来。
罗晴岚凭栏而立,向罗静叹道:“庆亲王府虽然也极大,不过景致却还比不上这里,要是我也能住在这儿就好了。”
此话被沈夫人听到,便笑道:“你们姐妹要是想来只管开口就是,横竖房屋尽够住的,又能来陪我说说话解个闷儿。”
罗晴岚忙走过去笑道:“叔祖母可得说话算数,到时候您要是嫌我们吵闹我们可是不走的。”说得众人都笑了。
这水上的亭子是用来夏日消暑的,冬天里颇为寒冷,虽然燃了数个炭盆,不过众人都没有月兑上的披风。因贪恋这里景色好,迟迟不愿离去,只是围着桌子饮茶聊天。
说起来罗府的这些女孩子教养都是不错的,不像小门小户出来的那样眼皮子浅,见不得大场面,也不像有些豪门深宅的女眷斗得跟乌眼鸡似的。虽说大太太秦氏有些小心思,不过倒也没使过什么下流手段,至于大太太下面的几个侄儿媳妇,尚且不能掌家,自然更没有说话的份儿。♀
众人说笑间,外面竟渐渐的飘起了雪花,映衬着这一片湖景并远处起伏的山坡,真是说不出的静谧美丽。
虽然大家都穿了防雪的羽缎披风,不过此时的雪落地就化,既没有雪景可赏,地上又是一片湿漉漉的,便都没了游玩的兴致,索性打道回府了。
今年的雪下得较晚,不过历年来沈夫人都在雪后施粥舍药,赈济贫民,见这场雪下得颇大,便干脆命管事先把年终的帐盘过,然后再从中拿出银钱做善事。
虽然上午在靖国公府没有逛多大会儿,不过今日郑嬷嬷那里的课却是停了一天,阿林闲来无事,索性叫人拿了些生栗子到沈夫人正房,一边往火盆里扔栗子,一边陪着沈夫人翻账本。
沈夫人出嫁前是家中独女,嫁妆便是全部沈家家产,虽不是万贯家财,却也比一般官宦人家女孩儿的嫁妆多得多了。更兼源州城乃是丝绸之路的交通要道,沈夫人随军数十年,模到其中门道,跟一个大商队合作,也挣了不少银钱,积攒下一副不小的身家。
与沈夫人相比,本来可以私扣军饷富得流油的罗文简却是两袖清风。本朝军制败坏,军中的兵士有一半以上是假名字,只是写在花名册上骗户部的银钱,但却不包括西北的十数万罗家军。
罗文简治兵极严,但也从不亏待手下将士,因此可以说这支极其彪悍的军队是罗文简用数十年心血和白花花的银子浇灌起来的。
自从将瓦剌远远的赶到极西之地,西北边疆十年之内再无战乱,罗文简回京献俘时便依照旧例将手中的大将军印奉还皇帝,可是今上只道罗家军还是在罗文简手里最令人放心,便令罗文简不必交还。
罗文简当年冒着极大风险将当今皇帝送到皇位上,二人交情自然非同一般,便也顺势收回了大将军印。
至于以后因着罗家军而衍生的许多事暂且不提。
且说阿林正聚精会神的看着炭盆里爆裂的栗子,却听窗外传来安嬷嬷说话的声音,果然不一时安嬷嬷便掀了帘子进来了。
沈夫人坐在炕上翻阅账本,抬头看了看安嬷嬷,道:“都送进去了?”
安嬷嬷点头道:“我亲眼看着的,总共二十箱子,封条都是好好的。”
沈夫人松了口气,这二十口箱子里装的都是这些年挣的金银和搜集来的宝石。这些东西根本没有送进罗府,而是直接从源州悄悄地送到了京城的一间陪嫁商铺里。因怕日久生变,沈夫人只好找了个牵强的理由将罗府里不紧要的东西送去靖国公府的库房,并且光明正大的找人看管,也好趁势把那些财产转移进去,这回终于放了心。
本来这些都是沈夫人用陪嫁挣来的,并不能算作罗府二房需要交到公中的收入,但是罗老太太素来偏心,只怕脾气上来就会蛮不讲理,沈夫人挣的银钱都是要留给自己儿孙的,别说是分给二房一些,就是一个铜板也别想从她这里得到。
为防多生麻烦,且沈夫人也不愿罗文简太过为难,只好选择暂时退避,毕竟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
阿林从火中夹出一个栗子剥开,烫得不停左手换右手,剥好之后递给沈夫人,笑道:“辛苦娘给女儿盘账了。”
沈夫人把手里的账本卷起来敲她的头,假意怒道:“要是明年你再犯懒我也不管你了,反正你的嫁妆就那么两个铺面,赔了挣了都是你自己的!”
阿林缩了缩脑袋,做了个鬼脸,便又低头去夹栗子。
因阿林的命盘批语不好,沈夫人笃信积德行善可以改命,从此没少大把撒钱出去,又扣了阿林的月例专用来施粥。虽然阿林没缺过银子花,不过“月例”这种东西却是从来没有过的。
源州城是罗总兵一家独大,沈夫人想怎么做慈善都可以,不会被人弹劾说罗家邀买人心,不过这京城里人多口杂,做件什么事立刻就会被那些无所事事的言官分析出各种动机。因此,沈夫人这回只是想着叫赶车的老李头悄悄的把银钱送给养济院,留着养济院收留冬日里无家可归的人们用。
没等沈夫人把账本翻完,二嫂双卿就遣人来请阿林过去说话儿了。阿林猛然想起前几日二嫂叫人去打听熙熙酒楼背后东家的事,忙拍拍手穿上大氅,兜了一帕子烤板栗径自去了双卿的小院儿。
一进双卿的正房,阿林便看见小丫头碧儿从西次间退了出来。这小丫头是为数不多一直跟着二房的罗府家生子在源州生下的女儿,时常的在各房传闲话,曾经被阿林抓到过现行,不过念在她年纪小,传的闲话也无伤大雅,便没有罚她,不知道这会儿出现在二嫂这里是因为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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