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上*点,耀武扬威的太阳,终究纠缠不过夜色的阴柔,不甘心地落下地平线。
“该死的日头,白天又增加了几个时辰。”村民齐聚大柳树,唠唠嗑,将一天的烦闷,发泄出来。
如今他们的活动时间,不知不觉中被气温改变了,谈不上昼伏夜出,但也相差不远。
晚上十一二点睡觉,凌晨一两点就起来挑水,也就睡个打个盹的工夫。
白天日头毒的时候,一般会窝在家补眠。
这可乐坏了一帮牌瘾足的老爷们儿,平时想凑副牌搭子不容易,如今是喊谁谁到,想赶趟的,还得提前预约,可见人都发霉到什么程度了。
“响午去院里拔几根菜,才几分钟,胳膊上就晒得通红。”
“哎,以前夏天,早晚还有个温度差,现在只要日头挂天上,就全跟正午似的。”
“别不知足,我们这算情况好的。看过电视没有?大城市全乱套了。”
柳毅也竖起耳朵,唯恐漏过一丝一毫的信息,自从回来后,整天忙得前脚贴后跟,连电视的遥控器都没碰过。
人称柳大傻的男子,得意地高耸眉毛,唾沫横飞:“城里可不比咱农村,少根葱都得跑趟菜市场。可这么大热的天,运输麻烦,保鲜也麻烦。那价格,能不蹭蹭的往上涨?”
大家一想,确实是这么个情况。
不仅如此,郊区的农民,也是卖菜的一大主力,他们进不了城,城里人的餐桌,应该会岌岌可危,有钱也没处买去。♀
“城里人的吃穿住行,什么都要花钱,这样下去能吃得消?学生,上班族全都休息在家,收入锐减,哎,早晚要出乱子。”柳大傻似模似样地忧国忧民一番。
乱子会有,但问题不大。
华国没有示威游行那块土壤,一旦有苗头,基本会遭到无情的镇压,久而久之,血性就被磨平了,活月兑月兑的一群绵羊。
“说得是啊,鸽子棚大点的房子,还得还几十年的贷款。等还清了,人也老了,呵呵。”
“可不是。再说了,农村人活得糙,这点变故忍忍就扛过去了,他们都精贵,凑合一天两天还行,时间长了,嘿嘿。”
柳毅听懂了里面截然不同的含义,柳大傻叹的是物价,而另外的人则忧的是生活质量,任意一样,都是城里人的致命伤。
“城里人全放假啦?”
“凌晨三四点,大太阳就跟火炉似的了,不放假不行啊。”
“据说,除了医院,超市,其余的全休息了。”
“哈哈,咱农民终于打了个翻身仗啦,让他们再狗眼看人低。”话里有掩饰不住的幸灾乐祸。
“想想就觉得幸福无比。”
“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啊。”
柳毅有点哭笑不得,沉重无比的话题,到他们嘴里,转眼间就离题十万八千里了。
“小柳子,你刚从城里回来,情况真那么糟糕吗?”村长点名到姓地发问。
“杨叔,我在城里就一底层卖苦力的井底之蛙,整天围着一亩三分地打转,哪能接触到太高的层次?”柳毅哭笑不得,村长真是高看他了。不过,想想还是说道:“不过,前几天,情况没那么糟。”
说完,他自己都有点悚然而惊。简直一天一个变化啊,火毒的日头根本从没有停止过进攻的步伐。
“大家以后白天睡觉,晚上干活,尽快建个蓄水池出来。”
“村长,瞎忙活啥啊,家家的地等着浇呢,哪来的多余闲工夫?”
