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运则想替程家和秦家搭线的想法最终未能实行,顾嫣然生辰后第三日,秦知眉就跟着秦三太太上门来了。”说着回头就叫自己的丫鬟。
小丫鬟捧了个小匣子上来,秦知眉亲手打开,里头是一盒绢人,皆是女子,有貂蝉西施,也有红线绿珠,总计十二个,都只有一寸来长,却是钗环俱全面目如生。秦知眉恋恋不舍地看了看,推到顾嫣然面前:“这是姑父从京里带来的。”
顾嫣然一想就知道,多半这是周三老爷带了来送给秦家女孩儿们的,想了想便笑道:“这东西真精致,不过十二个也太多了,我们平分如何?”
这盒绢人秦知眉眼馋好几天了,但知道是来做赔礼的,又怎么肯跟顾嫣然平分?最后两人推让了半天,秦知眉拿了四个:玉环、飞燕、绿珠和班昭,边拿在手里爱不释手地看,边顺口道:“周表哥那里也有一盒,全是些红脸黑脸的,还有个鬼脸的说是兰陵王,一点儿都不好看!周表哥偏喜欢得什么似的,直说将来也要带兵打仗。”
顾嫣然想想那日周鸿的身手也像是练过武的,到底还是半大孩子,按捺不住好奇心:“周少爷怎么跟着周三老爷出京?”
秦知眉偷偷模模地往外看了看,见只有两人的贴身丫鬟在眼前,这才小声道:“我也是偷听爹和娘说话才知道的,你可别说出去。平南侯府你知道的吧,表哥是庶出的,他还有一兄一弟,都是嫡出的。”
孟素蓉是京城人氏,虽则嫁给顾运则之后十几年不曾回过京城,但京中的旧掌故也是耳熟能详,平日里只当故事讲给女儿听,也说过不少。♀平南侯本是平南伯,祖上跟着本朝太祖皇帝打天下,封为开国六爵之一,乃是世袭罔替的,与那等五代而绝的爵位真是天差地别。后头天下定了,平南伯府子弟便大半弃武习文,虽没什么格外出色的,却也稳稳当当代代相传。
到了今上继位之时,西北边关闹灾荒,北骁趁机犯边,起了大战事。老平南伯带着长子周勋一起上阵拼杀,屡立战功。只可惜战事虽定,周勋却捐躯沙场,只剩老平南伯重伤返京,没半年也撒手去了。朝廷感其父子忠烈,特升为平南侯,又大加赏赐。
周勋捐躯时尚未成亲,故而这爵位就落在了嫡次子身上,便是如今的平南侯周励。平南侯夫人沈青芸乃是昌平侯嫡长女,虽然比不得平南侯世袭罔替,也是门当户对。进门之后连生二子一女,长子周渊,次子周瀚,幼女周润。至于周鸿,则是妾室齐氏所出,排行在周渊之下,比周瀚大了两岁。可惜今年夏天,周渊出去跑马,却失足坠马摔成重伤,没几天就过世了。
“……听说他出去跑马,是因为赛马的时候输给了周表哥……”秦知眉啰啰嗦嗦讲了半天,终于说到了点子上,“所以出了这事,周表哥挨了一顿好打,都打得半死了,还是姑父看不过去,把他接到自己家里养了伤,然后就带着他出京来了。”
顾嫣然也睁大了眼睛,两个女孩儿面面相觑。都是生在官宦人家,这里头的事儿谁都知道一些——长子坠马,却把次子狠打了一顿。顾嫣然忍不住问:“坠马的时候,周少爷也在?”
