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村子还有几百米的时候,他将三卡收了起来,徒步前进。
哪晓得村口静悄悄的,连个鬼影都没有,真是瞎子点灯白费蜡,表错情了。
往日这个时候,村民肯定全家总动员,争分夺秒地搬砖回家盖院子,哪像现在闲得所有人不见踪影,除非……
不知怎的,他的内心突然浮现一丝不祥的预感。
心口瞬间提到嗓子眼,快到家时,见到青砖红墙前聚集的一大群人,那一丝不妙终于被证实了。
大家正指指点点,不知在吵嚷些什么,因为隔得还挺远,也听不清楚。
好事者挺善解人意的,还帮忙点上了好多火把,映照得周围跟白昼似的。
“柳毅,柳毅回来了。”有眼尖的看见不远处踌躇不前地柳毅,立马好心地揪他出来,话语中还夹杂着老多的兴奋。
哎,果然看热闹的永远不会嫌事儿大。
“你这孩子,去哪啦?可急死人了。”柳明扬跑过去埋怨道。
柳毅心中飞速地运转,猜测着各种可能性,硬是挤出一丝比哭还难看的笑容:“村长叔,出什么事儿啦?”
看见一向沉稳的孩子,此刻却面如土灰,没有丝毫血色,自诩坚硬如铁的心,也是撕开一条裂缝,泛上名为同情的情绪:“别急,不是你想的那样。”
不是女乃出事啦?阿弥陀佛,谢天谢地。
算是坏消息中的好消息了,这一刻,他完全镇定下来。
只要生命中,最重要的人安全无恙,其余的,不管好坏,他都有信心面对、处理好。
气场的变化,瞒不过人老成精的柳明扬,心中也不由得感慨万千,真是个长情厚道的好孩子,可惜啊,好人不长命,祸害活千年。
等近前一瞧,见自家院门仍旧紧紧关闭着,心中为之一松。
看来女乃记着他的叮嘱,不管什么人,只要他不在,就不能开门。
还好早早修好院子,这些人不得破门而入,否则,后果不堪设想啊。
“是柳毅吗?”询问的是一头发花白的老人,上身穿着一看不出颜色的t恤,□是破破烂烂的长裤,脚上的皮鞋更是裂成小孩嘴,露出伤痕无数的脚趾。
柳毅敢向天发誓,印象里从没见过这人,好脾气地问道:“你是?”
老头脏兮兮的头发,除了黄黄的牙齿外,面上也看不出别的色儿,着实够风尘仆仆的。
“他是你老子哟。”煽风点火,一向是二流子的拿手好戏。
这不,嫌火苗不够旺,柳强在边上留情地点破,省得他们一大堆前奏,磨磨唧唧地,烦死人。
不过,多久没看过这种好戏啦?
哈哈,真够逗的,还真是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这老子不认识儿子,儿子不认识老子的。
“饭可以乱吃,话可不能乱说。”柳毅听后,面色一沉,眼神犀利地直射对方。
柳强被突然其来的发飙,弄得有点心蟣uo枫罚?趺匆擦喜坏剑?幌蚝闷⑵?⒑头缦赣晔救说牧?悖?谷灰灿腥绱饲渴频囊惶欤军br />
果然,老实人发起火来也挺可怕的。
他是谁啊,竟然被人三言两语地给唬住了,感觉丢了面子,但此刻,又不敢当面锣对面鼓地驳斥回去,只好故作不在乎地小声地嘀咕:“会咬人的狗不叫。”
“柳子,我真是你爸,柳大柱。”老头上来想握住柳毅的手,被他轻轻往边上一闪,就躲开了。
“老伯还真是会开玩笑。”柳毅对边上一干同情的目光视而不见:“谁都知道,柳大柱几十年没消息,怎么可能无缘无故地突然冒出来?”
话里的意思不言而喻,冒充谁不好,非冒充个快被当成死人的家伙?别白费劲了,哪来哪去吧。
“看看你的样子,比我女乃还年长,老人家你何必呢?要饭也别找这种借口啊?”
话虽这么说,但柳毅晓得,对面站着的,千真万确是他几十年没见过的父亲。
设想过父子相逢地无数种场景,却偏偏没有眼前这一种。
以为或许会有的仇恨、委屈、悲愤,这一刻,却统统消失,他的内心平静无波。
只是感觉天大的讽刺,只播了个种,一点责任没尽到的家伙,竟然敢厚颜无耻地上门认亲?
老头曲解了柳毅的意思:“我,我有身份证。”
周边响起一阵“嗤”的嘲笑声。
柳志在边上帮腔道:“都说衣锦还乡,锦衣夜行,这不太像啊?”
柳毅暗自喝彩,从来没像今天这般,感激对方的毒舌过。
明眼人都瞧得出来,来的几人都皮包骨头、面黄肌瘦,根本就逃难,找救济来的。
不得不说,柳志搭腔的时机非常好,村民听后都觉得有道理,哪怕是柳明庄这些比较亲近的,都下意识地觉得兄弟做事不够地道。
哦,吃香的喝辣的时,想不到老家的儿子,一遭罪,就跑过来投奔,天底下哪有这样的好事?
老头被嘲讽得面色一阵黄一阵白的,连满面的灰尘都遮挡不住,不过,他也并非常人,突然往地上一跪,‘砰砰砰’地磕起头来。
“妈,你开开门啊,大柱回来看你啦。”
“靠,妈的,演技派啊。”柳志挤过来,小声地嘀咕:“瞧那头磕的。”
“还有你孙子,根儿呢,快来给女乃磕头。”跟随前来的几人一听,都依言跪了下来。
“逼宫,这绝对是逼宫。”柳志小声地尖叫:“兄弟,上啊,关键时刻刻你可不能掉链子啊。”
“没事,放心吧。”柳毅胸有成竹地笑笑道,看来之前的感情投资没白费。
就在众人等得心焦时,寂静无声地墙内,终于传来一年迈的声音,平静却坚决:“老太婆这辈子只认柳毅一个孙子。”
果然,哪怕众叛亲离,也会有一个人永远站在他身后,这一刻,柳毅泪如雨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