“是啊,就满打满算,笼共就五六个小时的黑暗。”
“黑灯瞎火的也瞧不见。”
说来也奇怪,跟以前不同的是,如今太阳一落山,天立马就黑下来。是那种纯正的黑,没有星星,也没有月亮,伸手不见五指。
“都别不服气,告诉你们,这事没那么简单。我把话撂这儿,谁偷懒耍滑,以后绝不允许他用水池的一滴水。”村长一锤定音地说道。
“各家各户的,都相互间带个信,从明晚开始。”
村长的威严,还没有谁敢挑衅的,有忿忿不平的,也只敢小声嘀咕:“那些水泥砂石,可是集资用来修路的。”
柳毅倒是佩服杨叔的决断,柳家村就相当于一个大集体,要把这么多人,管得服服帖帖,怎么会没点本事?
要是能学上一两手,对他今后在村里的生存,绝对大有裨益。
蛇有蛇路,鼠有鼠道,让一个大企业的总裁去管理一个小村子,他不一定能干得来,反之亦然。
柳毅这人,说得好听是有自知之明,难听点,就是自私。
他有小聪明但没有大智慧,也懒得动脑筋,最向往的是老婆孩子热炕头,一点有限的脑容量,自付足够保障今后的生活。
自给自足,又有英明的村长保证大环境,里外相辅相成,他感觉生活好像也没那么糟糕。
等歇息够了,柳毅就准备到地里拔麦子。
要是有充足水源,这些施过重重农家肥的麦子立马能成活过来,可惜了。
心里这么想着,手里的速度可一点不慢。
没一会,一畦的麦子,就被整齐地码在田垄上,等回家休息时,用农用三卡运回去储藏好。
小三卡是第二天专门到镇上绕了一圈后开回去的,借口是买的人家二手的。
要是凭柳毅一扁担一扁担的往家挑,累死累活不说,且不知得浪费多少光阴呢。
三卡虽破,用途却大呀。
柳毅家有闲置的猪圈羊圈,这些麦子就塞到里面,等有空再去村里养羊的人家,匀几只小羊,麦子就算做它们的口粮,一举两得,也算废物再利用。
柳永紧赶慢赶地将水倒进地里,抹抹额上的汗,迷迷糊糊感觉左边柳毅家的地里猫着个人,倾耳一听,可不是割麦子的声音吗?
“是毅哥吗?”
“啊,小永,今儿是你挑水的?”
柳永听出是堂哥的声音,也就放下一半心来。
最近,捉青蛙、蛇的人特别多,这些家伙,可不管庄稼不庄稼的,逮到就往地里踩,脆脆的麦子,要再经过一番糟蹋,那就是雪上加霜了。
“是啊,爸昨儿胳膊闪了,我来顶替一阵。”
“那你要悠着点,劳逸结合,这活也不是一天两天能做好的。”
“放心吧,毅哥。”他虽然比柳毅年纪小些,但已经是两个孩子的爸了:“你这是在?”
“我啊,打算铲掉麦子种红薯玉米呢。”
柳毅轻飘飘的话语,在柳永听来,却是惊讶得半天合不拢嘴。
再坚持一个多月,麦子就会成熟收割,这时候全铲掉,等于前期的付出全化作流水,付诸于东流了。
他第一次审视这个个头不怎么高,肩膀不怎么宽阔的堂兄。
柳毅不想显得太与众不同,正好有人瞌睡送枕头,说不定能借助对方之口宣扬开来。
就自顾自的解释道:“女乃年纪大了,家里就我一个劳力。也不怕你笑话,就你毅哥这身板,就是一刻不歇,也灌溉不了三亩地。”
柳永随之释然了,是啊,如今这境况,凭他一个人还真是难上加难。
“毅哥别着急,心急吃不了热豆腐。有什么困难,尽管吱声。都一个村的,大家都不会见死不救的。”说着,尴尬得模模后脑勺:“你先忙着,我还得排队去。”
听着远去的脚步声,柳毅深深地呼出口气。
要说最能帮得上忙的,不就地挨着地的人家嘛,可好,这都碰个正着了,就得了几句好话。
老话怎么说来着,靠山山倒,靠人人跑,还是啊,靠自己最可靠。l3l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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