秦知眉连连摇头:“根本不在。我听爹爹说,还是周家大少爷拉着周表哥要赛马的。”
说起来,周家的孩子都算是秦知眉的表哥,只是秦家与周家素无来往,小姑娘对从未见过的“表哥”自然没有什么好感,倒是对相处了几日的周鸿十分同情:“周表哥的亲生姨娘早就过世了,听说平南侯也不大喜欢她——”说到这里蓦然发现自己失言,顿时红了脸,“你可别告诉我娘去。”
顾嫣然也有些脸红:“这都不关我们的事。”未出阁的小姑娘谈论别人家的姨娘,若被做母亲的听见一定要训的。
“哎——”秦知眉到底是藏不住话,“周表哥也怪可怜的,我看他每天天才亮就起来打拳了,说将来要去边关从军,从军多辛苦呀。姑父可喜欢他了,若是过继过来做自己的儿子多好,反正姑父也没有儿子。”
一直在旁边伺候的写意听这话越说越乱了,忙咳嗽了一声,一边给两人换茶一边笑道:“过继哪是那么容易的事,何况周家三老爷年纪不大,焉知以后就没有儿子呢?姑娘快别说这个了,厨房里刚做了牛乳白糖糕,配着茶吃正好,秦姑娘不是爱园子里那几棵桅子么,不如把茶摆到园子里去坐坐?”
两个女孩儿相互对着悄悄吐了吐舌头,拉着手去园子里看花了。
大约是因为周鸿的身份,程知府并未有什么举动。顾嫣然写了信给程芸,回信中却说程范自打吃了亏,回家来倒是发奋图强了。他自小就爱个舞刀弄棍,可是又不肯吃苦,学的都是花架子。如今在周鸿手里这么一栽,总算知道自己根本不行,从此息了学武的心,倒开始认真读书了。程夫人发现皮猴一样的儿子竟然因此要上进了,简直喜得不知如何是好,不但没有怪秦家,反而叫人重重送了份谢礼去,只是周鸿已经走了,这份谢礼也就便宜了秦家云云。
顾嫣然看了程芸的信不由得笑起来,袖了信笺跑去孟素蓉屋里。进了八月中,孟素蓉的身孕已然满了三个月,郎中来诊了脉说胎气已稳,众人才都放下了心,孟素蓉这才得以每日出屋走走,只是身边杨嬷嬷和锦眉锦心紧紧盯着,多走几步都不成。
顾嫣然进去的时候,孟素蓉正跟杨嬷嬷在商议中秋节礼之事,听女儿念了程芸的信也笑了:“我说怎么今年程家的节礼送得这样早,还比往常厚上三分,原来是为着这缘故。既这么着,只管收了,咱们回的节礼也加厚三分。”
顾嫣然笑嘻嘻地挽起袖子:“娘歇着,我来替娘写礼单。”往年里都是孟素蓉亲手来写,尤其是交好的几家更是如此,以示郑重之意,今年却不成了。
孟素蓉又是好笑又是贴心:“哪里写几个字都不成了?我又不是豆腐做的。”
杨妈妈端了安胎药进来,闻言便道:“这都是姑娘的孝心。再说这礼单写起来也总得要半个时辰才能写完,太太如今可不能坐这么久。”
孟素蓉只得笑着让开桌子:“好好好,你们都有理。好好儿写,这可不能有错字。”
顾嫣然鼓起腮帮:“我才不会写错字。”
孟素蓉笑着在女儿脸上捏了一下,正要说话,柳姨娘已带着顾怡然进来,陪笑道:“难怪太太屋里这样热闹,原来大姑娘在呢。”一边说,一边觑着眼睛往桌子上看了看便道,“太太这里拟礼单呢?大姑娘如今都能帮太太拟单子了,真是能干。”
孟素蓉便收了笑容,淡淡道:“不过是帮我抄抄单子罢了。”
柳姨娘忙笑道:“大姑娘的字写得好,不像二姑娘,如今还什么都不懂呢,若能多跟着大姑娘学学,将来也能替太太分担一二。”这会儿她真是后悔死了,谁能想到太太到了这个年纪还能有孕呢?先不说若是生下儿子会怎样,只说太太这会儿还能有孕,就足证白姨娘那里再得宠也压不下太太去。若是当初她不曾鬼迷心窍地背着太太爬了老爷的床,如今或许比现在还风光些呢。
(